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與我立黃昏：北漂10年我是Loser嗎？

●文/思語

2018年 4月 23日，本刊接到讀者熱線：一名自稱楊柳的大齡女孩，講述了自己從小鎮到北京，一路打拼的經歷。她說：“我 就是現實版的《北京女子圖鑒》！”

北漂 10年，她經歷了什么？以下是她的自述……

為夢想漂泊院北京袁我來了浴

人們都說：“人生有失有得。”那時，我不信。

我叫楊柳，出生在南充一個小鎮。父母都是工人。初三那年，我一個表姐考上了北京的大學，升學宴上，她像天鵝一樣驕傲。從此，我對北京產生了瘋狂的向往。幾年后，我揣著北京理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來到北京。我見識到北京的雄偉壯闊，更見識到這里的人才濟濟。一切差距刺激著我，努力變成更好的人，在這里扎下根來。

大二暑假，我找了一份家教工作。時間久了，我總能在公交站碰見一個高大清瘦的男孩。有一天，他主動打招呼：“我 叫陳晨，你 呢 ？”男 孩一笑，像極了《流星花園》里的道明寺。

聊天中，我發現我們同校不同系。他學化工，我學金融。巧的是，他來自宜賓。那些天，我們常常約著一起吃飯。再后來，我們戀愛了。

陳晨跟我一樣，也在縣城長大。他省吃儉用，給我買物美價廉的衣服，我常常擔憂：這樣一個男人，能帶給我想要的生活嗎？

轉眼到了大三。我去了望京一家金融機構實習，一心想留下來。為此，我早出晚歸，主動完成工作，并做到最好。經過層層篩選，我成了唯一留下的本科生。陳晨也順利入職一家私企。我們在離我公司近的地方租了一間地下室。

北漂生涯正式開始！我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然后踩著月光回家。陳晨說：“這就是我要的幸福。”我不以為然，如果我想要的是這種生活，我為什么要大費周折離開家鄉？

來不及深思，我就被工作帶上了高速運轉的軌道。我是公司前臺顧問，每天第一個來，最后一個走。一次客戶咨詢，我耐心指導，簽了個大單。領導破格把我升到事業部。看著那些同事穿著名貴的衣服，我的野心一點點被激發出來。

有天我加班，忘了給陳晨打電話。晚上 11點回去，他正守著一桌子菜等我。我這才想起，那天是我的生日！他責怪我：“你為什么這么忙？簡簡單單的生活不挺好嗎？”我 辯 駁道“：我 們現在有什么好？沒房沒車，上班擠公交，想要的東西都買不起，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最終，我們誰也沒能說服誰。

那年春節，我們各自回家。電話里，陳晨憂心忡忡地告訴我，他媽媽要做手術。1個星期后，我回到北京。1個月后，陳晨也來了，他來辦離職手續，跟我說：“我媽一直住院，她就我一個兒子。我要回去了，你……保重！”

他問：“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沒有回答。我們都沒提“分手”，但我明白，我們的愛情，已經敗給了現實。

青年危機來襲，一邊得到一邊失去

陳晨離開的第二天，我就從地下室搬了出來，換一個好一點的房子。那個月發工資后，我用信用卡刷了7000多元錢，買了人生第一個名牌包。

偶爾，我會跟陳晨聯系。我試探地問：“要不要我回去陪你？”他總是斷然拒絕。

其實，就算他真讓我回去，我也沒有時間。我白天上班，晚上被同事拉著去趕飯局，見世面。我學會了喝酒，應酬，結識了對自己有幫助的人。是啊，我太急于脫胎換骨，把那個土里土氣的小鎮姑娘，變成優雅精致的都市精英。

2010年4月，陳晨在電話里告訴我，他來北京了。幾年沒見，他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憔悴了許多。落座后，他打量了我好一會兒：“你現在越來越時尚了！”那天，我穿了最貴的衣服，背著LV包包，急急地想證明自己。他說：“我媽去世了。我出來散散心，剛好到你這看看。”“啊，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我為他難過，手足無措起來。

臨別時，他笑了：“以后，不開心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說完，他大步消失在人海中。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那年夏天，我跳槽到一家世界500強金融公司，收入和地位都有很大提升。就在這時，梁寬走進我的生活。他自己開公司，是我的優質客戶。我做的理財計劃讓他大賺一筆。很快，他展開了對我的追求。

每次約會，他都帶我去最好的餐廳，送我昂貴的禮物。3個月后，我們同居了，我開始幻想跟他結婚。誰知，半年后，他告訴我：“家人不同意我們交往，只能分手。”此后，他的電話再也打不通。

我坐立不安，找朋友打聽梁寬，朋友說：“他啊，風流韻事可不少，聽說最近要跟一個名媛結婚了，收斂不少。”我僵在那里，如遭雷擊。

跟梁寬分手后，我又被自己的上司齊雨表白了。工作中他對我照顧有加，開車送我下班。有一次，我們出差，他送我一套名貴睡衣，告訴我：“喜歡你很久了。”我架不住糖衣炮彈，以身相許。

誰知，回到單位后，我就打聽到，他早已結婚，妻兒在加拿大。我質問他為何欺騙我，他回答：“我只是說喜歡你，沒說跟你結婚啊！”我竟無言以對，回家后，我發燒到40度，大病一場。

生病那幾天，沒人給我端茶倒水，出租屋冷冷清清。我又想起了陳晨。那時，微信正流行，我瀏覽起他的朋友圈。我看到，一個扎馬尾辮的女孩霸占了他的封面，他還寫道：“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我的眼淚打濕了被褥。

