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爾高原騎牦牛叼羊 勇敢與激情的游戲

對于我國的部分少數(shù)民族來說，叼羊是一件顯示勇氣的運動。“胡兒一鞭去煙云”，如果說騎馬叼羊是牧民征服牲畜的表現(xiàn)，那么在我看來，騎牦牛叼羊就是塔吉克族牧民征服惡劣環(huán)境的最好證明。在海拔5000米左右的帕米爾高原，剽悍的塔吉克牧民騎著身軀龐大的牦牛開展叼羊比賽，塵土飛揚的那一刻，整座高原似乎瞬間沸騰，給人一種攝魄的壓迫感。

高原的盛事

叼羊?qū)ξ襾碚f并不陌生，30年前在部隊駐地，我常常會看到節(jié)日時的叼羊比賽，在山川河谷中，塵土飛揚，分組相互競爭，也算是高原的盛事了。30年后的今天，或許有了不一樣的閱歷，當我再次站在那些勇士面前時，才感覺到這是一種雄鷹搏擊藍天的意志，一種勇氣與力量的較量，凝聚著高原文化的內(nèi)涵。

塔吉克人除騎馬叼羊外，還有騎牦牛叼羊。這是因為塔吉克人居住在高原地帶，在海拔5000米以上，馬的體力嚴重透支，無法奔跑，只能選擇最適應(yīng)高原地域生活的牦牛來進行叼羊。

騎牦牛叼羊非常引人注目，是具有明顯高原特點的民間活動。牦牛是塔吉克人生活中必備的交通工具，家家都有牦牛，用來轉(zhuǎn)場和生活中運送生活物資。

在進行叼羊比賽前，騎手們都要認真檢查自家的牦牛和裝備，選擇體力好的牦牛參加比賽，不用專門去訓(xùn)練，他們騎牦牛的動作熟練，騎牦牛叼羊和騎馬叼羊是一樣的程序和形式，只是牦牛的動作比較慢，但慢步中同樣能展示出叼羊的烈性，柔中帶剛，氣勢磅礴。塔吉克人騎著牦牛，在海拔5 000米的高原上飛身揚鞭，爭奪異常激烈，場面酷似古戰(zhàn)場的廝殺。雪山之下，英勇爭搶，向世人展示著“太陽部落”民族對生活的熱愛。我每一次在高原看到叼羊場景時，都會被一種強大的力量驅(qū)使，深懷一種親近的渴望，奔赴著與他們相約。

高原的激情

在塔什庫爾干縣，只有麻扎種羊場的海拔較高，適宜舉行這項運動。也因為整個高原上會牦牛叼羊的塔吉克人數(shù)有限，所以即便沒有明顯的隊服，裁判也能準確地叫出場上每個運動員的名字。

2011年3月的肖貢巴哈爾節(jié)前，聽說麻扎種羊場牧民要騎牦牛叼羊，我早早就來到那里等著。

比賽開始前已被宰好的小山羊，去掉頭和內(nèi)臟，并將脖子口用繩子緊緊拴住（防止羊血溢出）。這項特殊的運動對比賽場地大小沒有具體規(guī)定，但要求是一塊平坦的草地，在草場相距100米的位置上，分別挖兩個坑，選手要把所叼的山羊扔進自己的坑里，就算獲勝。比賽中，雙方各有相同數(shù)量的選手參賽。比賽共計四輪，每場約耗時20分鐘。

當銀須飄動的長者宣布比賽開始后，場上的牦牛便在主人的驅(qū)趕下奔向山羊，展開爭奪，騎手們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向放羊的地點。在比賽中，勝負的決戰(zhàn)風(fēng)起云涌。選手們雙腳緊緊夾著牦牛肚子，互相用力撕扯，試圖沖出包圍圈，隨后緊追的騎手們蜂擁而至，將那位持羊者團團圍住。

別看牦牛身軀龐大，跑起來卻異常靈活，這樣的比賽，一般要選擇更溫順的牦牛。塔吉克族朋友卡達木告訴我，看似笨拙的牦牛，其實比馬更難馴服。比賽的關(guān)鍵是要學(xué)會如何躲開別的牦牛，同時讓隊里跑得最快的那個“叼羊”。

因為叼羊場地沒有圍欄，只是靠自然條件來區(qū)分比賽區(qū)和觀眾區(qū)，所以這樣的賽事往往就變得互動性極強。比賽中，選手們不停地鞭策著牦牛，用叫聲鼓動牦牛前進，場邊的觀眾在情急之下，也大聲呼喊著“塔克力艾倫”（塔吉克語，意為抓緊）。一時間，參賽者在吼，牦牛在叫，觀眾們也在鼓勁，整個高原如同沸騰了一般。

