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

霍竹山

在黃河第一灣

繾綣的云彩

從河的那邊流過來了

波光鱗鱗

鱗鱗波光畫了一個S型的弧

自天邊飄來

被拉長的丹頂鶴

從倒映在幽深里的紅柳叢飛出

又翩翩然飛回水中

漁舟橫渡

突然好似走進了歷史

李白就在對岸的帳篷飲酒

紅光滿面

高呼黃河之水天上來

想買好酒陪詩仙同醉一回

俗念一生千年已過

口卻渴了

且去索克藏寺

喝兩碗三炮臺吧

二仙亭

棋盤旁的斧柄早已朽了

兩個仙人還淡定在黑白間

一仙拈須靜坐

一仙舉棋于指尖

方圓之間無聲的刀光劍影

日升月落千年過去了

輸贏其實不重要

棋下到最后下得不再是棋了

成局在胸也好

舉棋不定也罷

爛柯就是這種真正的境界

鬼怪妖孽原都在我們心中

可笑有人非要求什么爛柯圖

由由大廈

右前方的由由大廈

是三位農民投資修建的

他們過去種田

現在富了就在浦東

建起這座“田”字出頭的大廈

導游還告訴我

莊稼人終于有了出頭之日

我沒有數清由由大廈的樓層

但我知道這是現代農民的高度

此刻，太陽正像一朵老葵花

從由由大廈的高處旋轉而過

草原

這草原，將所有的綠都包含了

讓全部的野花自由開放

牦牛是這草原上的紳士

它們一個個身著鶴氅

優雅地漫步在無邊的綠色之中

它們用完整的一個上午

從草原這邊的綠走到那邊的綠

它們的愛不含一丁點水分

甚至沒有一小會兒睡眠

陽光明媚，白云朵朵

但誰要把羊群比作這草原上的珍珠

那他一定比傻瓜還傻

它們其實是這草原上會撒歡的花兒

跟藍天上輕捷的云朵一樣

它們沒有什么功利目的

從草原那邊的綠走到這邊的綠

不像我們

最終要帶走一些什么

去永遠地講述

從草原的這邊到那邊

除了綠色、花朵、牛羊

還有翅膀和歌唱

大理古城

迎面吹來洪武年間的風

此時的古色古香讓我開始羞愧

之前多少次濫用

流水如歌遠去

其實更早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

南詔國葫蘆笙婉轉的清韻

我駐足

是一聲叫人饞涎欲滴的“炸乳扇”的吆喝

嘗過之后，我對同行的朋友說

不是“牛奶炸成片片賣”

是大理人把半條街的水聲炸著賣了

清朝的銀匠鋪

民國的手工織品

歷史的聲音在整條街上響著

一條風情的街啊

頭苦、二甜、三回味的三道茶

我們剛品嘗過，還沒來得及回味

導游給的一個上午時間就到了

而大理古城像一本厚重的線裝書

我們打開，才翻看了一頁

匆匆返回，行至城門

誰身著古裝，從城樓一閃而過

我想一定是從金庸武俠小說里殺出

但沒看清楚是段公子

還是影星劉亦菲

云的故鄉

我終于找到云的故鄉了

在西藏，在一群牦牛悠閑里

在藍得不能再藍的天空上

云，靜靜地躺著

好像一群熟睡了的流浪漢

或許是累了，倦了

他們枕著青草的風景

他們枕著一片迷蒙的冰雪線

在溝口在山頂在幾塊石頭小小的凹中

這些從世界各地歸來的云啊

現在，睡得是那么香甜

溫馨得讓人不忍喚醒

我甚至聽到了他們一陣輕微的鼾聲

潤濕地散開

看著他們滄桑的面容

我不知怎樣撫平他們的滿懷疲憊

盡管我知道

遙遠的太陽下父親在做風調雨順的夢

而鄉親們五谷豐登的曬場上

雨聲是全部的希望

或許他們昨天才回來

他們喝了太多的青稞酒、酥油茶

他們才吃了一點糌粑

那么就讓他們安心地睡一會兒吧

風，請勿打擾

河懷灣

河是從天上來的九曲黃河

懷是親人的暖暖懷抱

灣是我永遠的愛啊

一個夢里的河東村莊

梁是那些綠樹、青草、牛羊

坡是那些黃土、窯洞、土炕

山峁上，在我愛人的一眼望里啊

響起誰一聲親切的呼喚

五月棗花香河懷灣香了

八月沙果紅河懷灣紅了

農歷里的河懷灣方言里的故鄉

風中傳來了誰親親的民歌

我的眼睛亮亮地看啊

我的心口熱熱地想啊endprint

即便隔著三天的路程

也是我兩天就能走到的地方

給天使穿樹葉衣服的小姑娘

在裸著的天使雕像前

小姑娘一定不好意思看了

小姑娘揀起幾片金黃的落葉

貼在天使的肚臍上

又踮起腳尖貼天使的乳頭

小姑娘歪著腦袋看了看

又開始揀一片片落葉

小姑娘一圈一圈貼了起來

給天使穿上了一件漂亮的樹葉衣服

留著天使飛翔的翅膀

漢中

劉邦拜將臺的漢中

諸葛亮羽扇搖得的漢中

曹操寫下“袞雪”的漢中

“北依秦嶺，南屏巴山”的漢中

天府之國魚米之鄉的漢中

早春，我在石門棧道的一次回望里

對著幾個身著漢服的女子

仿佛經歷了一次輕松的穿越

不由感嘆“漢家發祥地”

兩漢三國一個個故事

時常掛在向陽門口老人們的嘴邊

暗渡陳倉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他們又為韓信更會計謀還是使槍爭吵

忽然姜維打馬而來

一面“蜀”的大旗迎風獵獵飄揚

而摩崖石刻“漢魏十三品”

是歷史的見證更是遙遠的風骨

我在心中臨摹“石虎”的時候

那虎的尾巴如一道閃電驚醒了我

還有梆子戲漢調桄桄

我曾認定是漢江激蕩的水聲

是我大漢民族另外的一種語言

金黃油菜花上的漢中

朱鹮鳴著飛起的漢中

我學會了寫繁體“漠”字的漢中

我們共同鄉愁里的漢中

站在關埡楚長城上

回望一簇簇自由任性的野花

幾只麻雀一躍飛過界碑

一樹梨花的白與一棵桃花的紅

交頭接耳說著什么悄悄話兒

金黃的油菜花飄著昨夜的清香

鳥鳴聲聲，云朵從來不理會對峙

在竹溪的藍天上白

也白著平利的藍天

石灰、黃泥與楊桃涎早已老去

民歌唱著一樣的“喝你一口茶”

但歷史還在擂鼓臺上響著

沒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關

只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