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前是星空

趙立志

與朋友相約一起爬泰山看日出，放言無論多累都要看到向往已久的日出。

到了山頂，已是傍晚，疲憊的身軀和饑餓的肚子讓我們無暇顧及眼前的風景，抓緊時間找個落腳的地方才是正事。山頂的賓館不像山下的舒適，簡陋而又潮濕。高昂的價格讓許多旅客放棄休息，七八個人共處一間房屋，抽煙、打牌、聊天……用所有能用的方式打發“無用”的時間——對于大部分看日出的人來說，所有與日出無關的時間都是無用的，甚至是多余的。

簡單吃了晚飯，朋友便早早睡下了，要保持充足的體力和精力去看明早的日出。我是睡不著的，每每有讓我興奮的事情時，我都是無法安然入眠的，這次看日出也不例外。

山頂的信號極差，讓我無法通過手機屏幕了解外面的花花世界，大有與世隔絕之感。百無聊賴之際，我選擇出去走走，看看泰山之巔的夜景。我穿上事先租好的軍大衣，拿著手機，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向外面走去。

來到山街上，除了寥寥數家小商販還亮著微弱的燈光，其他地方悉數被夜色包圍，漆黑一片。心想，泰山之巔的景色固然美不勝收，可在這夜幕之下也只能偃旗息鼓了?；蛟S人生也是這樣，即便你能力無限，奈何沒有陽光把你照亮；是金子總會發光，奈何被埋在了人們看不到的地方。

正準備回屋睡了，抬頭看天空，竟然發現“消失”已久的星星——因為空氣質量和城市燈光等原因，已經許久沒看到星星了。原以為它們被人們忽略了那么久，也許都已經消失了吧，卻沒想到它們竟一顆不少地掛在那兒，明晃晃的。夜色不僅沒有埋沒它們，反而讓它們能無限地閃耀著自己的光芒，大自然真是神奇，令萬事萬物相生相克、相隨相伴，甚至相得益彰，比如這夜空中的星辰。

心中頓感無限開闊，夜色下的美景，因沒有陽光普照而被深埋，星辰卻因沒有太陽而更加凸顯。待到日出東隅，星辰隱沒，美景浮現，誰又能說，星星消失不見？

再次仰望星空，發現它們相聚很近，密密麻麻，但我知道，其實它們之間的距離是要用光年來測量的，遙不可及。我們看到的星光，可能是它幾十年甚是幾百幾千年以前發出的。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是這浩瀚星海中小小的一顆，而我們則是這小小星球中更加渺小的存在，滄海一粟，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百年之后，化作一粒塵埃，消失得無影無蹤。

曾有詩云：“空間過于可怕，時間過于可悲?！庇形抑埃拔摇笔且涣m埃，百年之后，仍是一粒塵埃。對于空間和時間，哪個才是真的“我”，或者說“我”又是這空間和時間所形成的坐標系中的哪一個？都是，又都不是，所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正是講述這“是也不是，不是也是”的道理。

或許，在這浩瀚宇宙之中，只有此時、此刻、此地、此境才是真正的我，才真正屬于我。而在茫茫人海中，我又是哪一個呢？隨著時間消逝，空間變換，一個一個的“我”將被新的“我”所替代，而新的“我”又是在曾經的“我”的基礎上出現的。這些曾經的過往，都只是我活著的證明。

在這山巔之上，夜幕之下，日出之前，無垠的星空讓我對人生、對生命產生了無限的思考，有了更多的領悟。那些貼在我身上的社會標簽，在此刻無疑都是虛妄。而那些我曾追求的愛情、執著的友情、掛念的親情，一樁樁也皆為過眼云煙。

佛曰：“凡所有相，皆為虛妄，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痹谶@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永恒不變的，如果說有，那么永恒不變的就是“變”。既然人生無常，我們又何必執著，企圖用一種不永恒去填充并拉長另一種不永恒呢？

面對星空，一夜未眠。當天邊照射出第一縷陽光，星辰便隱去了，與世無爭。看日出的人們也紛紛從房間里出來，興奮地，如鳥獸般沖上玉皇頂，要親眼目睹太陽的“誕生”。朋友催促我讓我趕快上去，不然來不及了，我說，日出之前我已經看過星空了。

（編輯 思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