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蘭 杜淑芳/文
目前,檢察機關的司法體制改革正在全面推進,統籌推進檢察人員分類管理改革,實施員額制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是其中一項重要內容。員額制的核心是檢察官獨立辦案、獨立承擔辦案責任,按照誰決定誰負責的原則,主任檢察官對其在職權范圍內所作出的決定承擔責任。2017年7月4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印發的《關于加強檢察法律文書說理工作的意見》規定:“辦理案件的檢察官是法律文書說理的主體”,并明確提出了檢察法律文書說理的時機、方式和五個基本要求,進一步加強和規范檢察法律文書說理工作。因此,檢察法律文書作為呈現案件的載體,在體現員額制檢察官獨立辦案及承擔責任上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檢察法律文書的說理工作在司法改革中更加凸顯其重要的作用。
檢察法律文書是檢察機關辦案活動的重要載體,是對具體法律適用情況的客觀記錄,靜態的法律法規通過檢察法律文書變為活的生動的實踐樣態,直觀表明檢察權力運行公正與否。同時,檢察法律文書是檢察官辦理案件是否合理、是否恰當的具體體現,檢察法律文書中對案件基本事實的認定、卷宗證據的采信、法律適用的條款、決定結果的表述,一目了然地展現了檢察官司法辦案的全過程。
由于時間、地域、場所、成本等條件的制約,社會公眾參與司法活動的機會十分有限,公眾的知情權、監督權、參與權很難通過直接方式得到充分保障。檢察法律文書作為檢察機關辦理案件的記錄載體,在對當事人進行送達時,也是他們作為社會公眾了解檢察機關辦理案件的重要途徑。當前,隨著檢察機關案件信息公開工作的深入開展,按照最高人民檢察院對《起訴書》《抗訴書》《不起訴決定書》《刑事申訴復查決定書》在案件信息公開系統公開的要求,對于這幾類決定和結論的法律文書,當事人通過網絡媒體了解檢察機關辦案情況,感受司法公正,充足的文書說理是必要的。
在一定意義上,檢察法律文書是宣傳法律,培養公眾法律意識的教科書。檢察法律文書對事實的認定、證據的采信、適用法律及說理論證,是對法律法規的一種詳實的解釋和運用,在送達當事人或當事人通過信息公開網了解案件進展的同時,通過對文書的閱讀,他們會明白什么行為是合法的,什么行為是違法的,構成犯罪行為應當達到怎樣的程度,會接受什么程度的刑罰處罰。此時,文書中的說理就會在潛移默化之中,對當事人及其連接的社會公眾起到指引和教育的作用,有助于增強他們的法治意識,這種作用是廣泛的。從這個角度解讀檢察法律文書,它對培育社會公眾法治精神有著重要的意義。
從形式看,文書形式僵化,千篇一律。現行的檢察法律文書有敘述式和填充式兩類,填充式法律文書只需按照固定的格式填寫事項即可,無說理過程。現行的敘述式法律文書,主要為起訴書、抗訴書等十幾種文書,屈指可數,僅占全部文書約10%的比例。司法實踐中,即使敘述類文書存在著說理要求,實際操作中,一般對案件事實、證據、法律適用做出相應描述,運用法律解釋論證結論的過程基本不予體現。而每一法條皆有一定的法理精神,不經過闡述解釋,社會公眾難以深知其含義,難以理解其決定。法律文書能夠通過對其正確而詳實的說理解釋,將法律條文中那些抽象甚至對于公眾而言是非常生澀的法律專有名詞、俗語解釋得通俗易懂,使社會公眾能夠明白法理之意義,從而使當事人滿意。而現行大量法律文書套用格式化語言進行說理,使決定理由顯得不夠充分,缺乏對決定如何得來的說理論證,嚴重影響檢察機關的司法公信力。
從邏輯看,檢察法律文書中說理嚴重不足。存在說理,但說理部分不具體,針對性不強,邏輯差,甚至邏輯缺乏,這樣導致社會公眾的采信度不高,難以以理服人。在司法實踐中,檢察官在草擬法律文書時,通常將說理放在事實的認定上,對于證據方面的爭議焦點,往往缺少分析論證;對于法律適用的爭議焦點,往往在法條的采用方面進行議論。這種制作法律文書的邏輯,經常使文書的敘事、說理與處理決定之間存在矛盾,導致存在為說理而說理,說理的內容與被說理的對象聯系不緊密,邏輯性不強。
從內容看,現行法律文書內容要素不齊全,事實認定不清晰。在司法實踐中,檢察官制作文書時,對于事實的認定,一般做直白描述,缺乏動態分析。對于卷宗內的證據,往往是逐一羅列,簡單堆砌,證據之間有無關聯性、關聯性如何,缺乏分析與論證。對于法律適用,往往直線陳述適用哪一條款,至于為何適用,解釋籠統,缺乏分析。如對于案件中的起因描述,經常以“因某事如何”一筆帶過;對于犯罪動機和主觀惡性,經常以“膽大妄為”、“目無法紀”進行指控;對于案件中的說理,經常以“不能正確對待”代而言之。這種文書看似指控有力,實際觀點不明、內容空洞。
從效果看,不少法律文書說理程式化,存在“一句式”說理。細節成就完美,一份精心制作的法律文書,猶如一篇觀點明確、論據詳實、論證有力的議論文,可以成為社會公眾的習法教材。一份法律文書倘若說理透徹、分析精辟、語言精當、法情交融,悅目悅心,它一定在保障訴訟、化解矛盾、教育當事人、修復破壞的社會關系等方面,發揮著充分有效的積極作用。但在司法實踐中,許多的法律文書該重點闡述時卻淺嘗輒止,或理由缺乏針對性,實際上就等于沒有進行說理,導致當事人無法從法律文書中獲得真正的信息,法律文書的有效性大打折扣,甚至引發上訪。
