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豌豆

每每憶起童年的歲月,那記憶往往脫不了黛青的底子,那是山野的顏色。我在那里撿蘑菇、摘茶泡、挑胡蔥,掬一捧山泉洗臉,攬一把清風梳頭,若是爬上學校后面的那道山梁放眼望去,就能看見一樹灼艷繁茂的桃花,就會有一聲幽遠而深情的呼喚聲越過樹冠,煙嵐一般裊裊地傳過來,如黃昏里漂浮著的清婉的歌:
“妹哎——”
那是阿桃又在喚她的妹了。
阿桃的呼喚聲越過數年漫長的歲月從那魂牽夢繞的地方天籟一般傳入耳鼓,依舊那么動聽、那么熟稔。遠離了童年的生活,對舊事的回憶往往起于那別有韻味的呼喚聲……
《你是我的妹》是著名兒童文學作家彭學軍的作品。彭學軍老師幼年時曾在湘西苗區(qū)的“桃花寨”里生活過兩年。那一段生活的回憶一直在她心頭盤旋,于是,她提筆寫下了這篇兒童小說《你是我的妹》。這篇小說被收錄到彭學軍老師的同名作品集《你是我的妹》當中。這本小說集收錄了《你是我的妹》《油紙傘》等九篇優(yōu)秀作品。

幾天后,阿桃來找我們。她一進門就把兩手藏在后面,笑吟吟地望著我和老扁,然后猛地將兩手在我們面前攤開。我和老扁都驚喜地叫了起來——沙包。每一個沙包上都繡了一朵桃花,每朵桃花的形態(tài)都不一樣,有的開得正濃,有的半花半蕾,有的還只是一枚尖尖的花骨朵,而每朵花的色澤和視角都不一樣。
苗家的女孩都會繡花,繡花是她們做女孩時的首要的功課。她們在褲沿、袖沿、襟邊繡上色彩艷麗的花邊,這就大大彌補了衣料的粗陋。她們的衣有兩種布,一種是家織布,就是自個種棉紡線織出來的布,這種布粗粗拉拉的,手感又厚又硬;另一種叫機織布,就是從店里買來的機器織出來的布。她們做衣服多用家織布,機織布只是用來沿邊的,這樣繡上花才平整些。
阿桃的花繡得尤其好,她繡小雞,能看見茸茸的細毛,給你一種溫溫軟軟的感覺;她繡一片葉子,顏色并不均勻,有明有暗,有一種陽光照在上面反射的效果……阿桃的巧手和聰慧是沒人比得上的。
我們的尖叫聲驚動了母親。母親過來問什么事,我把沙包遞給母親,母親也驚詫了。她一朵一朵仔仔細細地看著,然后贊嘆地望著阿桃。母親這才發(fā)現阿桃的不同尋常。
阿桃給我們繡的沙包我們沒舍得用,后來終于被母親收集去了。

從那以后,我們常去阿桃家玩。
苗族住房的布局大多是一樣的,進門是堂屋,兩邊是廂房。堂屋右邊的正中央有一個火塘,到了冬天,那是最溫馨的一角,火塘一天到晚都旺旺的。大雪封山的日子,沒了活干,一家老小都圍在火塘旁。男人一支接一支地卷旱煙抽。女人縫縫補補,手上總有做不完的事。孩子們則忙著弄吃的,一會兒燒紅薯,一會兒燒豆子,一會兒燒苞谷,吃得一張嘴黑乎乎的。火塘的上方吊著幾塊黑亮黑亮的熏肉。熏肉平時是舍不得吃的,只有過節(jié)或來了客,才割下一小塊炒辣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