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圣虎詩歌

文/盧圣虎

勝與負

我猜對了結果，但沒有猜對過程

這是世界杯讓我著迷的原因

也是生有可戀的最大誘惑

人生也有加時賽甚至點球決戰

勝負或輸贏已無關緊要

我在意的是，其中的驚喜和悲傷

無論過程如何圓滿或坎坷

上帝都會給你一個結果

眼鏡

這是一扇窗口

離我的心靈最近

它使遠方更加清晰

辨識身邊之物與我一同衰老

唯有面對漢語，我要摘下它

它倦于夸張和虛假

我要不停地調試更高度的面具

磨損的鏡片往往七零八落

這一次，我的想法僅停留了一晚

它就從手邊滑落

破碎成難以拼湊的片斷

我把它收殮起來

藏起又一段暗淡而分散的光陰

距離

我躺在她身邊

她不會夢見我

我離她百米之遙

她總能在夢中找到我

我在地上煎熬

她再苦也含笑

我若在地下安睡

她會不停地哭

白色床單

我不明白旅店為何都是白床單白被子

所以每次住店總涌起不祥之感

似乎漂泊在外只配擁有素白

又似乎，這樣的安息才干凈

我不喜歡四處奔走客居

害怕那層白布隨時把我裹走

不像家里，會鋪上溫暖多樣的顏色

整夜的黑讓我安心素描

陪女人逛商場

每次陪女人逛商場

我都緊緊攥著她的手

不是擔心她走失

而是害怕她在柜臺前停留

珠寶首飾常設一樓出口處

我一般會飛快地繞行

跑到店外點燃一支香煙

看著她一步一回頭的饞樣

就會羞愧地想起平時散步

也是緊緊攥著她

不是擔心她摔倒

而是害怕她棄我而去

我喜歡這樣的狀態

總是緊緊攥著她

一起心酸，一起到老

江湖

往盡頭走，一定會遇見江湖

同樣由水構成，它埋葬眼淚

這說明你還是涉世不深

你認為的寬闊已界定為浩淼

在深處潛伏是各自安好的事兒

勾引你躁動的，是岸邊之物

你試著往人群中走

試圖共享閃閃的星空

你看不到江湖的顏色，如水一般淡

被夜所吞，徑直滾滾東流

所有看客也難以幸免

向往江湖者必為江湖所沒

詞的命運

把它打開，找到使命與簡短的說明書

殘缺的部分會在不久突顯

就像兢兢，一個和睦而本分的詞

兢兢業業地謀生

一向處于贊美之中

如果它和勇敢走在一起

戰戰兢兢常為外力所迫

平安就變成了危險

一個詞的命運如我一樣

形影相吊什么也不是

現在常年是形容詞

與一些名字走在違心的道路上

悲哀與精彩并存

一棵樹

要站成一棵樹

更接近天空流逝的云朵

鳥兒總是高于人群

更愿意給弱勢以歇息之枝

氣候冷暖，不會影響它裸身

一生掩護著螻蟻

越來越高大，也越來越慈祥

當風乍起

嘩嘩擊掌示意

一樣的溫順，一樣的忠誠

始終扎根地底下

落葉借以自我調節，如同

不可或缺的脂粉

水泛濫，淚滂沱

既不饑餓也從不滿足

看慣花兒速開速敗

煕煕攘攘或空無一人

依然是挺拔而向上的姿態

詩人在吾鄉

我愛上了撮合。飛蛾的那層面紗

高于地面也柔于齏粉

與它有短暫的舞蹈，夜里同袍

將附近走散的人聚攏，還原

一段暗淡而四散的光陰

借以照明。我愿意看到詩人們狂歡

在燈下相見恨晚，很近很近

翻過山就是同樣閃爍的頁碼

就是唇齒之間的成全

這種寂寞是大冶湖的另一種戀愛

流經肺腑，最后通達海洋

遠望東角山

那么多逆光打在我臉上

我只能看到它的輪廓

像一尊仰睡的佛

看慣風起云涌漠視熱火朝天

陰影把我濃縮為漸漸倦怠的螢火

綠葉掩映，小港潺潺

荷花臨水而立

此時此地已無人在意它的清濯

紅燈籠懶得搭理經過的人聲

一些小蟲無所事事地飛翔

果園張掛著待摘的生命

我發覺遠望也能度過一生

高考前夕探兒記

我來到你身邊

你感到很有壓力

我不在你身邊

你會茫然

該跟你說些什么呢

你說你都懂得

我積攢了千言萬語

每次見到你，只剩簡短的鼓勵

我們面對共同的河流

我擱淺，你還沒有學會泅渡

我們活在各自的悔疚里

我睡不著，你醒不了

宿舍走廊掛滿了色彩

對面是伏案書寫的青春

你的門虛掩，有光陰里的晦暗

你的眼神躲閃，害怕光

其實我只是想看看你

希望有那么一次，你向我跑來

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涌向食堂

這次我為你帶來一本書

《別在吃苦的年紀選擇安逸》

當我再次經過熟悉的操場

感到一種無力的愛

飄蕩在空中，徘徊憂傷

進城

想過怎么出發

從未想過怎么返程

出發總是很匆匆

選擇代步工具也不少

快速抵達就行

返程就更方便了

坐地鐵、出租車、公汽

萬一沒銀子了、手機沒電了

也不用慌，最后還有雙腳

步行也要回家

只是慢一點，辛苦點

再晚，她一定會等著我

致青春

當月亮歇息在櫻園樓頂

水房里的歌白白流淌

枕邊的情書徹夜難眠

我多么愿意像樹梢一樣墜入情網

屬于我的那張網擱淺在遠方

它不會捕獲無視風月的馬匹

三月櫻花嬌，八月桂花俏

美好的事物驕傲地盛開著

唐詩宋詞被斷章取義地復印

用以偎依并產生短暫的果實

只有一些孤獨的物質向我開放

酒、足球、詩歌和月光

我珍惜這種永無背叛的相逢

并視為終生托付的情侶

終于披上天空這張網

且行且瞭望

過去是一排潦倒的酒瓶

我不想看到貧血的物質

在蟑螂眼里

我和人間一樣饑餓

倒掉剩菜之時

你在教別人養生

打聽一只小狗的伙食

計算每天必備的營養

叮囑補上一個午覺

當我晩餐外出

留下一排潦倒的酒瓶

外面全是失眠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