1個星期之后，我重回職場。齊雨主動調離了北京。生活繼續，白天我是氣場十足的白領精英，滿世界飛，住五星級酒店，吃各種大餐，帶薪出國……可是，下班回到家，我卻焦慮得喘不過氣。我無數次走上北京最繁華的天橋，感到分外孤獨。

2014年春節，我回到家。見父母上下樓不方便，我拿出積蓄，給父母買了一套新房。高中班主任邀請我回校開講座。

回北京之前，爸媽各種催婚。回京后，我注冊了一家網站的高級會員，開始相親。

我以為，以我的相貌、能力，隨便找個社會精英沒問題。誰知，十幾次相親，我竟敗下陣來。“紅娘”告訴我：“女人掙多少錢是次要的，年不年輕，賢不賢惠，才是他們最在乎的。”

不久，我通過相親認識了秦曉武。他出生于北京，有車有房，是公務員，對我挺滿意。雖然他個子不高，長得也不帥，但他身上衣食無憂的自在勁兒，讓我羨慕。2015年初，我們結婚了。

回去還是留下？“北京女子圖鑒式”困惑

婚后，我們各自忙碌。我還是崇尚精致生活，滿世界飛。秦曉武則朝九晚五，十足的宅男。

有一天，我出差回家，他正在打游戲，茶幾上是他吃剩的零食，地上是他換下的衣服……我生氣道：“亂成這樣，你怎么不收拾收拾？”他傲慢的眼神掃過我，嘟囔道：“我們北京爺有幾個在家干活的？”

是的，因為出生于北京，他一向以“爺”自詡，優越感爆棚。我向往對等的婚姻，希望和他平起平坐，但他不經意間的傲慢如一根刺，讓我如鯁在喉。

幾天后，秦曉武告訴我：“你要換個清閑點的工作，爸媽催我們要孩子了。”

“要孩子？這也太快了吧！”我有些驚愕。當時，我正在競聘項目主管，此時要孩子，完全是斷送前途。為了拖延時間，我在辦公室放了一瓶口服避孕藥，想著等競聘結束再考慮這件事。誰知，2016年8月的一個周末，秦曉武去單位接我回家。我正在開會，他就到辦公室等我。無意中，他翻我抽屜，看到了那瓶避孕藥，他大發雷霆。

我心灰意冷，提出分居。1個月后，我競聘成功，決定向婚姻妥協。誰知，當我打開家門，卻看到客廳里一個年輕小姑娘，正和秦曉武甜蜜喂食。

2016年10月，我們離婚了。這一次，我身心遭受重創。出租房里，我習慣性地想起陳晨，打開了他的微信，一組簡單的婚紗照，讓我羨慕不已。我讀懂了那句話：“當名牌衣服、包包不再是奢侈品時，才發現這個世界，最奢侈的是真心。”

情傷未愈，這邊家里出事了。

2017年3月，母親給我打電話：“你爸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了。”趕到當地縣醫院后，我看到了傷痕累累的父親。我一著急，一行眼淚悄然滑落。

這次回家，我明顯感覺到，父母老了很多。我陪父親聊天：“爸，其實在家生活也挺方便的。”“怎么，你想通了？趕緊回來，免得我跟你媽掛念！”“不行，我還等著在北京買了房子，把你們接過去養老呢！”父親笑著搖頭：“我們老了，哪兒也不想去嘍！”

父親康復后，我常常在傍晚陪他散步。遇見每個熟人，父親都會驕傲地介紹：“我女兒，一聽我生病，請了半年的假來照顧我！”他越高興，我越愧疚。

一眨眼，半年過去了。父母催著我回北京，我望著他們斑白的頭發和臉上的皺紋，鼻子發酸。

父母的衰老，讓我在北京扎根的心思動搖了。而接下來的同學會，更讓我對人生有了懷疑。

2017年底，大學的老鄉們要舉辦10年同學聚會。微信群里，有人@我：“大美女，你回來不？你可是我們當中的精英啊！”他們將地點定在了成都。

我看到陳晨說“去”，于是，我也去了。我一眼看到了陳晨，他熱情地介紹著身邊的妻子和女兒。我沖他們點頭，心情復雜。

同學們大多已經成家立業，飯桌上，他們說著方言，談著家長里短，我一時竟插不上話，失落感油然而生。陳晨告訴我，自己在一家國企工作，買了車買了房，現在也是中層了。他一邊跟我聊，一邊喂女兒吃飯，貼心細膩不減當年。望著他們一家三口，我涌起一絲悔意。

第二天，我回到北京，想起陳晨問我的話：“10年后你還會覺得北京閃閃發光嗎？”10年后？我不知道。我只能安慰自己，每樣事物背后都有價碼，我選擇了什么，就要相應地放棄些什么。

2018年春節后，我搬到了一處高檔小區，堅持優雅地生活。然而，焦慮如影隨形。上千萬的房價就讓我抑郁抓狂，復雜的職場關系讓我如履薄冰。這看似輝煌的鋼鐵叢林，卻有著最殘酷的生存法則。但我很喜歡一句雞湯：“加油吧，因為想要的還有很多。”

編后

在當下社會，有一種比中年危機更普遍，也更猝不及防的社會現象，那就是青年危機。

青年危機，是特指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在生活和工作中感到巨大的生存壓力。他們通常自負、自我評價過高、以過高標準規劃生活，導致夢想破碎，因此心情低落，甚至一蹶不振。

本文主人公楊柳，來自小城市，毫無根基，一切都要靠自己拼搏努力。在北京，她承受了無數的絕望，也享受了無數的輝煌，但最終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追求什么……這種青年危機很有普遍性。

其實，無論選擇哪種人生，我們總是會放棄另一種。面對楊柳的困惑，我們只能說，人生沒有完美，選擇了就堅持下去，只要無悔，便是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