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你

作者簡介：馬雨君，女，酷愛寫作小說文學，以筆名“端木零”在晉江文學上發布多篇網絡長篇小說。

她的心里，住著一個人。

那個人在她的心里住得很舒服，被她全部的愛包裹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那個人的存在。唯一不知道的，只有那個人。

喜歡的種子在她心中肥沃的土壤里慢慢滋長，長出滿樹繁花，長得枝繁葉茂。

終于有一天，它結了果。

楔子

某科學研究所。

手執長劍的紅衣青年正滿臉戒備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你不要緊張，我們不是妖魔。這里是距離你生活的年代一千年左右的現代。實驗失誤而導致將你帶來，我們表示很抱歉。但請相信我們，我們會用最短的時間將你送回。在這段時間里，我們會負責你的飲食起居。”研究所成員楊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友善，以安撫對面人的情緒。

“你的意思是，這里不是我生活的時代？”對面的人似乎還沒有要攻擊的意思，只是十分困惑地看著楊司。

“對。這是技術的進步，所以你不用慌張，我們會盡快彌補我們的失誤。”一旁的老教授解釋道。

“憑何作保？”青年仍不信任。

“我們沒辦法證明我們的話是真的，然而你沒有選擇。因為對于你來說，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憑你自己，既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也無法在這里生存。”另一個研究員不喜歡兜圈子，直截了當道。

青年皺眉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擰著眉點了點頭。

【表哥】

楊希月是李和晴很好很好的朋友。

于是，一到暑假，兩人就天天聚在一塊兒。這天，李和晴便又到楊希月家去了。

“叔叔阿姨好。”李和晴跟楊希月的父母打招呼道。

“你來了。”楊希月拉過李和晴的手走進屋里。

進了屋，李和晴才看到屋里還有一個青年。

她抬頭看向他的臉。那個青年長得很好看。劍眉星目，薄唇微抿，畫中走出來一般。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清澈的泉水。他留了一頭特別的長發，松松地扎了個馬尾，墨緞般直直垂到腰際。李和晴看著這張臉，除了被吸引，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是……分別許多年的故人。

心好像被什么擊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失而復得。

“這是……”

“這是我表哥。”楊希月介紹道，“暫時住在我們家。”

李和晴今日穿了一身漢服。她喜歡傳統文化，穿漢服也是經常的事。

今天的她穿了一身白粉褙子。白訶子，粉褶裙，外罩一件白底粉花的長褙子，襯得整個人溫溫婉婉，純純柔柔。她未施脂粉，身上兼有著少女的靈動與成熟的韻味。陽光薄薄地灑在她身上，讓她身上有著暖暖的味道，只有“美好”二字可以形容。

她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道：“表哥好。”

對方也似乎出了神，聞聲方略靦腆地也點點頭。

李和晴還是覺得不對勁，皺了皺眉，問道：“表哥，我……能問一下你叫什么嗎？”

“詹日明。”

即使心里覺得十分不對勁，李和晴還是被楊希月拉去做別的了。其實，在家里也沒什么可玩兒的，不過是看看電視。

打開電視，李和晴翻了一圈，看到一個臺在播《包青天》。

李和晴喜歡展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大概是六年以前吧，展昭這個名字，就走進了李和晴的心里。那是一段很奇妙的故事。而故事的結局，就是李和晴的心里，裝滿了一個從未謀面的人。

于是，看到電視里正在演《包青天》，李和晴當然就看了起來。

李和晴一向善于觀察。所以同時，李和晴也觀察道，詹日明的神色，有一點點異常。似乎是，勾起往事那種神情。

事情，有問題。

“誒晴晴，來玩撲克吧。”李和晴剛想說些什么，楊希月便拿著一副撲克牌過來了。

“好啊。”李和晴轉頭，看到了一旁的詹日明，于是道，“表哥要不要一起啊？”

“不了，我不會。”詹日明笑笑。

“最簡單的也不會嗎？”楊希月也不敢置信。

詹日明搖搖頭。

“我們玩吧。”李和晴對楊希月道，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兩人玩累了，李和晴自然而然道：“我們去你屋歇會兒吧。”

