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
穿越歷史隧道,踏著古人足跡,尋覓三晉故事,時而凸現出一位博學之士,此人即為傅山。傅山逢世多坎坷,成長于明末清初血腥動蕩的時代。時勢造英雄,艱難的生存環境塑造了他堅挺不拔的性格。他出生于一書香門第之家,自幼受過良好的教育,學問精湛,博采多藝,不僅是十七世紀中國思想文化界的一座奇峰,而且在文學、書法、繪畫甚至醫學、武學等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為世人所矚目,時人對其有此評價:“學究天人,道兼仙釋”(出自《柳崖外編》)。
傅山,生于明萬歷三十四年(公元1606年),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公元1684年),度過了近一個世紀,跨越了兩個朝代,初名鼎臣,改名山,原字青竹,后改青主,山西陽曲(今太原市北郊區)人,明清之際著名的思想家與學者。他對經、史、諸子、道教、詩文、書法、繪畫、音韻、訓詁、金石、考據、雜劇以及醫學等,均有比較深入的研究與獨到的見解,是一位罕見的具有多方面成就的學者。他有堅貞不屈的民族氣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蕭然物外,自得天機”,沒有庸俗習氣,反對奴性,厭惡“奴儒”,具有“號令自我發,文章自我開”的創新精神;對禁欲主義、封建禮教均有微詞,反對欺壓婦女與包辦婚姻;公開痛斥理學,并在理論上予以批駁,樹起了一面反理學的旗幟;大膽地提出了“圣人為惡”、“無理生理”、“無理勝理”、“市井賤夫最有理”等許多“反常之論”,肯定了革命暴力的進步意義,為市民階層和被壓迫人民的反抗斗爭提供了精神武器。傅山的思想有很多民主性的精華,閃耀著那個時代的光輝。
傅山極其關注時政的變化,有強烈的民族責任感,“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信條銘刻于心。甲申之變,使時年39歲的傅山,受到很大的震動。當李自成率軍入晉時,明大學士李建泰奉旨督師援晉,聘傅山為軍師。傅山欣然接受,并匆忙赴京受任。由于義軍迅速占領晉南,李建泰得知其家鄉曲沃已陷便無意進軍,退兵保定,傅山在途中得悉,深感失望,“可惜一腔血,無由灑戰場”①,表達了未能鎮壓義軍的沉痛心情。清兵入關后,傅山思想發生了變化,由反對義軍轉變為反清。于甲申八月間加入道教,拜當時有名的道士還陽子郭靜中為師,出家當了道士,朱衣黃冠,道號“真山”,自號朱衣道人,有戀亡明之故。自此,傅山以道士為掩護,來往于盂縣、平定、壽陽、祁縣、汾陽和晉源一帶,由反對義軍而參加義軍,進行了長期的反清復明活動。在行徑壽陽龍門河所作《龍門山徑中》,有詩曰:“貧道初方外,興亡著意拼。入山直是淺,孤徑獨能盤。卻憶神仙術,如無君文關。留侯自黃老,始終未忘韓!”傅山南游江淮歸后不久,即開始了他松莊的僑居生活,從55歲到73歲,以松莊為落腳之地,生活了18年。為了籠絡人心,泯除亡明遺老們的反清意識,雄才大略的康熙帝于十七年(公元1678年)正月二十三日,下詔開博學鴻詞科考試。大學士李霨等推薦71人,康熙命赴京集齊。其中被推薦者中有傅山。傅山得到消息后,堅決以老病辭,并作《病極待死》一詩,表明心跡,誓死忠于明王朝,不與清廷合作,拼了老命也要保持晚節??滴跏吣昶咴露蝗?,康熙帝把所有托故請辭的奏折一律駁回,明令各地督、撫把被薦人員“作速起送來京”。當時地方官不斷登門,最后傅山只得在兒子傅眉等人的扶護下上道。“既至京師三十里,以死拒不入城”(全祖望《事略》),寓崇文門外園教寺。爾后,康熙又在保和殿面試博學鴻儒,授予彭孫遹、朱尊彝等五十人侍讀、侍講、編修、檢討等官。傅山與杜樾雖未參加考試,因為是“人望”,也要破例“示恩”,授予有名無實的官職。吏部擬授傅山“正字”,康熙覺得官號太小,下旨:“傅山文學素著,念其年邁,特受內閣中書,著地方官存問”。授官就得謝恩,謝恩就得午門磕頭。傅山堅決拒絕接受清朝的任命,拒不謝恩。回鄉之后,布衣氈帽,自稱為“民”,有以“舍人”呼之者則不應,臨終前遺囑“以朱衣黃冠斂”,可見其始終不接受清廷的聘用。直到去世前,傅山一直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和生活熱情,保持晚節,至死不移。
作為十七世紀中國杰出的啟蒙思想家之一,傅山深受反理學思潮的影響,公然以“異端”自命,對古代的一些主要哲學命題進行了認真的探究,加以批判地繼承和發展。他在反理學中,著重批判理學的形而上學傾向和空談義理弊端,從中闡述了自己的辯證思維和學以致用的觀點,是一個具有實用主義傾向的思想家。傅山的明道思想,有其新的亮點,著重明于天人之道,特別是“天”道或自然之道。他認為治學在于明道,明道為了致用。他說:“天道即自然之道”(出自《荀子評注》),也即自然規律。研究天道或自然規律的目的在于為我所用,造福于社會。他很重視人對自然的能動作用,反對消極被動的觀念。傅山繼承和發展了荀子關于天人關系的思想觀點,指出了天人之間的本質區別,又肯定了天人之間的必然聯系,將天人關系辯證地統一起來,為人在自然界找到合理的位置。說明人要役使萬物,須先探求自然之道,才能達到“萬物皆足役”的目的。傅山也持明體致用的發展觀和經世致用的知行觀。他認為,明體也就是明理,理不明則體不清,明理是為了更好的指導現實活動。同時又認為,治學的宗旨是“同時取濟”,為的是實用。他說:“聰明知識,用不用間”(《治學篇》)。效用是衡量聰明知識的標準,發生了效用的知識,才是聰明知識。由此見之,聰明不等于知識,聰明是在于知識的靈活應用。除此之外,傅山還斥責奴儒、奴君子,主張“掃蕩奴性”,提倡個性解放,思想自由,反對禁欲主義和父母包辦婚姻,堅持“非圣人能王”的平等觀念,倡行國民治國的的理想社會。傅山的諸子學研究也堪稱于世,是諸子學研究的一位先行者,尤癖好老莊思想。侯外廬對其評價說:“如果說顧炎武考證音韻學是后來王國維的老師,則我們有理由說傅山的子學研究是后來章炳麟的先行者。”②
康熙二十三年(公元1684年)初,傅山的愛子傅眉英年早逝。此事給已進入風燭殘年的傅山以沉痛的打擊,他再也忍受不了失子之痛,不久就駕鶴仙去,時年78歲。
注釋:
①傅山:《霜紅龕集》卷八。
②侯外廬:《中國思想通史》第五卷272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