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生我養我的農村,很喜歡。
所以,5年前,即便頭頂“浙大研究生”這個光環,我還是決定回農村——到慶元的一個村里做“大學生村官”。盡管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只在地圖上看了一眼——全省最偏遠,這就夠了。
即將出國的同學說“哥啊,你腦子得進多少水”,室友說“還有其他更好的選項”。母親在電話那邊沉默,姐姐問待遇如何,哥哥說“再想想,決定了就去吧”……
我把臨行前的最后一個電話打給敬重的一位老師,她說:“這個時代和浙大研究生身份或可確保你溫飽,那么這個年齡應該讓理想、初心、抱負之類的詞填滿青春。”
于是,在一個燦爛的午后,我拉著行李走過竺可楨先生的雕像、啟真湖、求是鼎,揮別象牙塔,把學校的書香融進基層的稻香。
慶元偏遠得超乎想象,縣城比老家的集鎮稍大,關鍵是村民說的方言聽不懂。“讀書讀傻了就是這個樣子”“估計是在學校受了處分,發配到慶元的”,村民們覺得我傻,我覺得他們可愛。方言聽不懂,生活不習慣,親情遠隔千里,經濟壓力大,工作忙到沒家庭,幸福從未來敲門……關鍵是,你想嘗試改變,保守的聲音不絕于耳;你覺得對事不對人,但有人卻對你不對事;你去跑項目,陌生眼神的打量像冬天里的冰桶——“我們不太熟呀”。這,就是真實的基層。
現實貌似安放不了初心,我決定用堅守為初心打包,卻發現孤獨和堅守是一對孿生兄弟,但既已選擇那就繼續前進吧。
于是,學方言,學習俗,把工作當生活,把同事當親人,堅守初心帶來了意外的驚喜,堅持做事帶來了有趣的經驗(而非經歷)。項目雖然未拿到,但好在崗位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一樣可以打發青春。
所以,不經過考驗的初心,不是真正的初心。
我所在的鄉鎮是“大搬快治”的重點鄉鎮之一,我負責的安置戶一開始連門都不讓進,又找不到可以說得上話的人,只能從小事做起。汛期撤離,知道她們操心家里豬圈里的豬,我就微信拍照給她們,讓她們放心。這家孩子高考報志愿,我便帶著這孩子在縣城的相關部門跑,提供報考和職業規劃建議。可喜的是,這個普通的家庭終于出了個大學生。開學前,知道這孩子放心不下家里,我便組織黨員志愿服務隊幫忙搬家,孩子在微信里說:謝謝,我正在寫入黨申請書。
很多時候,工作中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能讓老百姓感受到黨和政府的溫暖,即便是小事情也很有意義和成就感。
前幾天,我在村里上黨課時收到姐姐的留言:媽操心你,有空打個電話安安她的心。于是,便有了下面的對話。
“慶元啥樣?”
“不賴,中國生態環境第一縣,比杭州稍微小點。”
“給你什么政策?”
“組織說了,只要好好干,就有好機會。”
“嗯,別熬夜,多運動。”
后來,姐姐說媽吃得香、睡得好。
從基層黨建到基層治理,從推進改革到鄉村振興,5年來,個頭沒長發際線卻日漸增高,頭發越來越少煩惱絲卻越來越多,但想想是工作讓我讀懂基層、讀懂青春、讀懂中國,我覺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