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名散記

陳波來

雨中品味高州大唐荔枝貢園

恰好有一場雨，不然

腳步會輕飄而過，近于輕佻

像荔枝又紅，滿園滿山

紅了就紅了

千百年，一季空曠又算什么

一些人的忽略又算什么

落葉終歸等著

鳥啄，人食，風吹

熟腐的果實終歸被落葉帶走

而雨來，看客慢下身

隨一棵古荔枝樹轉到另一棵

古荔枝樹，盤桓于

蔭蔽的更迭與變化，看見

雨簾背后的回眸一笑

奔跑的馬，絕世的凄美

恰好有一場雨，同時澆漓

豪情干云的心氣，與紅荔枝

水晶果肉里燒騰的火焰

勿需備下祛火之藥

平淡心足可品嘗

又一顆紅荔枝

茂名之名

時間在永嘉年間銷毀了

潘茂名的丹灶和升天的船，但沒能攔住

潘茂名，這個在浮山一下得道成仙的人

至今沓無蹤跡

隔一片窄海，在海南的東山嶺

多年來我流連于那里的景象：巨石壘造的

丹灶和船，因仙主籍籍無名

空落于長天碧海

我愿相信，我找到了想找到的

此刻茂名的大街上，榕樹與扶桑花熱烈地

交相掩映，每一個閃現的行人臉上

我都看到了潘茂名

放雞島

流落的船，放一只雞就可以順當了吧

那么流落的人呢

那么廟堂，在一首詩里可以牢靠了吧

那么詩，在不見銹跡的江山里

不再流落了吧

那么遠天遠地的輾轉

北方來的謫人，瘴癘中九死一生

以為這小島就是他最后安命的

瓊島，以為這一處亂石絕崖

就是他的天涯海角

“崖州在何處

生度鬼門關”

他勒石為碑，寫下苦楚的詩句

又向大海中趕路，又活著

死過了一回

那么雞，在一則傳說里放了，即便不知

何為貶放，也不知祭獻

流落的船因此可以順當歸岸

流落的人，比如我，還在路上

拜謁冼夫人

圣母娘娘！保佑我吧

上個月我正好去了海口市舊州鎮

那是您巡視蒼興都途中溘然仙逝的地方

您91歲枯槁卻有力的手，在那里突然松開

威震南方的權杖。但至今

我們在海南，仍吃著您從古高涼帶去的

良種的番薯與芋頭。島上有您的

大大小小四百多座祀廟，到處是您

戎裝策馬的雕像，到處有

紀念您率兵出征的軍坡節：人神相通的

穿杖，高伸出民間的青竹與紅紙條

我們的車上船頭，插著您保駕護航的令旗

圣母娘娘！保佑我們吧

保佑所有值得您保佑的人吧

現在我就在您的家鄉，雖未進廟拜謁您

但茂名的每一片草葉，一滴雨珠，一個微笑

都有一座您的祀廟

我無時不在心里躬身，低頭，默祈

拉拉雜雜說完以上禱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