檢察官一直以來受重實體輕程序觀念的影響,在具體辦理案件過程中多以追求實體公正為價值目標,而忽視對當事人程序性權利的保障。這種觀念往往導致檢察機關終結性法律文書如不批準逮捕決定書、不起訴決定書等重判斷輕論證,重結果而輕過程。一份優秀的法律文書應當具有“還原、監督、說服”的功能,而這些功能往往被檢察官在制作法律文書時輕視。這種現象不做改變,在當前員額制檢察官的司法責任制改革中,在檢察官對其案件所做決定的責任擔當之時,將會帶來職責不清晰、責任難認定等諸多影響。
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加強檢察法律文書說理工作的意見》的規定,“人民檢察院在履行法律監督職能過程中制作的決定書、意見書、建議書、告知書、通知書等各類檢察法律文書,涉及公民、組織重要權利處置或者訴訟重要進程,可能引發質疑、異議或者輿論炒作的,應當在敘述式法律文書中或者送達、宣告決定時有重點地進行說理。”并且明確指出了在偵監、公訴、刑事執行、未成年犯罪、刑事申訴、民事行政等七個辦案環節涉及的檢察法律文書應當著重進行說理。由此可見,檢察法律文書說理貫穿了檢察機關辦案全過程,因此,檢察官在法律文書說理時,應當把握以下幾點:
論證是法律文書的基礎,說理是法律文書的精華。法律文書沒有論證,說理無所依憑;法律文書沒有說理,失于升華。論證和說理都是為了說明理由,論證是給認定的事實找到依據和理由,說理是說服別人接受自己的觀點。在具體的法律文書撰寫中,說理中適當的論證是必要的,但說理中不易過多論證,也不宜過于專業,這樣當事人才能既容易理解又能夠合理接受檢察機關處理決定。論證分為幾個方面,對證據的論證著重于證明力和關聯性,對事實的論證著重于犯罪主體、主觀方面、客觀方面,具體而言就是主觀故意、過失、犯罪行為、結果、行為與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等。
可以根據事實是否清楚,權利義務關系是否明確,爭議的程度等進行繁簡分流,使法律文當簡則簡、該繁則繁,詳略得當,更好地體現出檢察官司法公正和司法效率的價值追求。法律文書不是越簡越好,也并非越長越好。簡比繁更難,繁是基本能力,簡是真功夫。辦案實踐中,檢察官對于一些重大、疑難、復雜案件或者社會關注的案件,適用犯“繁”的原則,重點要對犯罪事實與法律適用作出解釋、說理、論證。在說理論證過程中,又要重點針對爭議的焦點問題,說理論證法律決定的理由和依據。對于適用刑事和解、爭議不大、輕微的刑事案件,適用“簡”的原則,說理論證的內容和方式可以適當簡化。
注重說理并不要求對案件的方方面面都作出詳細的分析,應當善于抓住關鍵,對于無重大認識分歧、公認公知理論以及沒有產生爭議的事實證據,可以一筆帶過或不進行分析,要在全面剖析案情的基礎上,緊緊圍繞爭議焦點展開,充分論證為什么要采取這種觀點而不采取其他的觀點,既要闡述所采納觀點的事實依據和法律依據,也要揭露和駁斥相關觀點的謬誤,有立有駁,令人信服。
說理包括事理和法理分析兩大部分。所謂事理分析,是在文書說理論證過程中,對犯罪行為的事實本質進行概括或者分析,點出事實的內涵。法理分析是運用法理學的一般原理分析犯罪事實、證據、法律適用。檢察法律文書說說理邏輯層次應當分明,案件事實、證據、法律適用等內容事理、法理逐層分析、逐層遞進、邏輯連貫,緊密結合案情進行法律論證,闡明法律適用的理由,事理法理分析與法律決定相對應,邏輯層次分明,那么法律文書一定會起到充分的證明作用。
加強檢察文書說理,除了要細致詳盡地闡釋對各種證據的判斷、取舍,對事實的認定依據,還應當闡述適用法條的根據和理由。在司法實踐中,法條競合經常發生,對于想象犯、結果犯、犯罪預備、既遂、未遂等行為如何適用法律,檢察官在辦案中都需仔細斟酌,倘若法律文書對此未做說理論證,縱使我們的法律決定公平公正,對于當事人而言,無從知道檢察官經犯罪行為判斷認定后法律適用正確與否的理由,這樣難以說服當事人。如果法律文書法律適用說理充分,這樣更有說服力、公信力,更容易被當事人認可和接受,同時也將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活動真實地展現在每一個當事人面前,切實體現法律監督的公正性。
法律文書必須規范說理語言,既要采用法言法語,又要注意結合案件實際,運用相對通俗易懂、簡潔明了、適當個性化的語言增加說理的可信度。說理是把案件事實、證據等散片串成一個道理的過程,因此,檢察法律文書在說理時一定要脈絡清晰,行文自然流暢,文風嚴謹,避免長篇大論,盡量做到易看、易讀、易懂。
檢察法律文書不僅要體現理性思維的嚴謹和法律的嚴肅性,也要關注社會公眾的訴求,傾聽社會公眾的呼聲,在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基礎上,將檢察決定做出的過程和原因透徹、充分的向當事人和社會公眾說明,使當事人和社會公眾能更好地進行監督,可以在相當程度上降低冤假錯案的幾率和濫用檢察權的可能性。同時,在法律文書中注入人文情懷,恰當地表達關懷、期望、譴責、鼓勵等,可以更好地體現法律文書的宣傳和教育功能、說理效果會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