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藥草香

張赫洋

秋日的晚上，溶溶的月光化入靜謐的夜色，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像訴說著一個秋日的秘密。微風(fēng)徐徐吹來，琥珀色的夜泛起波瀾，帶著熟悉的藥香，帶著一段往昔回憶。

每逢冬季，小時的我便會感冒發(fā)燒，除夕夜，本是“爆竹聲中一歲除”，可我卻不得不沿襲著一歲一歲的舊例，以中藥為珍饈，讓苦澀的感覺激活口中的味蕾，開啟一年的新記憶。母親是中醫(yī)，每次我發(fā)燒，她都用中藥調(diào)理。湯藥被緩緩倒入一個透明的小玻璃杯中，打著旋兒，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不時還有縷縷熱氣冒出，等湯藥恢復(fù)平靜，我端起杯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嗯，又是那股熟悉的藥草味，我看著小小玻璃杯和杯中濃墨般的藥物，不知是否應(yīng)該喝下。望向母親，母親猶豫地看了看我“猙獰”的表情，笑了笑，取了桌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奶糖，說“喝一下，舔一下”。

“那你準(zhǔn)備好啊，喝一口就放在我嘴上！”我鼓起了勇氣，像接受了一個不可完成的任務(wù)。“啊！”一口湯藥下肚，苦，真苦，苦澀在口中回旋，充斥到口腔的每一個角落，像突如其來的龍卷風(fēng)，迅速占領(lǐng)了我的口腔。

我貪婪地舔著奶糖，想讓甜蜜的滋味留在唇上，乞求式地望向母親，她笑著：“該喝第二口了！”“不，不喝了。”我望向湯藥，玻璃杯好像迅速膨脹，里面裝著的中藥有著永不消減的苦澀。

“喝完就能吃糖了。”她摸摸我的頭，指指糖。

我抿著嘴唇慢慢靠向玻璃杯，想讓湯藥快一點、再快一點流過口腔。

多苦的中藥，每喝一口都是極艱難的忍受，仰頭、喝藥、舔糖，母親用陪伴將中藥的苦楚化為香甜。

時光緩緩流淌，串聯(lián)起每一處記憶。藥草的味道是記憶中最懷念的滋味，它讓離家遠(yuǎn)行的人更加勇敢。

我到外地求學(xué)，第一次獨自面對生活，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同學(xué)，從小處在父母溫暖呵護下的我無法適應(yīng)，我選擇了背向他人。可是當(dāng)我背向世界時，整個世界也會漠然對我，宿舍里的爭吵，學(xué)習(xí)上突如其來的重壓，我多想退縮，心里難言的思念，只有在夜里才敢傾瀉。

夜，黑色給了寂寞和恐懼生長的空間，隨它肆意爬滿每個角落，星子亦如清霜，一粒粒寥落凄絕，月亮西斜，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周圍悄無聲息，只有我強力抑制的啜泣，打擾了靜默的樓，我想起藥草的味道，想起母親，小時的苦澀只是味覺上的停留，而如今走出家門后才發(fā)現(xiàn)那種草的味道是沁人心脾的，是母親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

我多想徹底地?fù)湓谀赣H懷里，任眼淚流淌，用手狠狠摁下每個號碼，等待電話那頭接通，聽到她輕柔聲音那一刻，淚已止不住地涌出：“媽媽，我……我無法適應(yīng)。”電話那頭，她輕聲告訴我：“孩子，媽媽相信你，勇敢地站起來。”我聽到她極力抑制的啜泣聲，故作從容地與我交談。

我仿佛又聞到了她身上的藥草香氣，不是香水味的刻意雕琢，不是咖啡味的濃稠苦澀，而是草木天然的清香，是當(dāng)翻開一本簡牘古書的幽香，是泛黃書頁上傳來的清香，像一本古籍的典雅氣質(zhì)，讓人流連忘返，樂而忘憂。這藥草香讓我感到溫暖，不再彷徨，一點一點接受周圍的人與事，勇敢面對壓力，慢慢調(diào)整方向，就像剛被風(fēng)雨擊打后的帆船，慢慢鼓起風(fēng)帆，盡管顛簸依舊，但有愛的支撐，仍可揚帆遠(yuǎn)航。

母親的藥草香，是珍貴的溫暖，陪我走過春夏秋冬。當(dāng)歲月在你額頭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你卻用一縷藥草香為我編織出最雋永的回憶。謝謝你，和我一起，將風(fēng)雨如磐走成光明坦途！

（編輯 思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