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垕古建筑的美學思索

陳 馨 （信陽師范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 464000）

神垕古鎮屬河南省許昌市禹縣，是鈞瓷文化發祥地，夏、商時期已經有人開始在此農耕和冶陶。宋代稱神垕店，明代稱神垕鎮，屬鴻暢都，清時屬文風里，現在因千年窯火不熄被譽為中國“活著的古鎮”。悠久的歷史給神垕鎮留下了豐富的文物古跡。目前神垕鎮有省級文物保護單位1處，各種古寺廟、古民居、古祠堂等40余處，大多數分布于以老街為核心，面積達3平方公里的古鎮區內。神垕因為歷史悠久，古建筑遺存眾多，2005年11月被建設部、國家文物局共同命名為“中國歷史文化名鎮”；2016年10月住建部首批公布的127個特色小鎮，神垕位列其中。神垕鎮因鈞瓷而興盛，其火紅的爐火千年不熄，一直把繁華延續到今日。神垕不僅燒造出了獨一無二的瑰寶鈞瓷，還給我們留下了滿城風格別樣美學特征獨特的古建筑群。

有成群的建筑才會有街道。神垕古鎮最為獨特的建筑就是它由保留完整的古建筑塑造出來的老街道。街道是獨特的建筑，神垕老街是一個有靈魂的建筑。B·魯道大斯基在《人的街道》里論述到，“街道不會存在于什么都沒有的地方，亦即不可能同周圍環境分開。換句話說，街道必定伴隨著那的建筑而存在。完整的街道是協調的空間”。神垕老街位于神垕中心鎮區，俗稱“七里長街”，她較好地保存了清末以前的街道模樣。徜徉神垕老街，無論是建筑物高度與街道寬度之比，還是建筑物色彩搭配的效果，臨街建筑物的外立面，人們都能感受到和諧舒適的市井溫暖。

日本建筑設計家蘆原義信在《街道美學》中，就街道的高寬之比總結出一個規律：設街道的寬度為D，建筑外墻的高度為H，當D/H〉1時，隨著比值的增大會逐漸產生遠離之感，超過2時則產生寬闊之感；當D/H〈1時，隨著比值的減小會產生接近之感；當D/H=1時，高度與寬度之間存在著一種勻稱之感，顯然D/H=1是空間性質的一個轉折點。神垕老街基本寬度在10m左右，而街道兩旁視野所及的建筑，其高度也都在10m左右，因此神垕老街的高寬之比，基本在1—1.5之間。站立在街道最窄處，視覺不會有急促感，站在最寬處也不會感到路寬的壓力。神垕老街高寬比例，很好的印證了蘆原義信的經驗，無論視覺還是感覺都處于舒適的范圍內。

神垕老街臨街的店鋪外立面繽紛多樣，營建模式也各有不同。有的店面上面出檐，下面支撐廊柱，形成有走廊的房屋；有的店鋪外墻緊挨大街路面，門檻里是屋，外面就是大路；有的房屋建在低洼處，店鋪下沉，室內光線暗淡；有房屋建在高出，拾級而上，屋內亮堂顯豁；房屋窗戶及門洞造型也多姿多彩，有高有低，有方有圓。諸如此類的元素給老街制造了很多變幻。神垕老街順河而建，街道走向隨著河道隨勢曲折，在老街視線直視街道不到百米就會消失在街角房屋之后。神垕老街建筑的外立面形狀豐富，再隨著日月光影的變換，街道走向的曲折變化，視覺感受陸離豐富，多姿多彩。

神垕老街兩旁的古建筑，保留了北方明清建筑鮮明的特性。建筑材料主要是青磚黛瓦，街道整體色調清純素淡，清水墻面沒有外涂，磚縫平直，勾勒出一派精致文雅，如果有商號高掛彩旗的點綴，高懸門楣的刻字匾額點染，神垕老街就會既繁華而又克制，既熱鬧而又知止，呈現出恰當的入世儒風。

