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天使蔣扣分： 她的人生是信念唱出的歌

張慧娟

泰戈爾說過，信念是鳥，它在黎明仍然黑暗之際，感覺到光明，唱出了歌。蔣扣分能走到今天，也是信念唱出的“歌”。

有人說他們是馬路天使，四季輪回中，讓每一條大街小巷都保持整潔美麗。有人說他們是隱形守護者，與行人擦肩而過，卻常常不被“看見”。蔣扣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馬路天使，還是隱形守護者，她只是憑著一股“不扣分”的執(zhí)拗勁兒，在環(huán)衛(wèi)崗位上工作了10年，把認真做事變成了信念，又讓信念變成了人生的火把。

蔣扣分負責(zé)的路段年年被評為清潔示范路段，獲得全國勞動模范的稱號。雖然已經(jīng)當上了武漢市蔡甸區(qū)城管委環(huán)衛(wèi)中心保潔一公司副經(jīng)理，可她坐不慣辦公室，還是喜歡開著電動車巡邏，拿著掃把、鐵鍬，去清理和打掃那些她曾經(jīng)走過無數(shù)遍的大街小巷。“當初憋著勁兒工作是為了不扣分，可現(xiàn)在，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愛上了這個職業(yè)。”

工作之余，蔣扣分堅持寫“馬路日記”，一寫就是8年，如今已經(jīng)寫滿8個本子。得知當選十九大代表后，她在日記本上寫下8個字：“執(zhí)著思想，夢想成真”。如今的蔣扣分始終堅信：人之所以“能”，是因為相信“能”。

“扣分”的名字背后，是深深的母愛

蔣扣分的名字“很不一般”，初聽的人，都會覺得這名字奇特又會給人生減分。那些年，蔣扣分沒少因為名字而“困擾”。上小學(xué)那會兒，她的數(shù)學(xué)成績不太好，老師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跟她說：“怎么起了這么個鬼名字，分都被扣光了。”

去辦身份證的時候，蔣扣分小聲跟父親嘟囔：“我不想叫這個名字了，我想叫芬芳的‘芬。”父親想都沒想，態(tài)度堅決地頂了回來：“不行，你出生的時候是扣了工分的。”蔣扣分年紀小，沒有再跟父親爭執(zhí)。

做環(huán)衛(wèi)工作之前，蔣扣分做過幾年餐飲工作，老板一聽她的名字，就笑著說：“哎呀，你叫扣分，那你上班的時候會不會遲到、早退？既然你叫扣分，小心我扣你的分、扣你的獎金啊。”蔣扣分一聽，心里的倔勁兒就上來了：絕不能讓你隨便扣分！她做事越發(fā)嚴謹認真。一段時間之后，老板看她做事樣樣都沒得說，不僅給她加了工資，而且再沒跟她開過“要扣分”的玩笑。

2007年10月，蔣扣分參加環(huán)衛(wèi)工作，領(lǐng)導(dǎo)聽到她的名字，也笑了：“你這個名字蠻有意思，要把事情做好，不扣分啊。”

自己的名字被人說得多了，也讓蔣扣分生出好奇心，她決定去問問父母自己名字的由來。

那天，蔣扣分去了娘家，吃晚飯的時候，她問起自己的名字。父親一邊吃飯，一邊意味深長地說，當年母親為了給蔣扣分喂奶，經(jīng)常中途回家，負責(zé)記工分的人認為她耽誤了工作，就扣了她的工分。“那時候，男同志一天是10個工分，女同志是8個工分，你媽媽回家喂奶，時間長了就扣2個工分，時間短了就扣1個工分。”母親為此被扣掉不少工分。父親后來就干脆給女兒起了個“扣分”的名字，是希望她的人生不扣分。

蔣扣分聽完，突然有些感動。原來這個“并不美好”的名字背后，藏著深深的母愛，還有父親的期待。那天，回家的路上，蔣扣分仿佛揭開了身世謎團一般，內(nèi)心坦然又倍感溫暖。

蔣扣分去應(yīng)聘環(huán)衛(wèi)工作，當時有家人反對，說這樣的工作“丟面子”，但她說，自己不偷不搶，憑雙手創(chuàng)造財富，丟誰的面子？任何限制都是從內(nèi)心開始的，蔣扣分不想因為那些無意義的觀念局限了人生。最終，她參加了應(yīng)聘，成了一名環(huán)衛(wèi)工人。

蔣扣分最初負責(zé)的那條路段，一頭臨著婆家，一頭臨著娘家，路的兩頭都是她最牽掛的地方。她每天要在婆家和娘家之間來回?zé)o數(shù)趟，卻始終沒有機會踏進家門半步。她一遍遍地打掃、撮泥巴、清理建筑垃圾、洗路，從早忙到晚……

