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的故事

文/張旭燕 圖/零Sun

夏天的太陽向大地投去灼熱的目光。蟬在樹上賣力地叫著，叫來了一朵云……

一個叫“綠”的精靈的眼睛被天上那朵云占滿了，白花花的一片。半天，云沒走一步，綠的眼睛也沒眨一下。

漸漸地，綠眼睛里的那朵云已經變得沉甸甸的。云里一顆又一顆滾圓的水珠在綠的眼睛里擁過來擠過去。

水珠從綠的眼眶里擠出來，整整齊齊地掛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就像掛在屋檐上的雨珠，搖搖欲墜。

一陣風來，吹落了一排綠精靈睫毛上的淚水。

“你這朵云，真是不像話，自己難受就哭唄，非要借我的眼睛哭。你要知道，我可是精靈，精靈是不會哭的。”綠精靈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搖搖頭甩掉了睫毛上風沒吹干凈的小水珠。

“你已經不是精靈了，精靈都有翅膀，你沒有。”蟬的聲音沙啞著。

綠精靈對著蟬說：“蟬，你說得不對。不管有沒有翅膀，我都是精靈。”

綠精靈說完，轉頭看了看自己背上的兩道疤痕。

這兩道疤痕是原來翅膀生長的地方。如今，翅膀沒有了，疤痕一左一右橫在綠的背上。

綠每次看它們的時候，兩道疤痕就會火辣辣地疼起來。還好疼的只是身體，綠的心里不疼。

就在這時，睡意突然降臨。睡一會兒也好，睡著了，綠的身體就不疼了。

綠睡了好久。

當她醒來時，夢里那一串美妙的歌聲仍回蕩在耳邊。

是的，她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夢里有美麗的林子，燦爛的陽光，還有飛翔的夢想。

綠抬頭望了一下天空，今天是個好天氣。

“我要出發了，總能找到一雙翅膀的。”

綠真的要出發了。

走之前，綠和蟬打了招呼。

“蟬，我要走了，去找一雙新的翅膀。你知道嗎？我是精靈，我總能找到一雙翅膀的。”

蟬的嗓子更啞了，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但綠從蟬的眼神里看出，蟬并不支持她。她知道，蟬還會說那句：

“你已經不是精靈了。”

蟬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也沒錯，綠不怪他。

可綠知道，心中充滿希望總不是一件壞事。

綠現在沒有翅膀，不能飛，她叫來了風。

風可以帶著她，飛到山里去。到了山里，綠就可以自己去尋找翅膀了。

就這樣，風帶著綠飛了起來，朝著山的方向飛去。

綠在失掉翅膀后，第一次飛上了天空。

這種飛翔的感覺，綠很熟悉，仿佛失掉翅膀這件事就發生在昨天。

風飛得很快，快得綠睜不開眼睛。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綠已經來到了山腳下。

一串眼淚奪眶而出。

太陽從山那邊翻過來，充滿希望的一天降臨。

綠被風叫醒。

“綠，我要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風，謝謝你。”

風一轉身就不見了，小小的綠邁著大大的步子走進了山里。

“你是誰？為什么要踏進我的山頭？”一個很厚重的聲音傳進了綠的耳朵里。

“我是綠，我來這里尋找翅膀。”綠很有禮貌地回答。

“來我這里找東西的人太多了！美夢、財富、健康、幸福，人們要的都是這些。我第一次聽說有人來要翅膀，你確定嗎？”那個聲音繼續說。

“對，我確定。”綠說。

“可是，你要知道，即使是一件很簡單的東西，要想獲得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個聲音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精靈也不例外。”

“他竟然知道我是精靈，看來我找對人了。”綠在心里說。

“我當然知道。你是山妖！”

“很簡單，我要你獻出你的記憶。”山妖說。

綠的大腦急速旋轉起來。記憶？綠的記憶里有一大片森林，那里有陽光，有風，有云，還有一只“煩人”的蟬。

“可是，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啊。”綠說，“我不能忘掉我的朋友！”

“這個就由不得你了，所有來到我這里的人，都必須留下我想要的東西！”山妖吼叫起來，整座山都在發抖。

緊接著，天旋地轉，綠感到有一只手在她的腦袋里亂抓。

“住手！”

“住手！！”

這個響亮而有力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

山妖停止了動作。綠暈了過去。

“你還要欺負她！”那個聲音說。

“反正她也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拿走另一半記憶也沒什么。”山妖說。

那個聲音沒有理會山妖。一股很大的風卷起來，卷走了地上暈倒的綠。

一陣溫柔的風在綠的臉上吹著。

綠醒過來了。

她一眼就發現了風婆婆，她跟自己的好朋友風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身體更胖一些。

“孩子，別害怕，我是風婆婆。”

