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食煙火

陳柏清

閨蜜綠紋十一長假跟先生出去自駕游，中間有點不愉快，鬧得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后來還是綠紋扳不住，她問老公樹生，你愛我嗎？樹生說，我怎么不愛你了？你愛我瞧瞧今兒中午，一頓飯出去接了四個電話，賬都是我結的……樹生說，那都是客戶電話，不接行嗎？楊過與小龍女的愛情浪漫，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說就上好的客房來兩間，可你看過他們謀生嗎，賺錢嗎？那都小說寫的，現實里，我不工作怎么行？綠紋想想也是，這一次旅行要幾萬塊，都是要努力工作賺來，天上不可能掉餡餅，整天卿卿我我，就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上好客房來兩間的事兒了。

立冬第二天，瀏覽朋友圈，同事樂維的美食照如期上線。兩塊金黃的小南瓜，也許配著鵪鶉蛋，還有翠綠的生菜。一塊小點心，一小點奶油，或者雕成花的綠黃瓜。圖片中還佐以一支梅，或者小菊花。說心里話，真是養眼得很。但我在欣賞之余，總是暗暗地想，這吃得飽嗎？女人為了身材，當然無可厚非，可是家里還有正長身體的孩子，正值工作勞累，食欲強大的中年丈夫。就這個問題，我沒問過，但據我判斷，樂維這種理念也許有自作多情的嫌疑，或者更多的時候是自我欣賞的成分大。因為有一次，跟家人去餐廳吃飯，正碰見樂維的老公和孩子在角落的桌子大快朵頤。我本能地問了句，樂維怎么沒來呢？問過就覺自己尷尬了，因為樂維的老公明顯有些不好意思，說，樂維不愛來外面吃。這就奇怪，那么浪漫的人，怎么會舍棄一家人出來吃飯的機會呢？除非對于飲食，理念不合。后來有一次樂維跟我發牢騷說，孩子跟她一點不親，老像隔著一層，老公相敬如賓的，但也給人感覺若即若離，她說，我在家就好像生活在陌生人中間，在唱獨角戲，沒有贊同，沒有反駁，自說自唱。我心想，因為你的家少了點煙火氣。這種飲食浪漫，偶爾一次，是怡情，偶爾兩次，也可雅興，成為一種習慣，經常性行為方式，那大概受不了，兒子老公的胃沒喂飽，自然暖不起來，那清冷不就多了幾分。婚姻食煙火啊！

我還有一個朋友云素，為人挺低調的，可走到哪，人家都說她身上透著一種不俗。我逗她，你到底俗還是不俗？她指了指手里拎著的一條魚，說，我俗，也不俗。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倒是琢磨了半天這句話。那天去她的家，云素剛剛做完家務，坐在窗前喝茶看書。她的家溫暖雅致，有花有草，有書有琴，整潔素樸，廚房很干凈，調料齊全，案子上有煨著的牛排，筐里有新買的蔬菜，隱隱還有一股午飯殘留的香氣。襯在這樣一個環境里，再回頭看看云素，覺得這真是一個絕美的女人。云素的孩子是朋友圈里成功的典范，老公更是外號炫妻狂魔，看他們一家為云素生日去吃燭光晚餐的照片，心里不由感嘆，這才是真正的浪漫吧，有煙火的美與暖，卻無煙火的俗與瑣。

大家都很喜歡三毛的那篇《簡單》，許多人也推崇簡單的生活，里面有一句話“我不吃油膩的東西，我不過飽，這使我的身體清潔……”我覺得這句話本身沒有錯誤，它反映了三毛的某種內心感受以及對生活的理念，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適合。比如一個孩子，正長身體，對世界，食物有旺盛的欲求，你讓他怎么理解，接受這種看盡繁華之后的清高寡欲？

對于浪漫這件事兒，我倒是喜歡一個人，《紅樓夢》里的賈母，雪天知賞雪，夏天懂觀荷。即使自己身體原因，不能親往，也支持年輕人這么做。看見黛玉房子窗紗老舊，又與修竹順色，她立刻要求給換了一種非常漂亮的名為軟煙羅的紗，還指定要銀紅色的霞影紗。走到薛寶釵的屋子，見只有一只花瓶，幾叢花草，便說，這雪洞似的，哪是女孩子的閨房，立刻囑咐鴛鴦去取些古董裝飾來。時令性的螃蟹，雖不能多吃，她也要嘗嘗。我覺得這是一種真正浪漫的態度，入世，煙火，通達，尚美，不求形式上的特立獨行，自在思想上有非同常人高度，這便是不俗，便是浪漫。

對于結婚后，如何浪漫，各有各的看法，可是我覺得，實用最好。說到底，婚姻食煙火。

（編輯 思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