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

侯心怡

一件泛白的牛仔外套，一條沒有特征的運動褲，厚重的眼鏡差點壓垮他的鼻梁。他就像一粒種子，被埋在潮濕和陰暗中的一粒種子。

走在人群中時，他腳步很輕很慢，低著頭，駝著背，瘦弱的身影像一道秋風，在地上拖得老長。他們步伐輕快矯健，說說笑笑，快樂的空氣隨風流動。吸引著人目光的永遠是別人，他是存在感稀薄的那一個。

在學習作息上他們沒有什么不同，一樣的時間到教室，一樣的完成作業(yè)，一樣的飯點吃飯。只是他吃的是豆腐白菜，他們的餐盤是小炒肉、干鍋、焗油飯。只是他的字顯得纖弱無力，他們的字鋒芒畢露。

他和他們，一樣的參加班會活動。他總是摸腦勺，扶眼鏡，抿嘴笑，與同學說話少 ，對同學的回應基本上只有一兩個字。這是他們的主場，他們能夠用自信和時尚展現出與眾不同，他們時時釋放出不可置疑的耀眼光芒。

也許是他的太不合時宜、龜縮和奇怪的舉止，在他午睡時會被偷走眼鏡，在他答不上問題時大家哄堂大笑。每次遇到這種場面，他就會手足無措，頭越發(fā)埋低，背駝更加厲害。

他就是這樣一粒種子，沒有活力、優(yōu)勢、張揚的資本……大家無法從他身上看到能發(fā)芽的希望，可是他卻明明白白地發(fā)芽了。

像往常一樣去食堂吃飯，人群在打鬧，他端著餐盤意外地撞在了一起。破舊又厚重的眼鏡跌落在地，運動褲褲縫開裂聲傳來，他摔在白菜豆腐湯里，身上沾著白菜和碎豆腐。而他們身上被濺了湯湯水水，皺著眉頭，瞪睛看他，快要“動武”。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一身狼狽讓他看起來十分滑稽。圍觀的人笑聲不斷，他顯得越發(fā)的窘迫，越發(fā)的尷尬。沒有了眼鏡，褲子也破了，手不能再插進口袋里掩飾焦慮，他在顫抖。圍觀的笑聲更放肆了，他們調侃他說，“加油，你要慢慢爬起來！”

聽到周圍的快活的聲音，他停止了掙扎，閉上了眼睛，可那顫抖的眼皮遮出他的不安。他的咬緊嘴唇，十指繃直。有人上前想去攙扶他，卻被他猛地推開了。圍觀的人一片唏噓，嗤笑著離開了，人聲笑聲走散，只留下他坐在白菜豆腐湯里。他默默地睜開雙眼，找到散架的眼鏡，揣進愈加蒼白的牛仔衣兜里。他拂開手邊的湯水，手掌撐著地面，終于站了起來。抬了抬頭，一步一步走出了食堂，背影還是那么瘦弱，在地上拖得也很長，但是不像駝背了。

那天以后的他，在我眼中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渾身上下衣服煥然一新，早早就到教室，字寫得有力有棱有鋒。他不再總是低著頭，與同學依舊話少，但不至于冷場。面對整蠱，不再慌亂失措，果然他的背原來是真的挺直了。但他仍然悄無聲息，悄悄地一粒種子開始發(fā)芽了，因為土地寬厚，陽光普惠，一切生命都有煥發(fā)光彩的基因。

我不知道那天后的他用了多大下決心，用了多久去努力，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為一棵參天的樹，但我確信，一顆種子在黎明之前已破土發(fā)芽，他擁有的力量足以照亮未來之路。

【點評】同學的身邊總會有那么不起眼、存在感不強、條件平平甚至孤僻古怪的人，作者對他們投去共情有愛的目光，以種子設喻，通過對比，展現了他們艱難的蝶變和潛藏的希望。文章觀察細致，筆調質樸，閃耀正能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