神垕老街兩旁建筑高寬的怡人比例，建筑物線條塊面變化豐富的外立面，建筑墻面自然呈現出的和諧色調，共同營建出來了一片市井安逸。老街舒適怡人輕松愜意的美感是它最為誘人的地方。

街道深處的古民宅院落，是神垕建筑中的重要遺產。深入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民宅院落，你會感到與街道氣氛不同的美學風格。這些古民宅規整嚴謹，凝重封閉，秩序井然。所有的院落都有嚴格的方向性——南北向，或者坐北朝南，或者坐南朝北。即使神垕因為有肖河蜿蜒曲折流過，四周有山體包圍，可供建筑的規整土地非常局促，也無法撼動這些院落的布局定式。院落沿南北向的縱軸展開，主要建筑在與軸線垂直的方向上構建，次要建筑則布置在主要建筑物前的兩側，東西對峙，組成為一個方形或長方形院落。這種院落規整嚴謹，對稱平衡，秩序井然。如此格局，除了滿足安全和北方向陽防風寒的生活需要，與宗教信仰和風水思想也不無關系，但最重要的是這種布局符合中國莊重不褻、嚴謹不亂的中正家風規定，符合禮教中長幼有序，尊卑有秩的規定。

從文化脈絡和審美本質上看，神垕的民居院落與其他北方的民居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但是此地院落呈現出來的品格與德行，和其他地方還是有不小的區別。以建筑裝飾為例，神垕院落建筑上很少見到雕刻的東西，即使有雕刻，也只是簡單的線條紋飾，較少使用圓雕，雕梁畫棟更不多見。“進入神垕山，七里長街歡，七十二座窯，煙火遮云天，客商走天下，日進斗金錢”，民謠告訴我們，神垕不是沒有錢，是尚儉！裝飾是建筑的附屬物品，如果在這此下太大的功夫，往往會受人指責。神垕古民居外在莊重刻板，內在清素尚儉，徹底符合中華傳統道德規范。

在神垕遺存的古建筑當中，宗教建筑別具一格，既有華妙莊嚴的神圣，又有輕暖愜意的市井詼諧，這奇妙的混搭風格讓人耳目一新。望嵩寨里的伯靈仙翁廟，也稱“窯神廟”，位鎮區老街中心。據史料記載，始建于宋代，重建于明朝弘治八年。窯神廟大門，設計巧妙，可圈可點。工匠們將大門和戲樓合二為一，整體建筑是以木結構為主的歇山九脊飛檐樓閣式建筑。外臉是山門，主看；向里是戲樓，主用。看山門，斗拱層層疊裝，氣勢恢宏，浮雕深深淺淺，玲瓏透剔；里面戲樓，雕梁畫棟，粉壁彩屏，別具風格。全樓彩釉琉璃瓦覆頂，陽光照耀下金光閃耀，和民居院落醇厚素樸的風格相比，這里的繁密炫美是顯而易見的，但是這里的炫美是弄巧而非斗富，骨子里與尚儉的民居遙相呼應。進入窯神廟，面前是莊重的神堂，身后是熱鬧的戲樓，向前低首拜神靈，轉身仰面聽小曲，一座窯神廟里既有華妙莊嚴，也有輕暖詼諧，兩種反差很大的風格居然在此奇妙地交匯了，奇特的搭配賦予了窯神廟最為奇妙的美感。神垕的神廟，更像一個文化廣場，神垕人在這里完成精神和情感的雙重滿足。

神垕古鎮留下豐厚的古建筑，是物質遺產也是美學遺產。神垕的老街道隨性愜意舒適溫馨，毫無造作之感，以人為本做得徹底而毫無痕跡。古民居外形質樸凝重，內在凝重嚴謹，精神合乎正統，尚儉是一直堅持的清流。神垕的宗教建筑摒除了肅穆和壓迫，保留了少許華妙和莊嚴，但更多的是溫暖和輕松，把一個個本是冷冰冰的廟宇，愣是建成了市民情感交流的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