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時的ETERNAL禮物店·等燈等燈

文/尾羽

時光街314弄216號，是光時的ETERNAL禮物店。光時會為所有顧客，為平行世界他們所愛的人，送上一份穿越時間的禮物。而光時在平行世界送出禮物后發生的故事，會進入送禮者那一夜的夢境……

一

2018年4月，暮春的春光彌留在C城。

一只導盲犬帶著他的主人—— 一個瘦高男人款款踏入ETERNAL禮物店。他戴著墨鏡，手里的盲杖有節奏地擊打著地面。

盡管知道這位男人看不到光時臉上的笑容，他還是努力攢出一個熱情的笑容：“您好，歡迎光臨ETERNAL禮物店。”

“聽說您這里能寄出一份禮物，抵達另一個平行世界，讓過去不可能發生的事變成有可能。”

“可以這么說吧。”

“很好，請您幫我送一盞燈，去三年前送一盞燈。”

二

2015年的1月。C城省圖書館發生一起車禍，兩車相撞，但所幸沒有傷亡，只是一只導盲犬被一輛剎車失靈的車撞到。

是光時的委托人——寧光的導盲犬被撞傷。

寧光失態大聲咆哮：“誰能幫我把我的狗送到最近的寵物醫院，我現在就給三千賞金。”

話音剛落，光時看著一個矮小的女孩抱起了受傷的狗：“讓我來吧，我的車就在后面。”

三

兩人在寵物醫院的手術室外等布布做手術。

女孩一聲不吭地替寧光忙前忙后，填單子，繳費，還給他買了水。

寧光除了說“謝謝”，就是反復強調他一定會盡快打錢。

女孩幫他擰開水瓶：“您真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寧先生。有些幫助，不需要用錢來衡量。”

寧光身子一僵，朝著女孩出聲的方向望去：“我很討厭麻煩別人，更討厭欠別人人情。如果付錢能還清人情債，對我來說再合適不過。”

“那為什么還預約了圖書館的‘為盲人讀書活動’呢？這可是無償的，你不會覺得對幫你朗讀的人過意不去嗎？”

寧光語塞，隨后反應過來：“你是……”

“到現在這么久了，你只知道跟我提錢的事，卻不知道問問我的名字。”女孩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他冰冷的左手，“我是你的朗讀伙伴，你可以叫我燈燈。”

四

布布的手術很成功，但是需要留院休養。

燈燈雇了人替寧光看著布布，送寧光回家。

寧光在副駕駛座上一聲不吭，最終還是燈燈開口：“對不起，我剛剛沒想給你難堪。我們這個圈子，就是直來直去地說話。我習慣了，不好意思。你愿意給錢，愿意參加什么活動，都是你的自由，我沒什么別的意思。”

“是為了翻譯。如果你可以來我家里為我繼續朗讀，我可以提供報酬。如你所見，我的狗現在不能帶我去圖書館，但是我交稿的日子不能拖了。”

燈燈挑眉：“你是翻譯家？”

“是的，”寧光將頭撇過，看著窗外深沉的暮色，“一個瞎了的翻譯家。”

燈燈略微沉吟，爽快答應：“可以。我會在最后一天，把報酬告訴你。”

五

隨后的日子，燈燈如約到寧光家為他朗讀他要翻譯的稿件。是一個小眾作家的稿子，他要翻譯成荷蘭語。

燈燈在前幾天都沒有和他聊過天。這個男人在她眼里有些清高，甚至帶著那種知識分子與生俱來的倨傲。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寧光突然叫住她：“燈燈，你幫我把燈都打開好嗎？”

燈燈有些吃驚地轉過頭，看寧光不像開玩笑。

“好的。”她將他屋子里的燈都點亮，忽然看見他桌子上放著的紅酒，拿起來問他，“不介意我喝一杯嗎？”

“當然不。”他向來惜字如金。

兩個人于是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一起喝酒。

燈燈看著他滿屋子的燈嘆息：“你的燈都好丑。下次搬家，記得買我設計的。”

寧光才想起她提過的，她的圈子：“你是藝術家？”

“如果設計燈能算一種藝術的話，梵高估計要氣活過來。”燈燈自嘲道抿了一口酒，“我家里一家六口，爸爸書法家，媽媽畫家，大哥建筑師，二姐雕塑家，三哥服裝設計師。只有我，很可笑。設計燈的該叫什么，燈光師傅嗎？”

寧光少見笑了：“你就是藝術家。在英語里，你就只能被翻成artist。”

“但是我喜歡我的職業，雖然我設計出的東西，很少有人懂。”

