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光明+于學霆
摘要:自2011年以來,我國CPI與PPI出現了持續分化背離的新特征。本文從趨勢與波動成分特征、驅動因素分解兩方面重點解析了CPI與PPI價格序列的背離特征,揭示了二者持續分化背離的原因,并提出了相關政策建議。
關鍵詞:宏觀調控 CPI與PPI背離 成分特征 驅動因素
從各國的經濟運行來看,CPI與PPI整體上變動較為一致,雖然增速有所差異,但漲跌方向基本一致。近十年來,我國CPI與PPI價格變動出現了一些新的特征,PPI的漲跌幅度遠大于CPI的漲跌幅度,二者近年來出現持續分化背離現象。自2011年10月至2016年10月,CPI與PPI分化背離達五年之久,這其中大部分時間PPI處在通縮狀態,而CPI則一直為正且保持低位運行,并呈現微波化特征。2016年10月至2017年底,PPI在穿越CPI后又形成了新的“剪刀差”,主要特征是CPI繼續以低位平穩正向運行,PPI則大幅上漲(見圖1、圖2)。這種現象不僅扭曲了價格信號的傳遞作用,也為我國宏觀調控和貨幣政策制定帶來了困擾。因此,有必要就二者波動的成分特征和驅動因素進行解析,找出二者長時間分化背離的原因,以期為新時期我國貨幣政策決策提供參考。
CPI與PPI背離的趨勢與波動成分特征解析
本部分將通過CPI與PPI價格序列趨勢成分特征和波動成分特征的對比分析來解釋二者持續性背離的原因。
(一)趨勢成分特征解析
圖3為 CPI與PPI價格序列的趨勢變動圖,二者的價格序列趨勢性成分由HP濾波得到。價格波動的趨勢性成分反映了價格未來的走向。由圖3可知,自2010年1月開始,CPI與PPI的趨勢變動發生了背離。CPI趨勢成分自2011年8月至2015年5月一直下降,但下降幅度很小。2015年5月至2017年底,CPI趨勢變動非常穩定。而PPI自2011年2月開始大幅下降,2012年9月至2016年9月一直處在通縮狀態,自2015年1月開始呈現大幅上升的趨勢。從目前CPI與PPI價格序列的趨勢成分變動來看,CPI低位穩定運行的趨勢并未改變,而PPI還存在非常明顯的上升趨勢,二者趨勢性背離仍將繼續,未來存在進一步分化的可能。
(二)波動成分特征解析
圖4是CPI與PPI價格序列36個月滾動標準差趨勢圖。從整體來看,PPI價格序列的波動性要遠高于CPI價格序列的波動性。PPI價格序列的波動性自2011年2月的6.12下降到2012年10月的3.77,之后又上升到了2017年11月的5.2,其波動的廣度和深度都遠大于CPI。相對而言,CPI近年來則呈現出微波化特征,CPI價格序列的波動性從2010年5月至2017年底一直處于下降趨勢,而且自2014年11月波動性小于1,波動性變動趨勢也非常穩定。總之,從CPI與PPI波動性變動趨勢圖來看,二者的波動性背離并無縮小跡象,未來可能仍將繼續。
上述分析表明,近年來,我國CPI與PPI呈現“雙背離”特征,即趨勢性背離和波動性背離同時存在。這段時期我國進入了經濟新常態階段,CPI與PPI的“雙背離”特征則是經濟新常態價格波動最顯著的特征之一。CPI與PPI的趨勢性背離意味著二者的相關性由以前的強正相關變為弱正相關,甚至不相關。因而,趨勢性背離也可以稱為“相關性背離”。CPI與PPI的波動性背離表明,PPI仍然保持了以前的高波動性,而CPI則呈現微波化特征。CPI的低波動性與GDP波動性下降密切相關,從構成成分看,CPI更能體現實體經濟狀況。PPI與國際大宗商品價格密切相關,大宗商品交易具有金融屬性,這也使得PPI具有較強的金融屬性。因此,CPI與PPI的“雙背離”在某種程度上也體現了實體與金融的背離,或者說是經濟周期與金融周期的背離。
CPI與PPI背離的驅動因素解析
本部分主要通過對CPI與PPI構成因素進行分解,來解析驅動CPI與PPI背離的內在機理。
(一)CPI變動驅動因素解析
我國CPI構成成分按照產品類型劃分,可分為食品、非食品消費品和服務項目三大類。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月度同比居民消費價格指數、消費品價格指數、食品價格指數、非食品價格指數和服務項目價格指數,并依據CPI與其構成關系,可以推算出我國食品、非食品消費品和服務項目權重,具體推算公式如下。
其中, 為食品價格指數, 為非食品價格指數, 為食品權重。 為服務項目價格指數, 為消費品價格指數, 為服務項目權重。 為非食品消費品權重。
我國CPI每五年進行一次基期輪換,各項目權重也會進行大的調整,并且每年根據實際情況也會對CPI各項目權重進行一定微調。根據上述權重推算公式,筆者推算出我國食品、非食品消費品和服務項目的月度權重,在去除極端值并調整后,測算了我國2002年3月至2017年11月這三類項目對我國CPI的拉動率1(見圖5)。根據我國CPI基期輪換時間,筆者也分別測算了各輪換區間內食品、非食品消費品和服務項目的平均權重及平均貢獻率2(見表1)。
