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分析理論綜述

◆曹任飛 楊廣柱

(佳木斯大學教育科學學院)

溝通分析理論(Transactional Analysis，TA)由Eric Berne于1958年創立(歐嘉瑞 安妮卡 羅南，2006)。Berne早年接受過精神分析學派系統培訓，同時也很熟悉人本心理學、社會心理學及精神醫學，并特別關注直覺(柳菁，2008)。1957年，Berne發表文章《Transactional Analysis:a new and effective method of group therapy》，向傳統精神分析提出挑戰。之后，Berne先后出版了《心理治療中的TA》(《Transactional Analysis in Psychotherapy》)和《人間游戲》(《Games People Play》)，這兩部專著是溝通分析理論的奠基之作。其中，《人間游戲》使溝通分析理論得到了廣泛傳播。大眾普遍認為，TA不僅是一種人格理論和心理治療理論，更是一種人際溝通理論，可以幫助人們改善溝通、發展良性的人際關系。

1970年，Berne去世之后，溝通分析理論發展出三個學派：古典學派(The Classical School)、再決定學派(The Redecision School)和貫注學派(The Cathexis School)。這三大學派在心理咨詢和治療中強調的重點不同，但都是架構在自我狀態(ego states)和腳本(script)這兩個基本觀念上(Ian Stewart Vann Joines，2017)。古典學派認為，如果心理治療中的來訪者能夠有效運用自己的成人自我狀態(Adult)，而不受到其他自我狀態的干擾和污染(contamination)，那么治愈就發生了；再決定學派認為，通過澄清和再決定處理癥結(impasse)是治療的重點，目的是要讓內在沖突里的不同力量顯現出來，以了解做出早期決定的原因，并由兒童自我狀態(Child)做出想法和行為的新的決定；貫注學派認為，心理治療和咨詢應以父母自我狀態(Parent)為導向，治療師將自己父母態的價值觀“貫注”進來訪者的父母態，使之成為有現實能力的人。

溝通分析理論在國外已廣泛應用于臨床心理治療、機構發展、教育和心理咨詢四大領域(邱德才，2000)，我國臺灣地區也于上世紀九十年代引進TA，而中國內地的TA權威組織“中國溝通分析協會”(Chinese Transactional Analysis Association，CTAA)2012年才成立，并由此開始系統培訓中國的溝通分析師。本文將簡要介紹溝通分析理論的淵源、框架、應用以及學者們對TA的評價，以促進TA在國內的傳播和應用。

一、理論淵源

TA與精神分析、人本主義和行為主義這心理學的“三大勢力”都有一定淵源。TA源自于精神分析，誕生于認知和行為學院，還滲透了存在主義思想、適用了現象學的方法，并且以來訪者為中心(Ford，2005)。

1.TA與精神分析

1940年前后，Berne開始接受精神分析的培訓。Berne理論中最基礎、最核心的概念——"自我狀態”(ego states)來源于Paul Federn的自我心理學(ego psychology)(Christine Lister-Ford，2005)；心理地位(life position)的術語來自兒童心理分析師Melanie Klein(Ian Stewart Vann Joines，2017)；TA中許多重要概念都具有發展的觀點，這受到Erik Erikson關于人格形成中社會和發展的影響(Ford，2005)；Berne的腳本理論(script)受到早期精神分析的影響，如榮格的“原型”和阿德勒的“生命目標”。Ian Stewart把TA歸為精神分析理論，因為TA的中心是結構模型，而結構模型的核心是精神動力學的概念。

2.TA與人本主義

Ford(2005)認為，TA雖然根植于精神分析理論，但實質上還是人本主義心理學，因為TA的哲學假設是人本的。TA總體的哲學開始于一個假設，即我們都是“好”的。“好”的意思是指每一個人都是有價值的、有尊嚴的、重要的，有時候某些人的行為我們并不喜歡，但這并不損及他的價值(Sandra Newell David Jeffery，2014)。Clarkson(1991)把TA歸于人本-存在主義療法，因為它主要強調人的自由和自主性，這也是Steiner的立場。臺灣學者邱德才(2000)也認為，TA雖然源自于精神分析，但卻突破精神分析之宿命論，認為人是有能力的，可以改變的，但也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3.TA與行為主義

