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
我的奶奶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她知道很多很多新奇的事情,她講的故事總是繪聲繪色,引人入勝。
奶奶的故事吸引著我在每一個夜晚跑去她的房間,小小的我就坐在她的床邊和她一起看電視,聽她絮絮叨叨地給我講故事。講爸爸小時候是多么可愛,講海龍王,講巨人,講一個老農最后黃袍加身的經歷……奶奶的故事總是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神奇鬼怪無所不包;有時扯開去也會講荷包蛋要如何做才好吃,講她曾經如何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去吃一碗遠近聞名的面,講一件旗袍怎樣搭配才好看……相比爸爸媽媽只會講他們小時候的貧苦生活,奶奶的故事要精彩得多,因此我喜歡極了奶奶。
可是奶奶越來越老,記性也越來越不好,常常一個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連續好幾天都是重復的。有一個晚上,奶奶又開始講一個調皮孩子的故事了。這個故事,我從記事起就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于是我不耐煩地嘟著嘴說道:“奶奶,這個故事我都會背了,你就不能換一個嗎?”奶奶突然愣了一下,過了很久很久,她帶著歉意輕輕地回我:“我明明記得你以前很愛聽這個故事的。”
是啊,我曾經多喜歡這個故事!在我十歲以前,每周回家必須要跟奶奶睡,睡前必然要點這個調皮孩子的故事。倘若故事講完我還沒睡著,我便會抱著奶奶的脖子撒著嬌央求她再給我講一遍,奶奶總是“不耐煩”地輕聲嚷著:“不講了不講了,趕緊睡覺!”但還是經不住我的苦苦哀求,她寵溺地抱著我,一邊用手輕輕撫著我的背,一邊再把這個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睡著。
我回過神來,看到奶奶依然抱歉又討好地對我笑著,我猛地意識到,她講這個故事也許是想讓我像小時候一樣在她身邊睡著。我突然有點心疼她,奶奶老了,曾經灰白平分的頭發如今已經幾乎全白。她也常對我說起衰老有多可怕,她害怕自己會漸漸生活不能自理而遭人嫌棄。雖然奶奶從老家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但我再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跑去跟她睡,爸爸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天天回老屋陪奶奶坐會兒聊聊天,所有人用“同在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天天見面有什么好聊的”這個理由理所當然地代替了原來的陪伴。我們以為把奶奶接過來就能免除她一個人的寂寞,事實上,我們不再像從前那樣有專門留給奶奶的時間,因此,奶奶比以前更加孤獨。
我時常看見奶奶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角落里,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她房間的電視機長時間開著,聲音調得很響,但她并不看,只是開著。每個夜晚我去她房間里聽她講完故事要走時,她總是感激卻又不無悲傷地說:“小妹,謝謝你!”我才明白,奶奶是想用故事來換陪伴。
“奶奶,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我想聽很多很多的故事。”
“好啊。”奶奶笑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