牦牛叼羊異常激烈，騎手們有的將鞭子銜在嘴里左沖右撞，有的咬緊牙關(guān)用力撕扯搶奪。隨著騎手們的爭奪，比賽場內(nèi)時時發(fā)生變化，有時遠得令圍觀者眺望，有時又近到讓人慌亂躲閃，甚至?xí)钜稽c被牦牛撞到。在近距離觀看比賽時，可以看到這些脾氣倔強難馴的牦牛在斗爭中毫不示弱，當它們拼盡全力，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地相互沖撞時，已經(jīng)與主人融為一體。

高原的誘惑

每年3月我都會專程前往塔什庫爾干縣拍攝，牦牛叼羊是必拍攝的內(nèi)容。

在麻扎鄉(xiāng)，我已經(jīng)三次在那里看到了彪悍的塔吉克漢子騎著牦牛飛奔，呼嘯吆喝，直奔小山羊。本以為穩(wěn)而慢的牦牛跑起來也是野性十足，威風(fēng)凜凜，有時脾氣倔強，性情暴烈，難以馴服，但塔吉克族人卻敢騎在它背上以叼羊為樂，展開較量，可見他們的驍勇和膽量。

空氣稀薄的高原，牦牛張著嘴，伸長舌頭，拼命喘氣。牦牛與牛背上的主人，在雪野上來回飛奔，每個人都拼盡全力去爭搶那只羊。其中一頭不甘束縛的公牛，無論主人怎么扯繩或鞭打，就是不肯參與，直接一溜煙跑出爭奪圈，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牛脾氣。

別看牦牛外表笨拙，其實運動起來相當靈活。在主人的驅(qū)趕下，忽左忽右，或橫沖直撞，或撒蹄狂奔，不時牛頭頂在一處，不時牛角絞在一起，不時相互頂撞。牦牛背上的主人們，或俯身拾羊，或彎腰爭奪，或腳蹬牛背，或頭手一處，或跌落牛背。

這完全是一場力量、技巧、膽識與體能的對抗，也是一場牛與牛的爆發(fā)力與耐力對決，那沉甸甸的羊，在人群之間被撕來搶去，一會掉落在地，一會拋在空中，一會在人群中飛傳。

看熱鬧的人群，一會被牦牛追著拼命奔逃，一會在牦牛的沖撞下左突右閃，一會又不甘心重新聚攏。

叼羊比賽一般是個人參加，出場后人數(shù)不但可以逐漸增多，過程中還可以交換騎手。當?shù)乩先苏f，獲勝者把叼到的羊扔到哪家，就表示給這家人送去幸福吉祥，這家人當晚會宴請所有參加叼羊的騎手。

對塔吉克人騎牦牛叼羊我有一種不同的理解，對于騎手而言，這一生，如果沒有狂風(fēng)中孕育的堅韌，何以剛強？沒有峽谷中磨煉的意志，何以勇敢？沒有荒原上鋪墊的深遠，何以從容？沒有雪山中隱藏的生機，何以進取？對于我而言，每一次騎牦牛叼羊都是一種誘惑，這誘惑幾乎無法抵擋——只有眼下這片高原極地，才容得下一群高原雄鷹，才留得住雪山的兒女。他們注定要投入到雪域高原，張揚骨子里迸發(fā)出的激情，哪怕是痛苦地升華和飛翔。

我想，這就是征服者與被征服者之間的相處形式，野性的牦牛征服數(shù)千米的高原，或快或慢眨動的眼睛似乎總在透露一種“高原霸主”的智慧。然而，有著太陽光芒的塔吉克族人卻通過更加強悍的野性，不僅征服了高原，也征服了桀驁的牦牛。他們喝出一聲，峽谷間便有長久的回鳴，牦牛鼻子里噴著粗氣，發(fā)出低低的吼聲。這種人與獸之間的溝通，仿佛有著遠古的遺存，仿佛他們的祖先在幾千年前便是這樣與自然相處的。

作者簡介

趙登文，國家一級攝影師，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民俗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博士、高級講師，多家媒體簽約攝影師。

在《中國國家地理》等國內(nèi)外20多家刊物發(fā)表作品3 000余幅。獲得國際、國內(nèi)攝影大賽金獎、銀獎、銅獎、優(yōu)秀獎300多個，并獲得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第7屆、第8屆、第9屆、第10屆國際人類貢獻獎，第五屆世界攝影大會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經(jīng)典圖像獎，國家攝影金像獎等。作品突出邊疆地區(qū)風(fēng)光和民俗，以捕捉獨特的地域文化為起點，形成了低沉厚重的獨立風(fēng)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