行為主義的實證思想也對Berne的理論和實務產生了重大影響。Berne的理論盡可能和現實世界保持密切的關聯，并持續以觀察結果驗證他的理論(Ian Stewart，2000)。例如，Berne創造性的指出“自我狀態”(ego-states)的轉變與行為上可觀察的變化有著一致的關聯性；一些可觀察到的溝通模式(transactions)能夠作為弗洛伊德“移情”的判斷指標。“腳本理論并非行為主義”(Berne，1972)，但是Berne一再強調可觀察性的重要性，這與行為主義的實證觀點是一致的。腳本就像阿德勒的生命形態(life-style)一樣，是無法觀察出來的理論架構，但是Berne提出了具體的判斷方式，比如游戲和腳本信號(script signals)(Ford，2005)。

二、理論框架

“TA是一種人格理論，也是一種系統的心理治療方法，目的是促進人的成長和改變。”(國際溝通分析協會，International Transactional Analysis Association，簡稱ITAA)。TA用自我狀態模式(ego-state model)描述人格的結構，用人生腳本(life-script)描述人格的發展，用結構分析、交互作用分析、游戲分析和腳本分析進行心理治療(楊眉Thomas Ohlsson，2013)。

1.結構分析(structural analysis)：以自我狀態為基礎，分析個體人格結構。自我狀態分為三種：父母自我狀態(Parent)、成人自我狀態(Adult)和兒童自我狀態(Child)，簡稱PAC模型。父母自我狀態是指從父母(或其他養育者)學來，整合到自己的人格中的內心感受、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成人自我狀態是個體人格中利用已有資源進行思考、記憶、應用的那一部分，通常不帶有感覺；兒童自我狀態是個體以其過去(幼時)的方式進行思考、感覺和行為表現，主要是早期的情緒體驗，包含自發性、創造力和直覺。Berne認為，每個人都會有一種占優勢的自我狀態，一個人在某一時間也只能處于某一種自我狀態。

2.交互作用分析(transactions analysis)：分析人際互動的方式。交互作用分析是自我狀態概念的延伸。Berne把人際交互作用的方式分為三種：互補式交互作用、交錯式交互作用和隱藏式交互作用。

交互作用就是溝通雙方不斷給出刺激和做出反應的互動過程。互補式交互作用的發生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反應必須是由刺激指向的那個自我狀態做出的；第二，反應必須是指向發出刺激的自我狀態(劉欣，2004)。只要雙方的互動保持這種互補關系，如果雙方愿意，溝通就能一直持續，并且雙方都會感到舒服。當互補式交互作用的任何一個標準被違背時，交錯式交互作用就會出現，交流就會破裂，溝通雙方也都會感到不舒服。隱藏式交互作用包含社會和心理兩個層面的交流，其后果往往取決于心理層面而非社會層面的交流。

3.游戲分析(games analysis)：分析隱藏式交互作用導致的結果。Berne將心理游戲定義為：“一種經常性、重復性發生的溝通方式，表面上看似合理，實際上隱含某種動機。更直白地說，是一種耍花招的溝通方式。”(Eric Berne，1967)。心理游戲的本質是“阻止親密”，因此結束時溝通雙方至少會有一方感到不舒服。目前，心理學界描述心理游戲的方法主要有兩種：Berne的G公式和卡普曼的戲劇三角形。

4.腳本分析(script analysis)：分析個體的人生腳本。簡單的說，腳本就是早年的“生活計劃”，是一幕強迫性演出的“舞臺劇”，個體一般意識不到。腳本在兒童和父母的交流中“編寫”而成，受到個體早期決定和心理地位的影響。Berne認為：“腳本決定命運，溝通分析的最終目標是腳本分析。”(Muriel James Dorothy Jongeward，2013)。

三、理論應用

目前，由ITAA認可的TA所運用的領域有四個：臨床心理治療、機構發展、教育和心理咨詢。

1.心理治療和心理咨詢

1995年，ITAA把溝通分析咨詢界定為：“溝通分析咨詢是在一種契約關系中的專業性活動。咨詢的過程使來訪者或來訪者系統能夠發展意識，發展對問題的選擇和技能，并在日常生活中通過增強他們的力量和資源獲得個人成長。它的目標是在來訪者的社會、職業以及文化環境中提高他們的自主性”。心理咨詢領域是從臨床心理治療領域中分離出來的，而兩者最大的區別在于心理咨詢不做“回溯”的工作，而停留在此時此刻，針對來訪者行為上的困擾加以協助。不過，二者之間的界限并不十分清晰(邱德才，2000)。TA的治療過程是通過治療合約來規范和確認的，治療過程包括合約階段、澄清階段、回溯階段和結束階段(歐嘉瑞 安妮卡 羅南，2006)。謝際春(2007)從咨詢師的角度介紹了用TA理論進行咨詢的個案。