“嗯。”楊希月沒有懷疑，跟著李和晴往屋里走。

進了屋，李和晴轉身把門關上。

“這么神神秘秘地要干什么啊？”楊希月不解。不就歇會兒嗎，關什么門啊？

“那個……希希，有個事兒，我得跟你說。”李和晴抿唇，她還是沒有想好到底該不該說。

“你說。”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

“你說，我不生氣。”楊希月有些奇怪，她到底要說什么？

“表哥……應該不是你的親表哥吧？”

“是啊，他前兩天剛來的時候，我媽就說是個遠房表哥，來這兒借宿的。”楊希月解釋道。

“嗯……”李和晴還是在糾結，畢竟，她要說的不是一件小事情。

“咱們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呀，你想說什么就說。”看李和晴吞吞吐吐的，弄得楊希月也緊張起來。

“嗯……我覺得，你表哥可能根本不是你家的親戚。”

“那我爸媽為什么這么說？”楊希月不明白，自己毫不懷疑的話，李和晴為什么只待了幾個小時就覺得有問題？

“因為，他的身份……可能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身份】

“你就直接說吧，別吞吞吐吐的了，弄得我也好緊張啊。”

“我覺得……”李和晴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的想法實在是太驚世駭俗。

“你說，你說什么我都能接受。”

李和晴緊張地抿了抿唇，“我覺得，表哥有可能是展昭。”

“展昭？！”楊希月驚得下巴都掉了下來，“你想展昭想瘋了啊！”endprint

“你說了信我的。”

“好好好我信你。那你倒是說一說，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李和晴理了理思路道：“首先，他是長發。現代留長發的男人有，但是留到腰間，還是直發的，卻少之又少。我觀察了一下，他的右手中指沒有繭。以他的年齡，沒有理由沒上過學，但如果上過學，右手中指又怎么可能沒有繭？而他的手指內側，居然有厚厚的繭。如果他用兵器，手指內側有繭也就不奇怪了。”

楊希月驚訝，李和晴居然觀察得這么細。

“還有嗎？”

“有。你聽他的口音，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有點像江南那邊的口音，卻又不太一樣？古漢語的發音就是這樣。玩牌的時候，他說他不會。完全不會玩牌的現代人，恐怕不多。而且，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我今天看《包青天》的時候，他的神色很奇怪，好像是在懷念什么。況且，你爸爸是科學研究所的。如果他們真的研究出了時光機，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啊。”

她說得句句在理，即使穿越的事情的確匪夷所思，楊希月也不得不相信了。幸好，這個年代的人穿越的事聽得多了，倒也不算太慌張。

“只是……你又怎么能確定他是展昭呢？古代人看古裝劇神色有異，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吧。畢竟，展昭在歷史上沒有記載啊。”楊希月這一點想不通。

“他叫詹日明。而昭在《說文》里的解釋，就是日明。”

“就是因為這個？”楊希月覺得有點站不住腳。萬一是個巧合呢？

“嗯……還有……我的直覺。這么多年了，我對展昭有這份敏感。看小說的時候，如果這段文字寫的是展昭，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看電視劇的時候，如果展昭出場了，哪怕只是一晃而過，我都能發現，無論是哪個演員。而詹日明……就讓我有這種感覺。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你也應該相信我的直覺。他是展昭。我見到他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會錯。”

楊希月皺眉思考。的確，以李和晴對展昭的了解，她說是，那就一定是了。

只是……楊希月總還是覺得需要點證據。

看楊希月懷疑的神情，李和晴道：“若是你還不相信，不如我們試探一下他？”

“怎么試探？”

“展昭的佩劍是巨闕，這是原著里就寫了的，應該是實情。但是，歷史上，巨闕在秦始皇之后就失傳了。我想，如果他真的是穿越而來，那他應該還沒有了解這么多。一會兒，我們出去聊起巨闕，我說巨闕長三尺，你說是兩尺七寸，然后我們問他。如果他說出來了，就說明他是。”

“好。”楊希月覺得這個方法確實有道理，“那……如果證明他是，你打算怎么辦？”

【展昭】

“我……”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如果你真的遇見展昭，會直接告訴他你喜歡他？”

李和晴搖搖頭：“那是對于穿越的是我來說。可是現在，穿越的是他。他來到現代，一定很慌亂。如果我這個時候說出來，他一定會更迷茫。我不想再刺激他了。”

