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湖水浪打浪

李松卓

一

月光清冷冷地為湖面鍍上銀邊，微風吹動了蘆葦，吹皺了湖。湖面輕漾，月光便碎在了湖里。點點漁火伴隨著木槳拍打湖水的聲音漸漸近了，女人撩起簾布，看著漸近的漁火笑了，放下簾布，她癡癡地望著懷中的稚子，開始哼唱起來：

“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邊是呀么是家鄉啊…… ”

二

女人站在漁船上，風吹得有些緊，暗青色的天昭示著大雨即將到來。她扯了扯被風吹起的衣襟，撥了撥鬢角的碎發，看著乘船遠去的少年，船尾劃破湖面，像在人的肚皮上硬生生地劃開一道口子。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跑進船內，船左右搖晃著，依偎在船邊的鴨群哄然散去，“嘎嘎”叫個不休。女人提著一袋東西復至船頭，對著漸行漸遠的船尾大喊：“兒啊，我今早新摘的蓮蓬，城里的不新鮮！”叫喊聲驚起蘆葦蕩里一群大雁，但卻沒有得到船中少年的回應。這時，女人聽到隔壁船上的女孩正脆生生地唱著：

“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邊是呀么是家鄉啊……”

三

“喂，兒子，你在那邊生活得可好？”

“嗯，媽，一切都好。”

“錢還夠用嗎，差什么盡管說，我和你爸……”

“不差，什么都不差。”

“湖里的蓮蓬熟了，這是最后一年了，你小時候愛吃，我們都留著。”

“嗯。知道了。”

“還記得隔壁家的……”

“好了好了，越洋電話挺貴的，有事再說吧！”

“……”

老人握著電話，想了想似乎還有好多話沒說，只是電話那頭已是一陣忙音，于是她黯然地放下電話。窗外，湖水快干了，她早已不住在漁船上，而是搬進了小洋房里。她轉過身，拿起筆，戴上老花鏡走到桌前，一邊小心翼翼地劃去臺歷上的“23”，一邊念叨著：“還有四個月兒子就回來了，真好……”屋里的收音機里正放著那首老歌：

“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邊是呀么是家鄉啊……”

四

他是留學歸來的聲樂教授，在樂壇享有盛名。今天他的學生在上課時對他說，想學《洪湖水浪打浪》。他一下子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常唱這首歌，隨后他又憶起了自己最愛吃的蓮蓬，和那一大片的蘆葦……

“老師！老師！”學生打斷了他的回憶，“只是這湖已經變樣了，現在再聽這首歌始終沒有感覺……”他沒有答話，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漁船上，母親抱著他輕輕哼唱著：

“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邊是呀么是家鄉啊……”

只是，再也沒有人能唱出這樣的歌謠。

點評

本文作者采用第三人稱視角，以《洪湖水浪打浪》的歌詞為線，串起了一對母子人生中的四個階段：稚子初生，母親不自覺地哼唱；母子分別，隔壁女孩脆生生地唱；越洋通話，收音機寂寞地吟唱；回憶過往，嘆無人再唱。如此巧妙的構思，讓人拍案叫絕，體現了作者高超的情節架構能力和不俗的寫作功底。此外，本文雖是一篇虛構的小小說，但情節卻根植于現實生活，字里行間真情涌動，讀后令人動容，引人共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