“風婆婆，我想要找到翅膀，但是我不想忘掉我的朋友。”綠想起了剛才發生的可怕的事情，不由得掉下了眼淚。

風婆婆也為這個可憐的孩子掉下了眼淚，不僅僅因為今天的事情，還因為——綠的另一半記憶。

綠的另一半記憶在風婆婆的記憶里封存著。風婆婆淚眼摩挲地回憶起了往事。

最開始的時候，山里是沒有風的。

有一群精靈住在山里。他們迷戀天空，熱愛飛翔，整日整夜，在山里飛著，飛著。

其中一只叫綠的精靈，狂熱地迷戀天空和飛翔的感覺。她要飛得高，飛得更高，飛得最高，她要飛得快，飛得更快，飛得最快。

可是，綠只不過是小小的精靈，身體只有一朵花那樣大，翅膀只不過和花蕊一樣長。她用盡全力飛高，飛快，都飛不出她滿意的高度和速度。

開始的時候，綠不斷地進行著嘗試，她想自己也許能成為精靈中的一個奇跡，通過自己的力量突破精靈的高度和速度。

可當綠失敗了999次，把自己摔得遍體鱗傷的時候，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失敗緊緊地包裹著綠的身體，她滅掉了心中那團火，決定放棄了。

“你怎么不來找我？”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刺進了綠的耳朵。

綠打了個激靈，她知道這是山妖的聲音。

山妖的規矩她清楚，要想找他幫忙，必須拿出他想要的東西作為交換，那就是最珍貴的記憶。

綠不會去找山妖，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試著動了動自己傷痕累累的翅膀，想飛離這個地方。

可是，山妖一旦出現，就一定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動手了——一只手伸進了綠的腦袋里——

呼啦啦。就在這時，一群精靈飛落在綠的身邊，他們是綠的家人、朋友。

山妖的鼻子聞到了他們。

這些精靈們的記憶晶瑩剔透，散發著比綠的記憶更清香、更甜美的味道。太迷人了！山妖太喜歡這些閃閃發亮的記憶了。

他放開了綠。

“你要做什么？”

“你說呢？”

山妖的話音剛落，綠就看到他的親人、朋友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滾來。

“住手！你最喜歡主動獻出來的鮮活的記憶，不是嗎？我愿意主動把我的記憶獻給你！”

綠成功地把山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那你想要什么？是翅膀嗎？”

“不，我要你放掉我的家人和朋友！”

“這個……你先把記憶給我！”

“你先放掉他們！”

山妖停下了抓記憶的手，綠向前走了一步。

在獻出自己的記憶之前，綠最后一次看了看自己的翅膀，然后用盡全力撞向一棵樹。

“啊——”綠的翅膀斷了，血流了一地。

就這樣，綠丟掉了記憶，丟掉了翅膀。

“你這又是何必？不過新鮮的記憶再加點血，味道也不錯！”山妖獰笑著，聲音響徹山谷。

山妖得到了綠主動獻出來的記憶，理應放了綠的家人和朋友。可是，山妖不會完全照辦，他沒有那么好心。

綠的家人和朋友，變成了風。

而變成風的精靈們，只有精靈婆婆留下了這段殘忍的記憶。

精靈婆婆就是現在的風婆婆。

風婆婆從回憶里走出來，綠還在她的懷里哭著。

風婆婆輕輕地撫摸著綠背上曾經長翅膀的地方，忍不住從心里傷心地發問：“翅膀沒了就沒了吧。你又回來做什么？”

綠沒有聽到風婆婆心里的聲音，但她覺得就這樣被風婆婆抱著，很暖，很暖，是那種似曾相識的久違了的溫暖的感覺。

“我們以前認識嗎？”

“以前……應該不認識。”

風婆婆沒有說實話，過去就過去了，何必提起來再讓綠傷心一回呢。

“你怎么會見過風婆婆呢？”這聲音沙啞又難聽。

“蟬？你來了！”綠一下子就聽出了是蟬的聲音，她很開心能在山里見到她的朋友。

“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了，丟掉翅膀，你就不是精靈了，非要來山里找什么翅膀！”

蟬還是那樣說著煩人的話，句句戳在綠的心上。

“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風婆婆打斷了蟬。

蟬清了清嗓子，飛到綠的身邊，破天荒地對綠說了句：“明天，明天會有希望。”

明天來了。

綠依然躺在風婆婆的懷里。

蟬一夜沒有打鼾，也不見他的蹤影。

“綠，你看——”風婆婆指著綠的背驚奇地叫道。

只見一雙輕盈的翅膀牢牢地長在綠的背上。綠這時才感到背上癢癢的，是很久沒有過的翅膀在生長的那種癢。

“明天，明天會有希望。”綠忽然間想到了昨天蟬對著自己破天荒說出的那句話。

“蟬，蟬，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快出來！你快出來！”綠用最大最誠懇的聲音央求著。

“別喊了！蟬已經死了，反正過了夏天，他就會死，只不過在死之前，他用自己的記憶換了一雙翅膀給你！”山里傳來山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你走開！”一股巨大的勇氣從綠的嗓子里沖出來，竟然把山妖嚇了一跳。

“我今天心情正好，不跟你一般見識。你們都走吧，最好趕在我改變主意之前離開！”

呼呼。

風婆婆帶著綠消失在山里。

他們又回到了綠生活的林子里，只是這里已經沒有了蟬。

“綠，不要難過，你還有風婆婆。我不走了，在這里和你一起生活。”

綠感謝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村子里的風就來了。

“綠，你終于回來了。”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你快跟我來，我有事情和你說。”

村子里的風把綠和風婆婆帶到了林子里的一棵樹下：“綠，這里有蟬的寶寶。是蟬作為父親，一直在守護的寶寶。”

“今后，我們替他守護。”綠笑了，心中又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