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中“酒”的意象

劉媛媛

酒與詩詞自以來似乎就有某種緣分，詩詞經(jīng)過數(shù)萬年的洗禮，在書卷里留下了歷史的墨香味，但這香味中總是滲透著一縷縷陳年老酒的味道，它們時近時遠，或濃烈或寡淡，時而喧囂時而闃靜，久久無法消散。酒在文字誕生時被賦予了特殊的文化意蘊，在詩人眼里，有酒必有詩，無酒詩不神。白居易說：百事盡除去，唯余酒與詩。”有酒方有詩，有詩不無酒，有詩有酒，百事盡無。酒帶來了文人吟詩誦詞的靈感，詩提升了飲酒人的高雅情操，詩酒相融，文思如泉，筆尖流轉(zhuǎn)，一氣呵成。

一開始，酒只是為了滿足人們對味覺方面的需求，它沒有任何文化色彩。隨著文字的出現(xiàn)，酒被貼了文化的標簽，文人在吟詩作詞時將酒作為意象揮灑在字里行間，融入瑰麗的想象、精致的語言、變換的手法、巧妙的構(gòu)思，繡口一吐，便是數(shù)朝更迭。酒是詩人宣泄感情的精神寄托，酒也是詩人抒情表意的常用載體，詩人的情思不會因為酒的味道而變，但是酒卻會因詩人主觀感情的變化而產(chǎn)生無限的審美意蘊。

詩人飲酒本意是為解憂消愁，但每每酒人愁腸時，都是憂愁滿腔，即使強樂也無味。宋朝才女李清照是愁詞的代言人，她的詞或是隱藏著深閨念夫的思愁，或是感慨著深秋凄涼的悲愁，或是哀嘆著憂國思鄉(xiāng)的離愁。李清照在抒發(fā)愁情時，總是帶著酒，如：“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李清照《聲聲慢》）詞人想借三盞酒消愁，卻不想愁更愁，最終也無法釋愁。再有“薄霧濃云愁永晝……東籬把酒黃昏后。”（李清照《醉花陰》）詞人獨自在菊花前飲酒，薄霧濃云包裹著她的相思之愁，即使飲酒消愁，仍更愁。不僅是李清照把酒寓愁情，還有詩仙李白也是如此，他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李白《宣州謝跳樓餞別校書叔云》）北宋柳七：“望極春愁……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柳永《蝶戀花》）飲酒作樂也無法抵去相思之愁，只能是勉強而無趣的；北宋范希文：“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范仲淹《蘇幕遮·懷舊》）腸是裝滿腹腔的，所以愁腸也是滿腔的，滿腔相思愁攪在一起無法排遣，只能化作相思的淚水，最后也只是愁更愁；唐朝邊塞詩：“醉別江樓橘柚香……愁聽清猿夢里長。”（王昌齡《送魏二》）詩人不僅寓情于景飲酒消愁，而且代為之思，將眼前的送別友人轉(zhuǎn)到想象友人孤身一人，其憂情就更遠，愁也更愁。

二、飲酒怡情抒懷，暢歡心，揮豪情

良辰美景宜抒情，壯麗山河易引懷。詩人徜徉在山河美景中流連忘返，若此時飲酒一杯，詩人便如瞬間綻放的煙火迸濺出絢爛而又美麗的靈感，往往千古名句都來源于酒后。北宋詞人蘇東坡是豪放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詞表現(xiàn)得多是曠達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酒后的蘇軾，其詩詞更是豪邁奔放，如：“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蘇軾《江城子·密州出獵》）詞人喝了酒以后氣粗膽壯、雄心萬丈，即使鬢發(fā)花白也要親赴戰(zhàn)場，為國立功。又有：“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蘇軾《飲湖上初晴后雨》）飲酒后的東坡醉眼蒙昽，他望著眼下的西湖，無論是在水光瀲滟的晴天還是處于煙霧蒙蒙的雨天，這份美總是剛剛好，詞人沉醉并贊嘆眼前美景，把滿腔的煩悶都換作了歡欣。太白也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李白《將進酒》）“金樽”本義是盛酒器，詩人舉杯對月，滿腹豪情逸興。又如：“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孟浩然《過故人莊》）詩人與友人打開窗戶面對谷場和菜園，酌小酒聊莊稼，歡愉之情由心而起。又如稼軒：“醉里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辛棄疾《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詞人飲酒醉后都要看劍，醉夢中都是沙場的號角和營地，豪情壯志由此可見；沙場豪情還有：“琵琶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王績《涼州詞二首·其一》）

三、品酒聊時感事，說離別，嘆人生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蘇軾《水調(diào)歌頭》）人有離合，月有圓缺，詞人正是表達了離家在外的游子對與家人團聚的美好期盼。唐有王右丞在咸陽城勸酒送故人：“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送元二使安西》）宋有柳三變京都城外借酒傷離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雨霖鈴·寒蟬凄切》）人生自古多離別，送親友別故園，飲酒送別也成了古人表情達意的手段之一，酒里是送之人的不舍、擔憂與祝福，酒里又是別之人的難言、留戀與強笑，這杯酒道盡了人生離別，哀而不傷。唐代詩人李君虞說：“不堪身外悲前事，強向杯中覓舊春。”（李益《答許五端公馬上口號》）詩人回首經(jīng)歷的前塵往事，獨自酌酒，心生凄涼，恍如隔世。又有子美于深秋登高，飲酒嘆人生：“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杜甫《登高》）詩人嘗盡艱難潦倒之苦，又歷經(jīng)國破家難之愁，加上多病，無奈只得斷酒，滿腔的志向抱負無處可施，詩人憂國憂時的人生慨嘆，便躍然紙上；還有香山居士潯陽江頭夜送客，舉酒欲飲無管弦，無奈感慨：“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白居易《琵琶行》）沒有管弦嘔啞聲，喝酒不痛快離別更傷感，傷感嘆人生，人生悲命運，命運總相似，是對“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嘆。

杯中一溫酒，腹中一首詩，懷中一腔情。古代詩詞中的酒牽連著一代又一代詩人的情感體驗。意象是客觀無情的，但是詩人的主觀情感為其添上了絢麗的色彩，以酒寓情，寄情于酒，酒便有了詩人的情感，詩人也便有了酒的氣質(zhì)。常言道酒品即人品，用在詩人身上，是不是可以說酒品即詩品？杯中酒滿是詩人的情趣、品性和人格，詩人飲的酒化為陽春白雪，首首是數(shù)不清的情思和唱不盡的情懷。詩詞中的意象千姿百態(tài)，而要想解讀詩詞，理解文意，感悟情思，對意象的分析和想象是必不可少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