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素箋

卿閑

久不寫信，看到“箋”這個字，依舊很心動。猶如看到了這樣的詩句“那時，他白衣半舊，你單衫桃花紅”。青春總是那么好，可以有很多精彩的故事。而那時年少，如今江湖老，唯有唏噓感慨，心緒萬般復雜了。

把這樣一份感慨和淡淡的美麗愁緒發在了朋友圈，后來才知道其實很不妥，像風像雨又像霧，容易讓人誤解的。真的有朋友過來問，我在清晨擁擠的地鐵里口干舌燥，耐心解釋。

這讓我想起前幾天的一樁小事，那天下班回家，路過一排洋槐樹時，一片小小的槐樹葉在我眼前飛舞，我忙伸出手，它像一只碧青的蝶棲在了我的掌心。

我看著它，欣喜又憐愛，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不辜負這份遇見？若是在十年前，我一定一路歡歌，狂奔到宿舍，趴在桌前，寫一封婉約深長的信給他，把這片葉子也一并寄給他，在這片葉子上細細密密寫上“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般美麗的詩句。

那時，雖也有電話手機這些便捷的通訊工具，可依然喜愛去精品店買來雅致的信箋，萬千情愫化作一個個玲瓏的漢字，再一路迢迢山水飄落到他的桌前。后來，走到一起，首先就去整理以往的那些信件，一封又一封，重新再看，真是無物似情濃，濃得要淹沒整個青春。

葉落大地知自然之秋，當一個人落到婚姻里，多濃的情，多浪漫的心都會漸漸歸至實處。一袋鹽，一瓶醬油，一杯熱茶，一碗白粥，一盤青菜……這才是生活的正題，平靜，平淡，平穩，平久。

這時候，我知道他正在廚房里忙著準備一家人的晚飯，孩子在客廳抱著小熊聽故事。那就把葉子帶回去給他和孩子看，分享平常生活中細微的感動。

然后，找來一本平日里喜歡看的書，將葉子輕輕夾到某一頁，讓那頁的文字永久地記下曾經有這樣一片葉子曾帶給我溫暖和感動，還有在心湖里漾起的小漣漪。

我把葉子緊緊握在右掌心，仿佛握著一個美麗的秘密，令我的腳步輕快而有力。

快到小區門口時，我突然想起了早上答應了孩子，下班回來帶好吃的零食給他，于是就走進了旁邊的蛋糕店。我一手拿起蛋糕店里準備的放糕點的小籃子，一手要去拿夾子，而掌心里的那片葉無處安放了。我略一躊躇，后面有人在排隊了，匆忙之間，只好把它裝進了挎著的包中。

回到家，熱騰騰的飯菜已在桌上了，滿屋子的香。他催著讓我洗手吃飯，孩子跑過來嘰嘰喳喳。素常的日子雖平淡清寂，但這一刻的溫馨靜好足以令所有天馬行空的浪漫黯淡。

葉子的事，自然就忘了。幾天后，才想起把葉子從包里拿出來，皺巴巴的一小團枯黃。有點恍然，是不是過了傷春悲秋的年紀，那些“白衣半舊，單衫桃花紅”的浪漫不過是生活中的矯情，最終都會在時光里皺成一團記憶？

這大概是時光的殘忍，也是時光的恩賜。在哪個階段，做哪個階段的事，才是順遂的，自自然然的。春天是戀愛的季節，夏是愛之絢爛，秋天就走向了平靜平淡，冬天就到了厚樸和蒼茫。

時光是一紙素箋，晨晨昏昏，周而復始，淡且久遠。

（編輯 王玉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