由表1可知,在我國4個CPI基期輪換區間內,食品權重在2016年之前都在30%以上,在2016年CPI基期輪換調整后,食品權重下降為20.33%。非食品消費品權重除2011—2015年平均為38.97%外,其他時間都在40%以上,權重變動較小。服務項目權重在四個輪換區間內一直上升,在2016年開始的新輪換區間內其權重超過食品權重,達到36.56%。從四個區間各項目對CPI平均貢獻率看,食品價格的平均貢獻率呈現下降趨勢,尤其是在2016年到2017年11月間,食品價格對CPI變動驅動的平均貢獻率僅為9.77%。非食品消費品價格自2016年開始對CPI上漲驅動效應顯著,2016年至2017年11月平均貢獻率為31.68%。服務項目價格從2006年開始對CPI驅動效應一直呈上升趨勢,2016年至2017年11月對CPI驅動的平均貢獻率已達到58.55%。endprint
圖5是2002年3月到2017年11月食品、非食品消費品和服務項目對我國CPI變動的驅動趨勢圖。從整體來看,我國CPI的波動主要受食品價格驅動,非食品消費品價格在2002年3月至2004年6月、2009年1月至2009年12月是CPI下降的主要驅動力,在CPI上漲階段驅動作用有限,服務項目價格自2012年6月開始對CPI上漲驅動效應顯著增強,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服務項目價格對CPI驅動效應已超過食品價格。從2017年伊始,在食品價格通縮狀態下,服務項目價格已成為驅動CPI上漲的主要力量,非食品消費品的驅動效應也非常顯著。
(二)PPI變動驅動因素解析
1.上中下游產業鏈視角
按照我國工業行業劃分標準,目前我國工業劃分為41個行業。在剔除數據缺失的4個工業行業后,本文將我國PPI中剩余的37個行業按各行業屬性,劃分為上游行業、中游行業、下游行業,并將上、中、下游工業行業主營業務收入比重作為其在PPI構成中的權重,以此推算出上、中、下游行業價格變動對PPI的驅動率(見圖6)。此外,與CPI劃分區間相一致,分別測算了各區間內上、中、下游行業價格的平均權重及平均貢獻率(見表2)。
從表2可知,在各區間內,上、中、下游行業權重變動基本穩定,下游行業權重最大,上游次之,中游最小。從貢獻率看, PPI波動主要受上游行業價格驅動,各區間平均貢獻率都在74%以上,中游和下游行業價格對PPI波動驅動較小,平均貢獻率合計在26%以下。
圖6是2003年1月至2017年11月上、中、下游行業價格變動對PPI的驅動趨勢圖。由圖6可知,我國PPI上升或下降基本全部受上游行業驅動,中下游行業對PPI的驅動作用十分有限。
2.產品類型視角
我國工業生產按產品類型,又可分為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兩類。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月度同比工業生產者價格指數、生產資料價格指數和生活資料價格指數,按照三者構成關系可推算出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在PPI中的權重,具體如下。
其中, 為生活資料價格指數, 為生產資料價格指數, 構成PPI中生活資料價格指數權重。根據公式(4)所推算的權重,本文測算了1996年10月至2017年11月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對PPI波動的拉動率(見圖7)。同時,根據上文劃分區間,測算了各區間內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在PPI中平均權重及平均貢獻率(見表2)。
由表2可知,我國PPI構成中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所占權重相對穩定,生產資料在75%左右,生活資料在25%左右。對PPI波動的貢獻率方面,生產資料在各區間貢獻率都在90%以上,在2011—2015年、2016—2017年貢獻率都在98%以上;而生活資料對PPI波動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從圖7可見,PPI的波動幾乎全部由生產資料價格指數驅動,而生活資料價格指數對PPI波動的驅動影響不大。
(三)CPI與PPI背離主要驅動因素解析
上述CPI與PPI驅動因素分析表明,CPI與PPI持續分化背離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構成成分的差異。在我國CPI構成成分中,不僅包含食品、非食品消費品價格,還包含服務項目價格。而PPI構成成分包括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兩部分,主要反映工業消費品和生活消費品價格信息,并不直接包含服務品的價格。CPI中的服務項目價格可能是二者時常出現分化背離的原因之一。
第二,主要驅動力的不同。我國CPI在2012年之前幾乎全部由食品價格驅動。在2012年之后,服務項目價格對CPI的驅動效應越來越顯著,從2016年下半年開始,服務項目價格對CPI驅動效應已超過食品價格,從2017年伊始,在食品價格通縮狀態下,服務項目價格已成為驅動CPI上漲的主要力量,非食品消費品的驅動效應也非常顯著。而PPI在產業鏈視角下幾乎由上游原材料生產行業價格驅動,在產品類型視角下幾乎由生產資料價格驅動,且PPI構成成分對其在整個樣本區間內的驅動效應非常穩定。CPI與PPI價格上漲驅動力的不同是二者分化背離的主要原因。