“是的，是一份很好的職業。能和光做朋友，就是很好的。”寧光側過頭去，仿佛能看見那盞蓮花燈的燈光落在他手掌中央，“我以前很喜歡它們。它們陪著我度過漫長難熬的夜晚，陪伴我翻譯出這些鮮為人知的東西。我們是一樣的，孤獨地堅持我們所愛。”

他停頓了很久，喝了一口酒，繼續道：“直到我意外瞎了，沒法再看見它們。我其實很不安，可我得繼續我的工作，我不想被這些打倒。”

“但是我偶爾也怕黑啊。”他閉著眼，聲音有些嘶啞，“梵高應該慶幸，他失去的是耳朵，而不是眼睛。”

燈燈和隱身的光時一起無語沉默。

過了很久，燈燈放下酒杯，站起身來和寧光道別關門。

可沒一會兒，又有敲門聲響起。

寧光摸索著去開門，卻聽見燈燈在門外說：“不用給我開門，寧光。你聽見了我，是不是？”

寧光握著門把手，低下頭輕輕說：“是。”

“光也有聲音，你會聽見的，你會的。”

六

寧光注意到這天燈燈有點反常，她朗讀稿件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

“燈燈，停一停。坐到我身旁來。”寧光用不容抗拒的口吻道。

燈燈垂頭坐下：“對不起。”

“為什么總是要和我道歉？拿出一點自信，你什么都沒做錯。”

“你不懂，你不懂你那些徹夜奮斗出的畫稿被所有人喊垃圾是什么感受！”燈燈第一次向他大吼，“如果是其他人，我可以接受。但是我的家人，我所有家人！”

“不是所有人的作品都有被人聆聽的機會。”寧光耐心說，“但是如果你允許，我愿意一直聆聽。告訴我，你設計了什么樣的燈。”

燈燈忽然又不說話。

“告訴我，”寧光用最溫柔的語調和她說，“因為我想挑一盞最好看的買。”

于是那天，燈燈沒有朗讀，而是打開自己的畫稿，一張一張給寧光講過去。

七

兩個月的時間過得飛快，一下到四月初。

那天朗讀結束時，寧光突然一起起身，對燈燈說：“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

燈燈帶著他來到鬧市。兩個人駐足在一個長長的紅燈前，寧光突然開口：“燈燈，等燈等燈。”

“英特爾？這么老掉牙的笑話。”

“我就是個老掉牙的男人啊。”寧光忽然牽起燈燈的手腕，聽到身后的腳步聲響起，胸有成足地說，“綠燈亮了。”

他以為他可以平穩地帶著燈燈走過綠燈的。但是沒人能意料到又是一輛嘯叫的警車迅疾而過，如果不是燈燈推倒他到一旁，兩個人都會被撞傷。

“你有沒有事？”燈燈焦急地扶起他，卻看見完好無損的他，臉上卻有了死水微瀾的表情：“沒有。”

“我們回去吧。”他靜了一會，對燈燈說，“打的送我回去吧。”

八

回到寧光家的兩人陷入死寂。

還是寧光開口：“燈燈，明天你不用來了。”

燈燈看著他，本能道：“你說什么？”

“已經翻譯結束了，你以后都可以不用來了。報酬我會轉到你銀行戶口。”

“寧光，如果是因為那輛警車……”

“不是的，”他背著她，看向窗外的萬千燈火，“是結束了，我剛剛忘記告訴你。剩下的部分，有其他人接手翻譯。”

九

2018的寧光后來告訴光時。他如果當時能平穩帶燈燈走過那個路口，他會向燈燈表白。

但是就是因為那輛警車，一切改變了。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再說下去。光時問他，“你帶著她的燈，回到過去她接受了你，現在你還會去見她么？”

寧光笑著說，“現在已經無法改變，她已經向所有人證明她成功的做出了這盞燈，更不會缺等燈的人，如果過去她能夠和我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無論哪個時空，她已經都有了陪伴。”

光時怔了怔，意識到無法反駁時，寧光已經帶著導盲犬走遠。

光時連忙回到了過去，在2015向寧光表明來意以后，寧光終于帶著那盞來自2018的燈追了出去。

所幸，燈燈還站在樓下，沒有離去。

那是2018的燈燈設計出的一盞有聲音的燈。你若垂下頭，能聽見長得像心臟的燈有著砰砰的心跳聲。

“我聽見光的聲音了，是你站在我面前時，我的心跳聲。”寧光摟住燈燈，“對不起，留下吧，燈燈，我需要你。”

“我還沒問你要我的報酬。”燈燈突然摘下他的墨鏡，親吻上他的眼睛，“我要你一直聆聽我的世界。而我，就是梵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