“那……你不打算說了？”

“嗯。如果他是，你就先別說出來，我喜歡展昭的事情。我想先讓他對我有了好感，再告訴他我的感情。”

“嗯……好，我們出去吧。”

兩個人出了房間，便故作隨意地聊起巨闕劍。

“巨闕劍怎么會不是三尺呢？！”

“明明是兩尺七寸！才不是三尺！”

“就是三尺！”李和晴遞了個眼神過去，示意差不多了。

楊希月馬上接收到信號：“不信你問表哥！”轉頭對詹日明道：“表哥，你說呢？”

“是三尺。”詹日明自然接話道。

兩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故作鎮定地開始聊別的話題。

詹日明是展昭，便算是確定了。

李和晴走了以后。

楊希月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穿越這事情太不可靠。

而穿越來的人，那么巧又是展昭，可能性就更小。

她是希望詹日明就是展昭的，這樣，自己的好朋友便能找到她一生的幸福了。可是，萬一不是，她怕李和晴知道后會很難過。

思來想去，楊希月拿起手邊的手機，上網隨便搜了一篇鼠貓的小說，往詹日明房間而去。

“那個，表哥……”

“怎么了？”

“你前兩天不是說想找本書看嗎？我這兒看到一篇不錯的，推薦給你看。”說著，楊希月把手機遞了過去。

“謝謝。”詹日明笑著接下，看了起來。而楊希月，就坐在一旁看詹日明的反應。

這法子確實有點損，但確實靠譜。

詹日明的臉由黃變綠，由綠變青，由青變紫。楊希月看在眼里，心里有了答案。

“那個……”詹日明，或者說展昭尷尬地放下手機，“你還是……不要給我推薦這種小說了……我……不太愛看這種類型的小說。”

楊希月心里有事，便也只是點了點頭，拿了手機走了。

李和晴啊，真是天上掉餡餅，這樣好的事情都讓你趕上了！

過了兩天。

李和晴給楊希月打了電話去，約她去游樂園，還讓她把展昭帶上。

楊希月知道，這是李和晴與展昭親近的第一步。楊希月也想給他們制造機會，便想辦法把展昭拉上了。

游樂園。

李和晴、楊希月、展昭在游樂園門口見了面。這天天氣很好，大家心情都很高興。尤其是展昭，眼里有掩藏不住的興奮。李和晴和楊希月都知道內情，便也不去問他。

進了游樂園，李和晴跟楊希月也興奮起來。她們膽子小，不敢坐太刺激的項目，便先選擇了激流勇進。

幾個人一排，楊希月特地讓李和晴坐在中間，挨著展昭。于是，船還沒開，李和晴的心就開始狂跳了。

其實，看到了穿越的展昭，李和晴一點都不詫異。因為李和晴一直都覺得，這一天會到來。

她知道，她有機會見到展昭。

但是與展昭的相處，卻是她沒有準備的。endprint

與展昭相處的緊張，讓李和晴忘了激流勇進到底是個什么項目。

于是，當船開始向下沖的時候，李和晴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李和晴一向不是個咋呼的人，但是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

【相處】

伴隨著尖叫，李和晴的身體也處于了失重的狀態。

身邊的展昭有著寬闊的、令人踏實的胸膛。李和晴下意識地，就靠了上去。

直到船落地，水濺了一身，李和晴才尷尬地發現，自己正靠在展昭身上，還是用一種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的姿勢。

“那個……”李和晴忙移開身子。她可不想給展昭留下一個輕浮的印象。

展昭比李和晴要尷尬的多。畢竟，對于李和晴來說，展昭并不陌生；對于展昭來說，李和晴卻是熟人的熟人的熟人，也就是陌生人。

展昭耳朵微紅，不知該說什么。

一旁的楊希月也感受到了尷尬的氣氛，趕緊拉著他們去坐別的項目緩解尷尬。

叢林飛車、海盜船。雖說都不是什么刺激的項目，但對于李和晴來說，就已經算是挺厲害的了。加上楊希月的有意撮合，李和晴幾乎無法避免的躲到展昭懷里。不過有了第一次，后來倒是也沒那么尷尬了。不過，李和晴還是每次都道歉個不停。