第三,價格傳導的阻滯。PPI內部上游、中游和下游產業鏈的價格傳導存在阻滯,上游行業價格上漲并未引發中下游行業價格上漲。同時,CPI與PPI之間的價格傳導也并不順暢,CPI消費品價格上漲并未驅動PPI下游行業價格及PPI生活資料價格上漲,PPI下游行業價格及PPI生活資料價格波動也無法對終端需求,即消費品價格產生影響。總之,無論是生產鏈價格傳遞理論下的正向傳導,還是引致需求理論下的反向傳導,PPI與CPI之間的價格傳導似乎都只是理論上的可能。
政策建議
自我國經濟進入新常態之后,正面臨經濟增速換擋、結構調整、前期刺激政策消化等新的階段性問題,處于向高質量發展階段邁進的關鍵時期,價格的穩定對于當前金融經濟的穩定至關重要。因此,對于CPI與PPI持續背離的現象,筆者提出如下治理建議。
(一)積極破除行業壟斷,充分發揮價格信號配置資源的作用
我國CPI與PPI持續分化背離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價格傳導存在阻滯。上游行業價格向中下游行業價格傳導并不順暢,終端需求的價格反向倒逼機制也不明顯。其中,重要原因在于我國上游行業存在行業壟斷壁壘,石油、天然氣、礦產等上游行業資源屬性明顯,可以依靠行業壟斷和價格保護賺取高額利潤,同時也容易將價格上漲成本轉移至中下游行業。而越接近零售端的中下游行業則越具備完全競爭細分市場特征,本身對成本轉嫁的能力非常有限,這導致了CPI與PPI,以及PPI行業內部傳導的不通暢,時常出現分化背離。上游行業的壟斷屬性也會引發資源錯配,加大生產和需求的扭曲,造成產能過剩。這就需要大力推進價格改制,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積極破除行業壟斷,充分發揮價格信號配置資源的作用,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endprint
(二)積極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爭取國際大宗商品市場定價權
我國PPI的波動與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波動密切相關。國際大宗商品主要是原材料性質的大宗物資商品。隨著經濟的發展,中國已成為許多大宗商品的重要消費國和最大進口國。但盡管如此,中國對于國際大宗商品的定價影響力基本為零,被動地成為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的接受者,這直接影響國內能源、初級原材料等上游行業價格,驅動了PPI上漲。2016年,人民幣正式被納入SDR貨幣籃子,邁出了走向國際化的一步。建議未來積極推進亞投行、“一帶一路”等戰略的實施,通過輸出基礎設施建設、管理沿線資源和建立以中國為主導的貿易規則,加快人民幣國際化進程,重構定價規則,提升中國大宗商品定價能力。同時,國際市場多以權威的期貨價格作為定價基準,要掌握大宗商品定價權,還需要完善多層次大宗商品市場體系,形成具有國際影響力的期貨市場和公允的期貨價格。
(三)積極規范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擴大直接融資
我國CPI與PPI的“雙背離”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實體與金融的背離,或者說是經濟周期與金融周期的背離。經濟周期和金融周期背離,說明資本存在“脫實入虛”的現象,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資產價格泡沫化,泡沫不斷積累會增加金融體系風險,最終拖累實體經濟。建議未來逐步推動金融去杠桿、加快資本“脫虛入實”,為實體經濟發展創造良好金融環境,疏通金融進入實體經濟的渠道。同時,積極規范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擴大直接融資。通過助力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淘汰落后產能,抑制產能過剩行業,支持戰略新興產業實施創新驅動戰略,充分發揮資本市場優化資源配置、促進資本形成、完善公司治理和提供直接融資的能力,最終不斷提升資本市場服務實體經濟的效能,實現經濟周期和金融周期的同向發展。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統計學院、國民核算研究院
責任編輯:印穎 羅邦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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