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燦爛

尤今

塔吉克斯坦是個“金光燦爛”的國家。

這個國家的中年女子非常喜歡鑲金牙，而且，愛把金牙張揚地鑲在前排牙齒中間，通過隱隱約約、欲泄未泄的金光，釀造嫵媚的風情。

有者一整排門牙居然都是金光閃閃的，毫不含蓄。當她們開口說話或張嘴而笑時，大膽放肆的金光胡亂晃動，猶如多道閃電齊齊射出，弄得我雙眸難睜。

我想，萬一碰上停電的夜晚，她們只要張開大口，浩瀚的金光興許便會源源地奔瀉而出，義不容辭地幫助她們驅趕黑暗。

這些義齒，多數是鍍金的，然而，其中也有純金的。她們把純金的義齒當做身份地位的象征，平日孜孜矻矻地工作，為的就是能夠慢慢地在自己的嘴巴內“累積資產”。

我忍不住戲謔地問道：“如果不幸遇到強盜，會不會被他們用錘子硬生生地把金牙一顆一顆地敲出來呢？”對方好整以暇地答道：“塔吉克斯坦的治安良好，哪用得著擔心！”

哎喲，我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么，換個角度來看，萬一他日手頭銀兩短缺，她們會不會把金牙撬下來，拿去典當救急呢？

她們滿臉自豪地答道：“噯，日子策劃得好，就不會捉襟見肘了。”

看來塔吉克斯坦的女子個個都是王熙鳳，善于周周全全地把日子過得圓圓滿滿的。

我好奇的是，當她們與世長辭時，滿嘴價值不菲的金牙，是不是也一起陪葬呢？“陪葬？”她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太浪費了呀！”

一般，母親去世之后，兒女便會將金牙從母親嘴里取出，根據個別的情況靈活處理。有者會鑲進自己嘴巴里，通過食物的咀嚼來緬懷親情；有者會以此作為祖傳寶物，代代相傳；有者則會把貨真價實的金牙賣掉換錢，或者，暫時典當，渡過難關之后，再去贖回。

認真說起來，塔吉克斯坦的中年女子愛鑲金牙，首要考量是展示美麗而不是儲蓄保值。在我眼中俗不可耐的金牙，對她們來說，卻是美麗的象征——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又一明證。

我問一名新婚不久的男子：“你會讓你年輕的妻子鑲金牙嗎？”他毫不猶豫地答道：“如果她的牙齒被蟲蛀了而必須拔掉，以金牙來取代又有何妨！再說，鑲上金牙，總比沒有牙齒好！”

莞爾之余，我又問：“你覺得金牙好看嗎？”他微笑應道：“大家都覺得好看，那就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美了！”

我個人覺得，與埃塞俄比亞的“盤唇族”和緬甸的“長頸族”相較，以金牙為美的塔吉克斯坦女子，可以說是非常幸福的。

埃塞俄比亞的摩爾西族少女，在15歲時，必須敲除下顎牙齒，用刀把下嘴唇和牙齦分開，再用小盤子把切口撐開。

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更換為較大的盤子，最大可達25公分。盤子越大，顏值越高。這個畸形的嘴唇，必須和痛苦一起伴隨她們一生。

緬甸的克揚族女孩呢，為了求取眾人一致公認的美，在五歲開始，便得在脖子上纏銅箍，逐年增加，致使頸骨嚴重扭曲變形。

頸項最長者達40厘米，她們不但得負載頸部多達七八公斤的重量，而且，頸項終生無法轉動自如！

塔吉克斯坦女子當中，雖然也有把健全的牙齒敲掉而鑲上金牙的，然而，她們最大的幸福在于她們有自我選擇的權利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