坐了幾個項目，幾個人決定做個摩天輪放松一下心情。

摩天輪很大，轉一圈怎么也得半個小時，幾人便聊起了天。

“晴晴，你……喜歡什么樣的男孩啊？”楊希月問道。

這話題起得莫名其妙，李和晴知道，這話是楊希月特地問的。

“嗯……”李和晴覺得說出來也沒什么，只是不知該怎么說，“大概就是，心懷天下的吧。”

話一出口，李和晴就后悔了。這話，顯然是針對展昭說的。不然，誰沒事這么說啊？

楊希月倒是沒覺得有什么，繼續問道：“表哥你呢？”

“我？”展昭沒想到會被點名，“我不知道。我沒想過。”

“那你現在想想。”楊希月也想知道，李和晴，到底是不是單相思。

展昭便真的想了起來，一旁的李和晴尷尬地別開臉，似乎還有一絲緊張。其實，無論展昭說什么，她都會盡量成為那樣的人的。

因為，她想做他心里的那個人啊！

“嗯……我想，我將來的妻子，大概是一個普通的人。”展昭思索良久道。

“普通的人？”楊希月不解。這個詞……似乎比“心懷天下”更加難以理解。

“就是——”

李和晴打斷展昭：“就是每天，你回家的時候，有人為你做好飯，熱氣騰騰的，等著你和她一起去吃；就是當你的衣服破了，她能第一時間的發現，然后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你穿著破了的衣服出去，一定要給你補好；就是她能聽出你的一點點鼻音，然后逼著你吃藥，在你吃完藥后再給你準備一盤蜜餞，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展昭心里想著李和晴描述的畫面，忽然覺得，自己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沒有犯人，沒有強盜，沒有亂臣賊子；沒有受傷，沒有中毒，沒有一直昏迷。如果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妻子，也許會變得不一樣。

“是這樣。”展昭點點頭。

“你怎么知道表哥想要的生活？”楊希月道。

“因為，我將來，就想做一個這樣的妻子。”李和晴認真道。

沒有給楊希月繼續發問的機會。李和晴話音剛落，門便被工作人員打開，幾人趕緊下來，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幾人又玩了碰碰車等幾個項目，一直到天黑。

真是滿足啊，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待了一天。

因為天晚了，展昭便提出要送李和晴回家。

【直裾】

展昭提出要送李和晴，只是因為自己畢竟是個成人。但兩人實在不熟悉，于是一路無言。

李和晴家門口。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遍灑，在這個大城市里，是極難遇到的。

李和晴和展昭不約而同地看著月亮，真圓啊。

李和晴看看身旁的展昭，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凄涼。

她想說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卻又忽然意識到，展昭所處的時代，蘇軾大概還很年輕吧。

“那個……”李和晴欲言又止。

“你說。”展昭回過頭來看她。

“你可曾聽過一句詩？”

“什么詩？”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李和晴甩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這句詩，想來更符合他的心境吧。

是啊。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月亮，和自己是同鄉呢。

展昭不禁嘴角上揚。

“對了。”李和晴回過頭來道，“明天，叫上希希來我家吃飯吧。我做飯給你們吃。”

“……好。”

第二天。

兩人如約到李和晴家吃飯。

兩個人都看到了，李和晴家里實在是有許多漢服。展昭看著這些漢服怔怔地出神，他似乎勾起了太多太多的回憶。仿佛，倒退了千年的時光。

李和晴在廚房里忙，一把鏟子上下翻飛，飯菜的香味飄散出來，讓人想到“家”這個字。

飯很快做好。展昭夾起一口菜送進嘴里，覺得這個味道仿佛是小時候娘親做的飯：不是很香、不是很好吃，但總能在不知不覺中吃下滿滿一大碗，讓人很踏實，感覺被保護。

李和晴和娘親的身影漸漸重合，帶給他的，都是一種溫馨的感覺。

他的心太累了，需要一個地方，他也是被保護的那一個。

李和晴注意到了展昭看到漢服時的神情，知道他是想家了。

于是，當她再去李和晴家的時候，便帶了一件直裾。

“送給你。”李和晴將直裾遞給展昭。

“這是……”展昭心中故作平靜，實則波濤洶涌。

“我看，你好像也對傳統文化很有興趣。我想，你也可以為漢服復興盡一份力量。這個送給你，希望你有一天能穿著它，讓其他人感受到我們的文化。也是……對你上次帶我們去游樂場的酬謝。”endprint

