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桂花樹·我們的童年

莎莉

走過校門口那棵獨立的桂花樹，迎面而來的是淡淡的桂花香，耳邊傳來的是樹葉對涼風傾訴的聲音——“沙沙”的，與鳥雀的“嘰嘰喳喳”聲譜寫了獨特的安神曲，清靜而快活。這美好的一切不禁勾起了我本該忘記的一段往事，那是一頁本該被歲月的海浪沖刷的毫無痕跡的記憶紙張，現在，再次被翻起。

上幼兒園的時候，我經常一個人在午飯的時間躲在就三米遠的小花園的一個角落，因為，我害怕，怕那些不懂我的語言和想法的大人和小孩。在那個小角落中，我仿佛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天地，那些路過的老人，小孩，小狗小貓都像是一種魔法蒙蔽了雙眼似的，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外國小女孩孤零零的在這里坐著，也多虧如此，我養成了自言自語的習慣。在自言自語中，我會時常抬頭看看天空：天氣晴朗的時候，我會試著幻想天空上的一朵朵白云的樣子，然后在編一段小曲子唱給白云；下雨的時候，我會躲在鄰近的大樹下一邊享受雨滴帶來的絲絲涼快，一邊用手在腳前的泥巴坑里畫畫點點，最后畫出一群稀奇古怪的“生物”后再給他們取名字。一個人，自由自在的都有些孤單，有時候，我會幻想旁邊的石頭是我的一個朋友，我會跟它分享幼兒園的趣事兒，抱怨老師們的嚴肅，被其他小朋友欺負的時候，會第一時間跑到它面前訴苦等等，但是，我卻從來沒想過在不久之后，我會交到我的第一個朋友——小美麗。

秋季的一天中午，我一如既往的從幼兒園后門出去后走進小花園里，找到我的小角落，就在這時，我看到了在一棵茂盛的桂花樹下的一個盤著腿，兩手擺弄周圍的黃黃的落葉的一個小女孩。我慢步向那個小女孩走去，心里好奇的不得了，心跳也隨著越來越短的距離怦怦直跳，最后，我們雙眸相見了，也是那時，我們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她叫美美，是一個中，德，還有加拿大的混血兒，她的母親是寧波人，父親是德加混血兒，這也是為什么美美會有比東方人大一點的棕色眼睛和一頭淡棕色的細發。自從我們見面起，我就發現我和她在一些方面是很相近的，比如，她也跟我一樣在這個小花園里，有著屬于自己的小空間。美美帶我去拜訪了她的小角落，見我很喜歡，便約我一起成為這個小空間的主人，至于原因，可能她也和我一樣孤獨，想找個不是石頭花草的能聽她傾訴，能和她聊天的一個人吧。

小美麗很喜歡桂花，甚至說可能她在前生是一棵桂花樹，就像我們旁邊的那棵高大挺拔，卻又不失姿態的那棵桂花樹一樣，開出一簇簇橙黃色的小桂花，讓走過的人頓時心神舒暢。美美經常會在我們聊天的時候談起桂花餅呀，茶呀，糕點呀等與桂花有關的東西，我本以為她是餓了，便曾幾次偷偷從家里拿了些餅干和果汁，好讓她解解饞，可她一次都沒有吃過，就是不斷地問：“你吃過桂花餅嗎？” “你覺得桂花可愛嗎？”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桂花樹了，你也是嗎？”有時候她還不等我回答她那一連串兒的問題，就抬起頭，聚精會神的觀察微風下搖曳的嬌小可愛的小桂花，似乎在盡全力的把每朵的動態都印在腦海里，然后像是又怕忘記，就又低頭問我：“你是不是也覺得最左邊的上方的那一朵像菱形的鉆石嗎？”我聽到她這么一說，也開始細細端查起來了。從那以后，我們之間又多了一個話題——桂花，這可能也是為什么在百花千草的植物世界中，我最喜愛觀賞的就是桂花了。我們倆那時最愛玩的游戲就是涂指甲——將離樹干最近的那枝桂花樹根上的小花一個個掰下來后，找周圍的石頭將它們碾碎，用小指頭從舌頭頂尖上粘一下口水，輕輕抹一點桂花碎兒在指甲上，這樣便有了橙黃色的天然指甲油。現在回憶起來，不知為何，胸口有點痛，呼吸變得困難，視線也變得模糊了。

幼兒園畢業了以后，我和小美麗像是被命運牽連著一般，在小學的時候被分到同一個班。我們一起學習，放學后一起玩耍，小學前三年就這樣在嬉笑聲，打鬧聲和朗讀聲度過了。上了四年級以后，我本以為接下來的最后三年也會是像之前一樣快快樂樂的，在美美的陪同下一起高高興興的玩耍，學習，可我沒想到的是——小美麗變了，變得不再活潑開朗，變得沉默寡言了。我想方設法地編出一些搞笑的小段子，她聽都不聽，用一聲“嗯”就敷衍過去了；借作業給她抄，她抄完后連一聲“謝謝”都沒說，把作業本還給我就低頭看漫畫了。我至今都搞不懂她為什么會變得如此古怪，那時候想著可能是因為學校里沒有桂花，所以她難過，于是我便在六年級畢業典禮之前的四個月到處找我和小美麗的那棵桂花樹，找到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摘下了九枝桂花，在家小心翼翼地呵護著，等著到畢業典禮的時候給她一個驚喜，可是，我還沒將這個禮物送出去，小美麗就走了，沒留一聲“再見”，就這樣離開了我。

四年過去了，又是秋天桂花旺盛的一季，坐在小花園中的桂花樹下，看著風把落葉散落一地，桂花踏著輕盈的步伐旋轉，跳躍，最后落到我的頭上，臉上，心上。我回頭，輕撫那枯燥的樹干，貼近樹干，耳邊似乎傳來兩個小女孩放聲大笑的聲音，多快活自在，只可惜現在已經沒法像那時候開懷大笑了，因為，那兩個小女孩已經不在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