2.機構發展

TA應用于機構時，會把機構的規范、信念、禮節等視為機構的父母自我狀態，把專業技術、解決問題的方法、策略等視為成人自我狀態，把員工工作的感受視為兒童自我狀態，以機構和員工之間的互動、關系來比喻自我狀態的功能，而時間結構的分析也可以了解員工是如何獲得安撫的，尤其是組織中是否存在心理游戲的相處方式，這更可以說明組織的氛圍(邱德才，2000)。徐麗麗(2014)把人際間的溝通模式按照心理地位分為四大類，在此基礎上用溝通分析、游戲分析等對職場、家庭、教育領域中的65個對話案例進行逐句分析，展現了TA廣泛的適用性。蘆文利(2012)研究發現，TA用于分析大學生的職場溝通能力十分有效。臺灣學者張邵甯(2007)研究發現，藉由學習溝通分析的理論以及實務運作，確實能有效的減少組織內部心理游戲的產生頻率，增加組織的生產力。

3.學校教育

TA追求一個人的自主性，教育也是在塑造學生的人格，它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溝通分析理論可以幫助教師評估與學生溝通過程中的自我狀態，也可以清楚的呈現師生互動的過程，以及有效預測師生關系。此外，老師還要注意師生之間有沒有心理游戲，以避免雙方不自覺的陷入情緒困擾。

Sandra Newell和David Jeffery(2014)將TA運用于中小學的課堂管理，為教師與學生建立良好的關系提供了具有操作性的方法。楊眉(2011)研究表明，TA的心理教育課程能夠有效增強大學生的內控性、降低外控性，使學生認知到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轉換成TA的語言就是：學生人格中的成人自我狀態有所增強。劉文靜(2014)探討了中學生自我狀態的特點，并發現中學生的自我狀態與其心理健康密切相關。臺灣學者黃碧玉，許忠仁(2010)運用TA理論對一小學四年級學生的人際困境做出了解釋，并進行了輔導。

4.其他

高婷婷，于繼揚(2012)運用溝通分析理論探討了為電視訪談節目增值的具體方法；姜從云(2014)將TA理論用以改善城市老年志愿者的溝通能力，以提高其志愿服務的效果，并在個案中得到證實；馮慧萍等(2016)研究發現，護士接受TA培訓后，其成人自我狀態有所增強，與患者的溝通也更有效。臺灣學者丁俐月(2006)通過在臨床工作中的實際運用與觀察認為，TA在促進醫患溝通，使醫患關系更和諧上，是十分有效的。

四、理論評價

任何一種理論都有其優勢和不足，溝通分析理論也不例外。總體而言，溝通分析理論的理論清晰、有邏輯、易于了解，其開放性可使之不斷整合其他理論與技術。TA在咨詢中強調合約，使咨詢師有更加明確的方向，咨詢目標也更加具體；強調來訪者的自主性和責任性，有利于來訪者的發展。此外，TA考試制度完整，如CTA(治療師執照)、TSTA(訓練師執照)，對各類工作人員的資格都有嚴謹的考試制度。

但是，溝通分析理論為了使理論簡單、易被了解，產生許多對人簡化的描述，這可能導致誤解而有通俗心理學的印象。而且，TA并沒有以自我狀態這一核心概念為基礎建立起自己的發展心理學，這使得TA理論的系統性略顯不足。同時，TA也缺乏對潛意識的探討，這使其對人類心理活動的解釋不夠全面。此外，國內關于TA的實證研究十分匱乏，其在中國文化背景下的適用性還有待驗證。

總之，溝通分析理論簡潔明了，極具開放性、整合性和實用性，有很強的生命力。但是，TA也有其不足，我們應該辯證的學習，將TA與其他心理理論統整起來，相互補充，結合我國實際情況加以應用，才能更好的運用TA服務社會。

參考文獻：

[1][瑞典]歐嘉瑞，安妮卡，羅南 著.黃佩英 譯.人際溝通分析-TA治療的理論與實務[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6.

[2]柳菁.心理彈性新論：多視角人格模型理論與實證[D].華東師范大學，2008.

[3]Eric Berne，Transactional Analysis in Psychotherapy[M].New York：Grove Press，1961.

本文系黑龍江省佳木斯大學校長創新創業項目《溝通分析理論在改善小學生同伴關系中的應用》研究成果(項目編號：rwsk201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