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鏡

婁光

安了門鈴不久，妻子說，光安門鈴不行，聽到鈴響就開門，那要是壞人呢？硬闖進來怎么辦？得再安上個門鏡，聽到鈴響先從門鏡看一看，是客人就開門，是不三不四的人，就拒之門外。這多安全！

于是就安了門鏡。

我讓妻子站到門外，從門鏡看她，試驗這門鏡到底有多大神通。果然作用不少，透過這個小小的窟窿眼兒，居然看到了她大半個身子。如果不是這門鏡，妻子離得如此之近，透過如此之小的一個窟窿眼兒，只怕連她半張臉也看不全呢！

我希望有人來，無論客人還是不三不四的人，急著給新安的門鏡派上用場。

然而，幾十天過去了，一直沒人來。我心愛的門鏡也成了聾子耳朵般的虛設物。我抱怨親友們，以前，我家里幾乎天天賓客盈門，為什么自從住進新房，有了現代化的家具，尤其是安了門鏡之后，他們就都不來了呢？

終于有一天，我聽到有人按門鈴。我一陣驚喜，躡手躡腳來到門前，伏到門鏡上往外瞧。來人是一位年輕女士，可我并不認識她，她穿戴講究，樣子很文雅，只那么靜靜地等著，不像不三不四的人，可也不一定，壞人頭上是不貼帖兒的，聽說有些盜竊團伙，就是先派一位貌似文雅、足以讓人放松警惕的年輕女人先探虛實的。給這樣一個弱女子開門倒沒什么，可誰知她背后有沒有一個團伙？還是不開為妙。

她又按門鈴，我仍不開。

她遲遲疑疑地轉身走下樓去，也許是下去通風報信了。我找了一根木棒握在手中。

多時不見再有人來，才知道是虛驚一場。我鎖上門，上街辦事。

剛下樓，見遠在省城讀書的女兒回來了。她見我就問：“爸爸，原來你在家，我按了兩次鈴，你怎么……”

女兒突然打住，似乎明白了什么，用一種異樣的眼光往我身后望去。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鄰居家的女人正從我身后走來。糟了，女兒一定以為我不開門，是因為我趁她母親不在，跟這個女人胡來了。我把親生女兒當成賊，而女兒又把我當成那種人了！

回到樓上，我讓女兒還站在等我開門的地方，我從門鏡看她，這才發現，原來是門鏡騙了我！從門鏡里看人，雖近在咫尺，卻像離得挺遠，又像罩了層霧，模糊不清的。它擴大了人的視角，卻也推遠了人與人的距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