那時候，那條路段有很多渣土車經(jīng)過，每輛車都裝得很滿，經(jīng)常是一轉(zhuǎn)彎，就會掉下許多渣土和石子，不僅非常危險，清掃起來也非常吃力。很多時候，都是蔣扣分在前面清掃，渣土車在后面遺撒，她剛清掃完一段路，一回頭，發(fā)現(xiàn)身后黑壓壓一片，只得退回去再清掃。一天下來，蔣扣分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可她卻說“回家睡個覺就好了”。

這樣的認真和辛苦，自然也得到了應(yīng)有的回報。蔣扣分負責(zé)的路段一直都很干凈，年年被評為清潔示范路段。因為工作認真負責(zé)，一年之后，蔣扣分被提拔為班組長。2015年，又獲得全國勞動模范的稱號。

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母親第一次在蔣扣分負責(zé)的路段上遇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工作蠻危險，多注意安全。”母親說得沒錯，蔣扣分常年在馬路上工作，很多時候都與飛馳的車輛擦肩而過，其中的危險可想而知。她常能聽到環(huán)衛(wèi)工人在路上被撞的新聞，卻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撞。

那天下著小雨，蔣扣分騎著電動車，正準備清理一條路溝。她記不清楚當時是自己剛停好電動車，還是已經(jīng)開始清理路溝，站在溝邊的她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沖力撞飛了出去，之后便什么都記不起來了。醒來時，已經(jīng)是70個小時之后。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里，坐在床邊的老公看她醒了，眼圈一紅，說不出話來。

老公后來告訴蔣扣分，她被一個騎電動車的年輕小伙子撞飛了，當時就不省人事，同事抱起她的時候，以為“出人命了”。蔣扣分被迅速送到醫(yī)院，經(jīng)醫(yī)生檢查，右側(cè)頭部嚴重骨折，如果72小時不能醒來，就要進行開顱手術(shù)。幸運的是，蔣扣分在經(jīng)過漫長的70個小時之后，醒了過來。

蔣扣分在醫(yī)院住了13天，老公請假在醫(yī)院照顧她。那十幾天，老公每天都寸步不離地陪在她床邊，喂她吃東西，陪她說說話。因為工作忙碌，兩個人好久都沒有這樣安靜地待在一起了。如今能有機會細細感受日出日落，感受身邊這個男人的溫情呵護，對蔣扣分來說，也是一段無比美好的日子。

這是一個細心的男人，蔣扣分剛開始只能臥床，每次大小便之后，老公都會幫她清洗。蔣扣分有時候難為情，堅決不讓洗，老公就假裝板起臉，說：“那不行，要講衛(wèi)生。”說完，捋一下蔣扣分額頭凌亂的頭發(fā)，就去打水了。

醫(yī)生原本讓蔣扣分在家里多休息幾個月，可她只休息了幾天，就急匆匆上班去了。她聽說自己班組負責(zé)的路段在那段時間衛(wèi)生狀況不理想，怎么都坐不住了。老公極力勸她多休息，可她說，多一個人，多一份力，看到馬路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她很有成就感。老公知道她的倔脾氣，沒再多勸，可牽掛卻隨著她每天早上出門就開始了。他一天給她打好幾個電話，想知道她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有沒有按時吃飯，是不是還像以前那么“拼”。

蔣扣分忙的時候，還總嫌老公的電話 “煩”。“我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平時很少給他打電話，反倒是他經(jīng)常打給我，噓寒問暖，我們倆的角色好像反了。我老公說，我是個女人，卻完全沒有女人的性格。”蔣扣分說著笑了。

周圍的人都說蔣扣分遇到了一個好老公，她嘴上不說，可心里卻記著老公的好。“他性格溫和、細膩，這么多年，為這個家付出很多。”

在蔣扣分最忙碌的那幾年，基本都是老公在照顧女兒料理家務(wù)。女兒上幼兒園的時候，他每天早上起來給女兒洗臉、梳小辮子。女兒的內(nèi)衣她有時候顧不上洗，都是他給女兒洗，每次都洗得細致認真。他最初并不會做飯，可為了照顧女兒，他開始學(xué)做飯，每天下班之后，他去菜市場買完菜就往家里跑。剛開始，因為手藝差，女兒總嫌他做的飯不好吃，可他絲毫不氣餒，堅持給女兒做。一段時間之后，女兒竟然越來越愛吃爸爸做的飯了。

雖然自己的廚藝獲得了女兒的極大認可，但有時候蔣扣分下班回家，正在做飯的老公還會沖她喊：“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你快來看看這個菜怎么做，什么時候放鹽合適？”老公后來悄悄告訴蔣扣分，她在家的時間少，他怕女兒在心理上跟她疏離，就刻意在女兒心里樹立蔣扣分的形象和威信。老公的良苦用心讓蔣扣分很感動。老公不僅在生活上把女兒照顧得很好，在學(xué)習(xí)上也給予女兒很多陪伴和輔導(dǎo)，女兒的成績非常好。