“可是……穿成這樣走在街上，不會很奇怪嗎？”

“不會啊，我就經常穿啊。如果你覺得它是好看的，就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遵從自己內心就好。”

她說得在情在理，展昭沒有理由拒絕。他真的很懷念這些，直裾，多么陌生，多么熟悉。

盡管展昭知道自己不該隨便接受別人的東西。可是，他真的禁不住這個誘惑了。

“謝謝。”

“沒關系，能讓更多的人了解傳統文化，我也很高興。”他沒有拒絕便收下，讓她很高興。

“小李。”

李和晴聽到楊希月的爸爸在叫她，便回過頭去。

“過來一下。”楊希月爸爸招手，李和晴忙過去。

李和晴跟著他來到書房道：“小李，你來看看這個。”

李和晴湊過去，看到書桌上擺著一件衣服。準確的說，是一件漢服。

那是件官服，火紅的顏色，讓李和晴意識到了什么。

她輕輕地拿起那件衣服，手指輕輕顫抖，仿佛是捧起回憶和未來。

“叔叔知道你懂這方面的知識。你幫叔叔看一下，這件衣服，是什么年代的？”

李和晴大致翻看了一下，便直接得出了結論：“很明顯，是北宋的官服。”

是了，顯然，這是展昭的衣服。

“你對北宋懂得多，能不能看出來，這件衣服主人的身份，最好能得出具體的年代。”

李和晴皺眉，盡量拋開展昭，僅僅從衣服上看能得出什么信息。

“嗯……應該是北宋候補四品的武官，而且是北宋初期，應該在哲宗之前。”

除此之外，她能看出，這件衣服的主人很細心，衣角都是平平整整的。輕功很好，衣服被洗得很舊了，衣擺卻一點磨損都沒有。很節儉，有的地方已經有了縫補的痕跡，卻還在穿。

展昭，真是個完美的人。

【出游】

自從有了展昭，李和晴去楊希月家里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聊起傳統文化，讀讀詩詞，品品清茶。展昭偶爾會與她一起，聊聊這些他所了解的東西。楊希月本來對這些沒有興趣，但一是為了陪朋友，二是為了撮合朋友與她喜歡的人，自然也就勉強跟著。

日子久了，李和晴與展昭便也慢慢熟悉起來。

奇怪的是，他們在彼此了解的過程中并沒有發現彼此的缺點，而是越來越欣賞，越來越，無法自拔。

這天，李和晴又到了楊希月家，帶了幾張門票。

“最近咱們這兒要辦北宋歷史文化展覽，剛好有人送了我幾張票，叫上表哥，我們一起去吧。”

楊希月知道，這幾張票本就不是給自己的，展昭才是重點。于是欣然答應，當然，展昭也毫不拒絕。

“怎么好又讓你破費呢。”展昭客氣。

“我都說了是別人給的，哪談得上破費。”李和晴笑笑。

“那也要謝謝你啊。”

“嗯……如果你真的要謝我，我能不能，提一個要求？”

“你說。”展昭笑得好看。

“你能不能……穿一件紅色的衣服去？”

展昭的顏色略僵了僵，復又笑道：“好啊。為什么要穿紅色的衣服？”

“我覺得……你穿紅色應該會很好看。”

那一天在李和晴的盼望中如期到來。

李和晴早早到了約定的地點，卻只看到了展昭。

“希希呢？”

“她今天早上臨時說有點不舒服，就沒有過來。”展昭解釋道。他今天果然穿了一件紅色的襯衫。紅色的男士襯衫很少見，但他居然真的有一件。他穿紅色真的很好看，不是活力的那種感覺，而是如血液緩緩流淌，沉穩而有力。

只是……以李和晴敏銳的洞察力，總覺得楊希月突然說不來有點蹊蹺。

但既然她沒來，那也只能如此。李和晴便與展昭一同去了展覽。

進了場館，展昭果然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李和晴本身也對這些感興趣，兩人邊看邊探討，倒是聊出了不少共同話題。

