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維熙
“方”這個字,在詞典上的解釋為:四個角都是九十度的形體。方者不偏、不斜、不圓、不扁,將其投影于人文行為中,就是指那些活得有棱有角的人。
這是不是行藝從文的最高境界,我一時還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但是不管怎么說,文人行事,方比圓好,圓者著力則動,方者巋然不動,目標永遠瞄向文藝的終極。當然,人的才情有大有小,一生也未必能達到藝術殿堂的巔峰。但是,方者有這種堅毅的精神。僅以當代作家中的孫犁先生為例,他就是一個言與行完全一致的“方家”。
在詞典中,“方家”的含義是:講道義并有著精湛學問的人。孫犁先生其人、其作,歷經數十載歲月淘洗,依然亮麗如初。無論世人捧讀他早期作品《荷花淀》,還是晚期之作《蕓齋書簡》,仍然能喚起情感的共鳴。這究竟是因為什么呢?想來想去,除他個人的文學稟賦之外,怕是與他“寧方不圓”的個性不可分割。
最讓人難以忘卻的是,我與孫犁先生初次見面時,他就說過這樣的話:“記住,不要追風,文學是有情物,只表達生活對你和對生活的感情。沒了情字,也就沒了文學。”這怕是“方者自安”的一幀自畫像吧。
要做到這一點是很難的,在各種風暴潮中,能夠安然自若者寥寥無幾,而孫犁先生是不為所動的一個。后人可以查閱他的全部作品,就是用放大鏡去尋覓,也難發現他的追風之作。任歲月流逝,孫犁先生始終保持了他文學上的清純精神。
俱往矣!當此21世紀的信息時代,古代文人那種青燈冷對的人文模式,已無因襲的基礎和繼承的必要。可是,文藝自身的內在魂魄,并沒因時間更替而改變。不管創作風格“寫實”,還是“前衛”,在“圓者自轉”與“方者自安”的遴選上,都有著經緯不同的路標。
不過在時尚的進化中,在“方”字的前面又多了一個“魔”字,那智力玩具名叫“魔方”。筆者覺得,這東西挺撩人思緒的,它似乎在剖析著藝術深奧無窮的境界,讓人沉迷其中,樂趣無窮。它也是方形的,文藝家只有先站直了自己的身軀,才能像“魔方”游戲一樣,在其中不斷變化藝術手段,從而達到行藝從文的完美和諧。
(常朔摘自鳳凰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