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希希
多少次,在我夢中,一個艷麗的女子往霉綠的香爐中撒了一把沉香屑,爐中裊裊升騰的輕煙氤氳了人的眉眼。那些翩躚的衣角不曾在汗青上染上一筆一畫的光彩,但卻在世人的心里留下了翩若驚鴻的影子。于我,更是如此。
我時常在一個雨后初晴或驟雨不歇的日子里,拿起一卷泛黃的書細細閱讀,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拾起故書,何嘗不是重拾起一份對于過往的追憶,透過書香,看一眼故時的繁華,故時的悲哀,故時的城市,故時的傳奇。
往日風景仿佛重現,那是一位身著旗袍的女子,在昏黃的燈下點著了一支香煙,煙灰落地,如同誰的眼淚落入了塵土……
旗袍的黃金時代好像突然之間就出現了,從素面朝天的女學生到端莊典雅的名門閨秀,從十里洋場中的摩登女郎到交際名媛、影劇明星,她們都著一身旗袍。無論是素雅的“蓮”還是帶毒的“罌粟”,無論是極致的俗還是極致的雅,旗袍都或多或少地點綴了她們,進而點綴并美好了一個時代。
旗袍,衣如其名,是由清代旗裝演變而來的。張愛玲說:“初興的旗袍是嚴冷方正的,具有清教徒的風格。”的確,旗袍從誕生的那天起,就注定是一種禁錮,也注定是一種反抗。女人大抵不同于男人,說是感性,但理性起來卻比男人還聰明,她們不動聲色地就把不滿和抗議穿在了身上。大概從秋瑾先生一身男子長袍,而女學生們紛紛效仿時起,人們才愿意相信,女人要宣戰了。女人要用最優雅、最高傲、最悲壯的方式給歷史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記。她們用的不是眼淚,不是容色,而是頭也不回的決絕與嘴角無畏而美麗的微笑。
許多影視劇里都出現過旗袍,其中的曲折情事,我大多已不記得,只記得《花樣年華》中蘇麗珍一個人悠悠地走在冷寂的路上,雨下得很密,但不大,她倦懶的步調走出的不僅是一種寂寥,還有一種風情。而看到《情深深雨濛濛》中的依萍因為受愛情折磨而要死要活時,我覺得她不適合穿旗袍,也不配穿。因為旗袍代表著的,是無數女子犧牲了愛情,犧牲了婚姻,犧牲了年華來維持的自尊。它的主人,理應是那些敢于對男尊女卑、三妻四妾、女子無才便是德說“不”的,不屈的、執著的、高貴的靈魂!
曾記否,有穿著旗袍的女子,在腳步聲響起時,半倚著墻,風情萬種地道一句:“儂哪能今朝剛剛來,唔等儂等了戇特了。”曾記否,有穿著旗袍的女子,站在人前,面對著窗,點一卷香煙,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爐中的香早已燃盡,而傾城的故事從未停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