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之歌與城市之憶

馮新生

近年，隨著旅游文化市場的蓬勃發展，以“聽歌探源”為體驗方式游走名城者逐漸增多。飽含故鄉情愫、描述旅游城市迤邐景色的主題歌也層出不窮。

日前，在咖啡廳待客時，無意聽到背景音樂墻中傳來臺灣創作歌手陳升那首《北京一夜》。飽含情懷的歌詞、舒緩起伏的音韻，略帶蒼涼的聲調，思憶著曾經如詩如畫的京城。我側耳細聽，幾句歌詞隨著配樂，忽悠悠地飄來：“北京，我留下許多情。不敢在午夜問路，怕走到了百花深處。人說百花深處，住著老情人縫著繡花鞋。面容安詳的老人，等待那出征的歸人……”由此，讓我想到從孩提到少年階段居住過的胡同。當時居住地，與歌中的“百花深處”，僅有一街之隔。

北京新街口南大街路西，有一條很不起眼的胡同，幾步踏入，便進入老舍先生《四世同堂》中那位主人公居住的“小羊圈兒”胡同（現名小楊家胡同）。沿著狹窄彎曲的胡同向里走，便來到護國寺街巷中的“百花深處”。20世紀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期，我常與小朋友相約，在這條胡同里玩耍。護國寺雖有火爆的廟會、壯觀的喇嘛廟、色味俱佳的京味兒小吃、人頭攢動的蛐蛐賣場，但我始終沒見到“深處”的百花。近年，我從《北京瑣記》里，總算見到“百花深處”的出處：明萬歷年間，有張姓夫婦在此購買空地，疊石為山、挖掘水池，不僅建造草閣茅亭，還在園中廣植牡丹、芍藥等花卉，池中栽蓮藕、種浮萍，引得城里許多士大夫駕扁舟游湖尋花，因此被稱之為“百花深處”。而今，此處盡管風光不再、遺址尚存，被納入什剎海旅游區。

遺憾的是，這位生長在臺灣的歌手，對北京歷史文化了解不深，僅僅在地安門大街走馬觀花一番，就把臆想的當年情景填入歌詞。歌詞中，描述了一位等待情人征戰歸來的女人，多次在城門徘徊凝望。糾結的是，歌詞中提及的城門，竟然是明清皇城四門之一的地安門！諳熟北京史的人自然知曉，古代征戰的那年月，披甲抗敵的將士，“出德勝、進安定”（德勝門、安定門）。皇家內城豈是征戰者進出之地？

記得少兒時，對我國風光秀麗城市心向往之，源于電影畫面中的美景連同與之互動的優美歌聲。自難忘，剛上小學一年級時，看到中國大陸首部風光音樂故事片《劉三姐》的激動情景。隨著時光流逝，影片很多具體情節雖然在腦中漸淡，但每每聽到那吟唱山川景色的旋律，自然會想到桂林麗景。記得當年，我看完電影，便急急向老師詢問“那山那水是什么地方”，于是，第一次聽到廣西桂林這個城市名字。繼而，陶醉諸多影視插曲，對作品中展示的背景城市、街巷中標志性建筑……渴望一見。譬如，每每哼唱電影《廬山戀》插曲，便會想到九江名樓——潯陽樓，連同廬山云霧；聽到電影《五朵金花》插曲，便情不自禁地想起大理市的古城、老街、三塔、蒼山、洱?！?/p>

近年，隨著旅游文化市場的蓬勃發展，以“聽歌探源”為體驗方式游走名城者逐漸增多。飽含故鄉情愫、描述旅游城市迤邐景色的主題歌也層出不窮?！都易∨R沂》、《我家在鎮江》、《太原的承諾》、《別樣的銀川》、《爽爽的貴陽》……舉不勝舉。近年，隨著京津冀協同發展進程的逐步深入，《北京歡迎你》、《我是天津人》和《石家莊之歌》也屢屢唱響在京津、京石高速路的旅游大巴上。一些不太了解石家莊旅游資源的人，行進在燕趙大地途中，就會從歌詞中大致了解這座省會城市的概況：“石家莊不大/歷史不算長/全國所有省會城市他第一個解放/正定大佛寺/趙縣趙州橋/十字路口大鐵爐子老頭烤山藥/平山洗溫泉……”

眾所周知，隨著旅游文化多元化發展，隨著時空在休閑環境中的流轉，隨著旅游市場消費層面的文化個性與人們消費意識的形態變化，眾多”讀城人”的文化需求已不僅僅滿足于觀覽與聽講，他們很想通過一種縈繞心間的歌曲，加深城市審美度，繼而留住對城市的記憶。也正因為如此，一些音樂人，把創作旅游城市主題歌看做是音樂審美的重要部分。

然而，讓一些受眾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一些旅游城市主題歌曲，或因作者不太了解描述地的歷史文脈、旅游資源、缺乏深切感受，或創作的城市主題歌基于心血來潮、依賴于名人效應，不計較是否合乎情理、是否生動精彩……由此，部分用于推介城市旅游的主題歌歌詞，便顯得空洞乏味、淺顯呆板，缺少感人情懷，曲調也不動聽。由此，力推此歌者盡管信心滿滿，聽者卻感覺漠然，更談不上流行開來。

作為旅游城市文化的播揚者，在選擇推介城市文化資源的主題歌時，需著力關注和思考的，或許應該是人才學、經濟學中常說的“磁石效應”。以“磁石效應”作比喻，城市旅游文化資源是吸引客源的重要因素，相當于磁核。創作者對“城市文化個性”、城市歷史稟賦、城市前世今生的了解與深度，往往取決于作品對于受眾的“磁力”。以歌展示城市文化風貌的推介效應好比磁場，磁場越強，輻射范圍就越廣，所帶來的播揚效益就越大。受眾對城市的印象就越深。

我思念悠然散行、駐足賞景的名城。也珍愛與之相映的歌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