展昭第一次發現，李和晴是這樣博學，對北宋的知識這樣了解。他又如何知道，她是因為他，才了解這些的呢？

只是，展昭在看到一些北宋古物的時候，神色會有些哀傷。

李和晴看出展昭的哀傷，對他道：“你去過開封嗎？”

展昭搖搖頭：“聽說，北宋時的東京，已經被埋在了開封城三丈之下。”

“你就只知道這些？”

展昭點點頭。

“你可知道，被埋的并不是全部？”

“那，全部是什么？”

“開封有座鐵塔，是太祖時所建，因為建在山上，所以如今依然屹立不倒。有些東西，看似沒有了，最重要的卻仍然還在。等高考結束，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

“好啊。”展昭有一點點興奮，“看得出來，你也對北宋很感興趣。”

“是啊。”李和晴的語氣突然緩下來，“都是因為一個人。”

“……”

“那個人有著很廣博的心，他能為天下百姓犧牲許多，哪怕被無數人誤會也在所不惜。我希望，有一天能見到真實的他。”李和晴的語氣很輕，輕輕地捧出柔軟的心。她怕驚了他，也怕驚了自己。

展昭沒有問那個人是誰，李和晴不知道他的想法。

“走吧，去看那個。”展昭略生硬地隨意指向一處。

李和晴一頓，隨后道：“……好。”

逛到婚服展覽的時候，李和晴被驚嘆到了。

真美啊！宋時的婚服并不是紅色，而是青色。與現代的婚服不同，北宋婚服給人的感覺并不只是華麗，給人的首要感覺卻是一種責任。衣擺上的繡花很美，裙子沉穩大氣。

年輕女子穿著這樣的衣服嫁給心上人，才真的是了無遺憾吧。

【摔落】

展昭就站在一邊，看著李和晴怔怔地注視著那套婚服，莫名的，他的腦海中竟浮現出她穿著這件婚服的樣子。endprint

莫名的，他想到她施了粉黛，帶上鳳冠，在龍鳳紅燭輕紗般的火光下甜甜笑著的樣子。

“走吧。”李和晴的輕喚叫回了展昭。

展昭看著李和晴的臉，耳尖有些微微的紅。

這一天，展昭和李和晴都是高興的。

短暫的單獨相處，讓他們彼此熟悉。

時光緩緩的，讓他們慢慢體會。

兩個人出了展館，恰好是夕陽余暉。晚霞很美，就這么暖了兩個人。

“誒呀，我門票好像落在餐廳了。”李和晴皺眉，出大門還要用啊！

“那我上去拿。”展昭笑笑。這小小的插曲，不足以破壞他的好心情。

“算了，你不知道我丟在哪了，還是我去吧，你在這兒等我就行了。”

“好。”展昭點點頭，看著李和晴小鳥一樣半蹦跶著走進樓里。

餐廳在頂樓，他們中午坐的是靠窗的位置。李和晴過去一看，果然是卡在了窗邊的夾縫里。窗子很大，李和晴剛剛湊近拿起門票，忽然有人從后面碰了她一下。窗戶是開著的，她一時沒有控制住身體，竟不小心墜了下去。

展昭此時正等在樓下，卻看到李和晴竟從窗口摔落下來。他絲毫來不及思考，只覺得心里一沉，也不顧暴露身份便飛身上去，急忙接住李和晴。

接住了！展昭松了一口氣，忽然發現剛剛的自己是多么慌張，竟然失去了理智，自己完全可以直接在地上接住她的！只是他太害怕她受傷，所以才不顧暴露身份。

自己……怎么會這樣怕她受傷？！

李和晴從四樓摔下，剛想穩住身形，以保護自己，卻感覺自己已然落了地，抬頭看去，卻發現竟是展昭接住了自己！

她躺在他的懷里，能夠感受到他的溫度，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很穩，而她自己的心卻跳得飛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緊張。和自己喜歡的人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都會緊張的吧？

晚霞照下來，她突然覺得他們停在了空中，在享受這種感覺。展昭墨緞般的長發在風中肆意地飛揚著，李和晴看得癡了。

他真好，能保護她。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很快落地。展昭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似乎已經暴露了自己，只能尷尬地不出聲。李和晴也覺得此時說什么都不合適，便一路無言地各自回了家。

