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將寫到雨（組詩）

朝顏

是否有一陣風

風過長江，山河漸漸冰涼

黑暗里飛，一朵云和一萬朵云

有什么區別。一種謬誤

和一千種謬誤有什么區別

我在空中練習飛翔

卻聽見江水一直嗚咽

總有那么一個人

為舊年的濤聲流下淚來

總有一次，將他鄉認作故鄉

山巒那么近，那么遠

看不見草尖上的花朵

只有一只大鳥在低低地轟鳴

心中刮過大風的人

可以吞下最鮮美的謊言

也可以原諒這世上所有的不堪

是否有一陣風

帶我追上這一個季節的新綠

戶撒刀

我愛上一個佩刀的男子

他有著古銅一樣的膚色，古銅一樣的肌腱，他住在

西南以南，一生被太陽照耀

他從沒說過愛我

只是那把戶撒刀，柔可繞指

輕易就在我的心上綰出一個

兵荒馬亂的結

疼痛，荒涼是我自己的

他像一棵樹從我心上連根拔起

只留下一把削鐵如泥的戶撒刀

想念的時候，我就抽出刀來

聽亞熱帶的季風，從遠方吹過

然后，輕輕按住胸口上的疼

突然悲傷

陽光本身是歡悅的，鳥鳴也是

我在紅軍巷九十號坐下來

用詞語種植春天

在某個時刻，我抬起頭來

忽然看到右手邊的這把椅子

空空如也。窗外的鳥還在歌唱

陽光在那把椅子上

鋪了你臀部那般大的一塊地方

我突然悲傷

突然任由我的鍵盤，不聽話地

擊打出一個冬天

我還將寫到雨

我還將寫到雨

寫到被一場大雨阻斷的歸途

我想起那張被你延期的票

想起我的抱怨，像樓下的槐花

綿密地落下，又被雨水打濕

北京西站，有塊屋頂轟然坍塌

滿世界都是回不了家的人

你攥著我的那只手，微微顫抖

每個人都有團團的焦急

多么像一群被洪水圍困的蟻群

穿過一條一條的地鐵線，穿過

那么多的鋼鐵，生硬的空和冷

你奔跑的背影，你的肩上挎著

兩個人的行囊，過去，和未來

我仍舊追不上你，眼睛里落下

怎么也擦不凈的雨水

多少年以后，我還將寫到雨

寫到一雙顫抖的手，寫到一場

拼命咬緊牙關，還是在高空里漫漶的，無邊哭泣的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