不僅對母女倆關(guān)心體貼，蔣扣分的老公對雙方的老人也都很孝順。蔣扣分的母親一年前摔傷過，沒有及時去醫(yī)院治療，這一年，老人開始頻繁出現(xiàn)腿疼，最后疼得受不了。那段時間，蔣扣分在外地開會，是老公一個人帶著老人去的醫(yī)院。醫(yī)生一檢查，說需要做手術(shù)，又是老公一個人開車帶老人去武漢市醫(yī)院。蔣扣分在外面忙的時候，老公在家里把一切都弄得妥妥的。大概正應(yīng)了那句話：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如今，蔣扣分和老公的收入都比以前增加了不少，可老公除了本職工作，還做了一份兼職，他想讓女兒過上更好的生活，他還說，“女兒將來要讀高中、讀大學(xué)，都需要錢。”說到這些的時候，大大咧咧的蔣扣分哽咽了，她大概也被這樣一個家里家外都拿得起的男人感動了。

那些“馬路日記”里的故事

有人說，偉大的作品，不是靠力量而是靠堅持才完成的。蔣扣分的“馬路日記”，雖然內(nèi)容并非驚天地、泣鬼神，可她堅持了8年，對她個人而言，大概也算是“偉大的作品”。

說起這日記，還得從8年前說起，那時候，蔣扣分開始擔(dān)任班組長，由于她性子急，又缺少管理經(jīng)驗，領(lǐng)導(dǎo)建議她每天寫點兒日記，一方面積累工作和管理經(jīng)驗，另一方面也有機會觀照一下自己，看看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還需要改進。就這樣，蔣扣分開始寫日記，一寫就是8年。

“我和尹司機到南灣湖大橋洗路面灰?guī)АＣ刻齑掖颐γΓ偢杏X時間不夠用。”

“今天早上蠻忙，路面不同程度遭渣土污染。下午更忙，加班水都買了4件，天氣太熱了。誰都曉得工人們辛苦了，晚上9點半才離開南湖社區(qū)。”

“追求夢想的道路上需要付出努力和堅持，汗水甚至淚水。不拋棄不放棄，有夢想就能出彩。”

……

蔣扣分的日記里有不少關(guān)于工作細節(jié)的記錄，能看出她和工友們?yōu)楣ぷ鞯母冻觥?/p>

蔣扣分發(fā)生交通事故那次，很多工友都去醫(yī)院看望她，這讓她非常感動。她事后在日記里寫道：“我的脾氣比較倔，在管理上也有許多做得不妥的時候。很多工友都比我年齡大，他們把我當孩子一樣對待，對我很包容，讓我很感動。”

有人問蔣扣分，你的日記寫了那么多年，有什么可寫的？蔣扣分笑著說，“可寫的多了”，既可以寫工作，也可以寫工友之間的故事，還可以寫自己在路上的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思考。

有一次，蔣扣分在清掃馬路的時候，看到兩輛車停在路邊，一輛是本地車，一輛是外地車。兩輛車的旁邊，有兩個男人正在爭吵。蔣扣分走近，看到兩輛車發(fā)生了剮蹭，從剮蹭的情況來看，很可能是本地車超車引起的。可結(jié)果卻是，本地車的車主跟對方打了一架之后，覺得不過癮，又叫來好幾個人，把外地車給砸了。

“馬路就是一個小社會，上演著人生百態(tài)，我有時候也會記在日記里。”

有一次，有一位老人走失了，組里的工友看到信息之后，就在路上碰頭的時候相互轉(zhuǎn)告：“巡查的時候，如果遇到一個走失的爹爹，一定打這個電話。”工友們像接力賽一樣，一個人告訴另一個人，希望能為尋找老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這讓蔣扣分非常感動。

還有一次，那天是五一勞動節(jié)，蔣扣分在路上巡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前方漆黑一片，走近之后，發(fā)現(xiàn)地上全是灑落的煤炭，原來是運煤的車翻了。蔣扣分給工友打電話，讓他們過來一起清理。由于大家都忙了一個早上，連飯都沒有吃，蔣扣分就跟陸續(xù)到來的工友說：“大家辛苦了，清理完，我們一起去吃早餐。”蔣扣分的話剛落地，一個姑娘馬上接過話：“不辛苦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五一勞動節(jié)嗎？煤炭灑落在這里，就是要體現(xiàn)我們的勞動價值啊。”蔣扣分聽完，眼眶突然一熱，她為有這樣一群工友而感到驕傲，大家選擇了這份工作，很少叫苦喊累，總是無怨無悔。這份感動也被她記在了日記里。

2017年底的時候，蔣扣分看到一篇文章，講的是“人品才是一個人的最高學(xué)位”，她在自己的日記本上記下了這樣的文字：“人生可以沒有學(xué)位，但不可以沒有學(xué)問，更不可能沒有人品，人品是最高的學(xué)位，德與才的統(tǒng)一，才是真正的智慧，真正的人才。”

蔣扣分說，她因為寫日記，成了女兒的榜樣。女兒看到媽媽工作那么忙碌，還在寫字、學(xué)習(xí)，對自己也是一種激勵。

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堅強的人才能到達生命的彼岸。蔣扣分用她“不扣分”的精神，正在一點點到達生命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