李和晴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自己若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怕是他也不會相信；若是自己說出來，他們的關系怕便不會像現在這樣自然。

正是因為糾結于此，李和晴這幾天便沒有去找展昭。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見了展昭，該說些什么。

直到那一天，楊希月打來電話，叫她過去。

“怎么了？”

“……表哥要找你。”

“為什么？他怎么了？”李和晴擔心不已。

“他沒事，只是主動提出要找你，神色有些怪怪的。”

李和晴雖然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但相比之下，還是更為擔心展昭，便忙趕了過去。

【禮物】

“你……找我？”來到楊希月家，李和晴見到了展昭。楊希月父母不在家，楊希月也識相地出去了。屋里只有展昭和李和晴兩個人，他看起來果然怪怪的。

“是啊。”展昭笑得好看，“謝謝你前幾天的門票，我那天看到了這個，覺得很配你，希望你會喜歡。”

展昭拿出一個精致的木匣，雕工精美，絕不是尋常的東西。他這幾天……是去找這個了？

李和晴接過，打開匣子。匣子里，是一塊玉佩。玉質清透，潤澤生輝。李和晴不懂玉，卻也知道這是塊極好的玉。玉下綴著流蘇，絲絲縷縷。

李和晴輕輕拂過玉佩，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我明天就要回家了，以后，有緣再見吧。”展昭云淡風輕道。

李和晴什么都沒有說。她知道，玉佩對于展昭來說是什么意思。展昭大概是覺得自己不會體會到玉佩更深層的意思，所以才送給自己的吧？

他……對自己的情誼，果然是自己希望的那樣嗎？

只是……他要走了，這樣的情誼，還有意義嗎？

展昭在旁邊靜靜待了一會兒，見李和晴什么也不說，便轉身離開。

一步、兩步……

“等一下！”李和晴突然出聲。

展昭停住腳步。

李和晴的語氣有些無奈：“詹日明，你還真是起了個好名字啊。”

展昭身體一僵，轉過頭來道：“什么意思？”

“日明為昭。展昭，也許別人發現不了你的身份。可是，你瞞不了我！”

展昭愣住了，他無言以對。

“展昭，我喜歡你，不是一兩天、一兩個月，甚至一兩年了。我喜歡你，已經八年了。”李和晴忽然用很深切的目光看著展昭，她想讓展昭明白，這里的“喜歡”是什么意思。

“展昭，我喜歡你”。這幾個字真好聽，李和晴覺得，她和展昭之間，一直差的就是這句話。李和晴想讓展昭知道，她喜歡他，特別特別喜歡他。他早就融進了她的血肉。只要他一出現，她就能立刻認出來。

“展昭，我一直相信，你總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也相信，只要你一出現，哪怕你與描述中完全不同，我都能認出來，就好像是愛人之間的心靈感應。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我們很熟悉。展昭，哪怕你能瞞過所有人，都瞞不過我。”

展昭的神情很驚詫，他沒有想到，自己和這個姑娘的緣分，原來早就開始了。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喜歡北宋的東西嗎？”

展昭搖搖頭。

“因為，那是你生活過的時代啊。”

展昭沉默，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因為你，我讀了很多宋代的史書。所以……”李和晴一頓，“我知道，對于你來說，這個意味著什么。”

李和晴手里的玉佩，在此時顯得越發美好。

“展昭，我一直想著，哪怕所有人都說你不存在，哪怕我只能在書里見到你，我都會喜歡著你。如果，你也能喜歡我，我想我大概會不顧一切。”endprint

展昭的手默默握成拳頭：“我……明天就要走了。謝謝……你的喜歡。”

一步、兩步、再也沒有回頭。

【離別】

第二天。

陽光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霞光很美，就那么照在窗外的高樓大廈的玻璃上，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再也見不到了。”展昭看著窗外感嘆。今天的他，穿了一身大紅色。長跑挺直，英姿颯爽。她說得沒錯，他穿紅色果然是好看的。

