蒼古深秀 青山白煙
——胡佩衡《水影沙痕》賞析

□ 金 臨

《水影沙痕》 胡佩衡 紙本設色 91cm x43cm 1938年作

胡佩衡（1892-1962），近現代中國畫壇流派中京津畫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繪畫上專攻山水，成就頗高，為藝林推許。當時有詩曰：“不須遠訪佳山水，即此娛情半幅中。山抹煙痕圍野屋，霜疑秋色醉江楓。輕不慮三篙漲，疑乃應歌一葉風。何用桃源尋世外，但憑妙腕奪天工。”可見，其山水畫所表現出的藝術境界是相當高的。

《水影沙痕》是胡佩衡46歲時所作，此時正值他創作的盛期。從作品的落款“冷庵胡佩衡寫于燕京”可以看出，此畫作于北京。實際上，自胡佩衡十多歲來京兆念書之后，他所有的活動就基本上是圍繞這里展開的。

此畫之布局，顯然是受中國傳統山水畫的影響，沿用古畫之法，但不盡相同。掛軸之構，以高為遠。但此圖在中景的處理上，未完全受過去的經驗束縛，而是尋求了一些改變，繼承之中有改造。圖中，奇峰高出，使窄長的畫幅與山巒齊行，山水組構，頗具新意；峰下，峭壁崖上，有樓閣臨水，可游可覽；遠處，白帆點點，山隨水遠，并向深遠行進；畫的下端，各種樹木長于嶺坡之上，或直或虬，精筆細密，直至秋毫，營造出殊饒神韻的理想景致。點與皴，在對細節的描繪上，隨形行走，頗有“近古”之思的趣味。畫中之松，囿于傳統，有“虬龍”之態。胡佩衡的松法，在當時就被人集筆成冊，成為學繪松樹之妙絕范本。

詩言心。“水影沙痕遠接天，長林秋色翠華妍。晚來更上層樓望，一片青山破白煙。”畫幅右上的題詩，不僅與畫里景色契合，也較好地抒發了畫家的情感。畫中詩，除第三句為舊有，其余為新填。胡佩衡7歲入私塾，喜讀詩書，尤長于古文辭，有較深厚的傳統文化學養和學識。因此，這“水影沙痕”與“長林秋色”，正是畫家心里所要的風景。傳統文化里，所謂詩畫合一，詩化心境，在這幅畫里都得到了體現。

胡佩衡的山水畫，淵源彌正，潛涵浸潤。在郎紹君看來，胡佩衡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某些作品，“結構繁復，勾皴細密，大體是從王蒙、石、吳歷一路畫風綜合變化而來”。《水影沙痕》就是這類作品的代表，畫面已不如其早期作品那般“邃密”。胡佩衡曾以王、石、吳一路技法，臨仿了大量古代畫家的山水畫作品，畫風“細密可愛”。在臨仿的同時，他也收藏古畫，以資臨習。早在胡佩衡十多歲的時候，他就已開始臨摹傳統山水，后又隨李靜齋學習寫生與創作之法，也盡仿古之習。另外，據其自述：“本人學畫至20歲上，規模粗具，精神全無。則就畫界前輩，如賀履之、齊白石諸先生，從事請益。有暇，則赴賀、齊諸先生之私第，觀其作畫，如用水、調墨、著色，以及用筆之法，一一悉心領略，受業如弟子。”這也說明，他得到過眾多名師的指點。在大多數人看來，胡佩衡的山水畫作品，取境新穎，筆墨清腴，頗耐人尋味！作為“湖社”同仁，金蔭湖曾給予胡佩衡的作品很高的評價，認為“蒼古深秀兼而有之”。

就山水畫的設色而言，《水影沙痕》是一幅“小青綠”。“小青綠”一般由山水畫中的“淺絳”法發展而來，顏色上略帶淡青淡綠，畫面看上去不會太過“厚重”，表現上也較為真實活潑。明清以降，此畫法為山水畫家所常用。胡佩衡此時的創作，基本上都是沿著傳統的路線，在法度的節制中表達著山水畫的詩意。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胡佩衡的山水畫創作風格，與之前有了一定反差。“解放以后的初期，深入生活，面向現實，使用了純熟的筆墨創作出有時代氣息的山水畫”。這是當年刊登在《美術》雜志上，一段關于胡佩衡山水畫創作的文字。1956年，北京市中國畫研究會舉辦第三屆國畫展，胡佩衡有《頤和園后湖》《春滿西山》兩幅作品送展。這兩幅畫，構圖大膽，突破了以往畫家的創作格局，法古與創新交相為用，筆法揮灑突兀，畫面煙云滿紙，色彩鮮艷，頗具時代特點。而在他的同事兼好友徐燕蓀看來：“紛披老筆表現出新的氣象，具見工力湛深，妙造自然。”這也反映出他當時的山水畫創作，已經融入了自身對現實生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