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足球的世界里穿行,我知道我只是一個乞丐。企盼能看到一個精彩的進球,祈求著踢球者能給我展示一個美妙的過人,渴盼著一場驚天動地的經典大戰,呈現在我面前
每次直播比賽之前,我都會靜心洗澡,潛意識中仿如古人的沐浴更衣。這樣的舉動,我想應該有著很深的心理暗示。我希望能洗去污垢,沖刷掉各種主觀意識,讓我能有更清朗的智識、更清晰的眼神,去閱讀審視足球的本真。
我們都會給自己尋找到皈依的理由,也就是你我彼此的主隊。有了主隊,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你的足球靈魂將不再孤獨。哪怕主隊帶給你的,是沮喪挫敗失落,至少你會覺得自己能與人同悲共喜。人行走在這茫然世界里,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從何而來,更不知道要向何處去,孤獨是亙古原罪。向各自主隊的皈依,解決了一個似乎無法解決的根本矛盾。
所以加利亞諾在《足球往事》里記述的那個博卡球迷,臨終還要為自己披上一面河床隊旗。他想蒙混上帝,讓上帝以為又一個河床球迷逝去了。
然而這仍然不夠。
因為足球的存在,越發是我們無序生活中的一種秩序,平庸浮沉里的一條水平線。我們都會圍繞一周自己要踢的這場比賽、要看的這場比賽來有意無意規劃生活。我們貪婪,僅僅有了主隊不夠,我們還需要主隊有更多勝利,有更輝煌的榮耀。我們還需愛主隊能踢出美妙壯麗的足球。
我們卑微而傲慢、軟弱又貪婪,看似可冷卻窮兇極惡。我們永遠無法滿足,哪怕那一聲聲勝利后的吶喊,很快就可能轉化成抱怨和咒罵。
但這又有什么出奇呢?挑剔和刻薄,存在于每一個球場。最挑剔的,不正是最成功的伯納烏?這樣乞丐般的矛盾,是人性的掙扎。
我想我就是一個貪婪的乞丐,哪怕勸誡自己要知足才能常樂,可永難知足。我希望我的主隊能夠不斷勝利,但我仍然期待在每場比賽中,能看到那些不平凡的東西。幾乎每次看到斯旺西的賽況或新聞,我都想去查看一下蒙特羅的消息。每次轉播斯旺西的比賽,不論這個南美邊鋒是否上場,我都會喋喋不休地說起那次打敗阿森納的比賽,蒙特羅如何在一場比賽中過了10次錢伯斯……
我們的記憶都是選擇性的,凡夫俗子如我等,不可能記住一場比賽的全貌,那些閃耀的零星片段,恰恰是構成我們喜好以及貪婪口味的憑據。那些片段,也會是我們向未來不斷乞討的東西。
每次直播利物浦的主場,我都會留點時間出來。讓安菲爾德You Will Never Walk Alone的歌聲,能夠飄蕩一會兒。這是最壯美的足球禮贊,這是球迷在卑微懦弱貪婪之外,流露出悲歌慷慨的另一面。我腦中總會閃現出伊斯坦布爾奇跡,只是我再也沒有回看過2005年的那場比賽,因為我記住的更是驚天動地的情緒和感覺。
誰又能說,我們這些足球的乞丐無足重輕?安菲爾德如果沒有kop看臺上引吭高歌者,只會是一片了無生趣的鋼筋水泥。梅西在西甲的第350球和第351球,必須伴隨著萬千乞討者的歡呼和掌聲,哪怕當天現場的足球乞討者,更多是巴斯克人。
我繼續靜心沐浴,等待夜晚比賽來臨。我會去轉播安菲爾德的一場比賽,利物浦和阿森納。我知道蒙特羅這種另類的表演者,在最頂級的足球較量中,幾乎無法生存了。我知道驚天動地的比賽,只會越來越少,因為大癲大肺實在不合商業成本。可是平庸的我,早已是走上不歸路的乞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