他突然想，那天，她讓他穿紅色。其實，她是想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吧？

可惜……自己實現不了她的這個愿望了。

自己面前，是被稱為“時光機”的機器。只要自己走進去，一切就結束了。

好想再吃一次她做的飯啊。自從娘親過世，自己就再沒吃過那樣的味道了。

展昭自嘲笑笑，她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還是，忘了的好。

他慢慢走進時光機的艙門，看著門被一點點關上，一個熟悉的人卻忽然出現在視線里。

他快步想要出去，卻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緊接著就是啟動的聲音。

腦子里，只有剛剛她喊出來的一句話。

“再見面的時候，一定要認出我！”

慶歷四年。

展昭從開封府出來，實在是頭疼得緊。又是一個來說親的。

這些年，總有人來給自己說親。他不是不想成親。一個人的生活很辛苦。他想要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

他也想要一個妻子。可那個人，他已經有人選了。

他和她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說，他要在他們再見面的時候認出她。

所以他相信，她會來找他。所以他想等著她。他相信，他們會再見面，就像從前的她一樣。

他相信，無論發生什么，她都會來找他。

畢竟，她收下了他的玉佩。

所以，哪怕已經四年了，他還在等。

“大嬸，您知不知道，開封府怎么走？”

展昭突然覺得心被什么東西抓住了，他猛地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有個姑娘正在問路。

她穿了一身白粉褙子。白訶子，粉褶裙，外罩一件白底粉花的長褙子，襯得整個人溫溫婉婉，純純柔柔。她未施脂粉，身上盡是成熟的韻味。陽光薄薄地灑在她身上，讓她身上有著暖暖的味道，只有“美好”二字可以形容。

她的腰間，綴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玉質清透，潤澤生輝，玉下綴著流蘇，絲絲縷縷。

【尾聲】

整個開封城都知道，推拒了無數門親事的展護衛，終于要成親了！

而他的妻子，卻是一個大家從沒見過的姑娘。口音怪怪的，也沒人知道是從哪來。

無所謂啦，只要展護衛喜歡就好。

于是，大家便緊鑼密鼓地張羅了起來。

而李和晴，終于可以見到真正的宋代婚服了！

果然是青綠的顏色，層層疊疊，與李和晴當年見到的那一套差不多。

李和晴心里甜滋滋的，只是……得不到家人的祝福。

她用這四年，了卻了所有的心愿。她做了所有只有在現代才能做的事情，見了自己能聯系上的所有好友，靜靜地陪伴了家人一段時間……可是，當她披上婚服要出嫁的時候，卻沒有來自父母的支持。

而展昭亦是父母雙亡，只請了族中長輩來主持婚禮。這是一場，沒有親人祝福的婚禮。

好在，還有展昭的朋友。

李和晴在宋代，見到了敬仰已久的包拯、公孫策，他們都對于展昭能夠有一個歸宿很滿意。李和晴是個標準的賢妻良母，沒有人不喜歡她。這場婚禮，是沒有人不支持的。

拜堂成親，洞房花燭。

展昭曾經在腦中閃過的畫面成真。李和晴在龍鳳紅燭輕紗般的火光下甜甜笑著，頭上的鳳釵輕晃，與她平時的恬淡不同，這是一種艷麗的美。

“你知道，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什么嗎？”李和晴問展昭。

“你還這么年輕，就說一生了？”展昭親昵地點點李和晴的鼻子。

李和晴笑得肆意，只有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她才是只活潑的小兔子，而不是優雅的貓：“這件事，的確是一生的遺憾。”

“你說。”

“我……沒來得及讓你見見我的父母。”

說起父母，李和晴眼里泛淚。展昭輕輕擁了擁李和晴，想用體溫安慰她：“沒關系的，他們都知道我的。”

“可是，我甚至沒敢告訴他們我是來找你的，我怕他們不相信你的存在。”

“嗯……”展昭思索一陣，“不如這樣。過兩天，我們找個工匠，把真相刻下來，托人代代相傳，直到你離開時再交給你的父母。”

李和晴點點頭。她知道，能傳到的可能性太小，但多少是個安慰。

“展昭，我喜歡家里有孩子呼喚父母的聲音。”李和晴還是難以遏制地思念父母。

“好啊，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了，就天天讓他們叫。”

燭火，真暖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