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納邏輯在從傳統向現代演進的過程中實現了從科學發現向度到歸納確證向度的轉變??疾爝@一轉變歷程可以發現,歸納確證本質上是關于合理相信的確證邏輯研究?,F有主要確證邏輯理論都遇到一些自身難以克服的難題,要克服這些難題,需要從方法論層面對確證邏輯研究進行系統反思,構建研究需遵循的一些合理性原則,包括:確證研究的行動論視角,避免方法論上的演繹主義,強調證據和假說的相關主題要保持同一,在假說的真理性和解釋力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聚焦證據的認識論本性和邏輯性質的研究。
自休謨提出歸納問題以來,對歸納的邏輯與哲學研究一直是歸納邏輯和知識論的一個熱點領域。歸納邏輯以歸納問題的提出為轉折點,逐步從傳統向現代演進,其現代化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在技術層面引入概率論和數理邏輯;更重要的方面是在研究內容上實現從對作為科學發現方法的研究到對信念確證與辯護研究的轉變,即從“歸納發現”向度逐步轉向“歸納確證”向度。歸納確證向度的研究在以卡爾納普和亨佩爾等人為代表的邏輯經驗主義時期達到第一次高潮。這一時期研究的核心問題是如何構建好的確證定義。由于在代表性確證定義中陸續發現了以確證悖論、綠藍悖論、彩票悖論為代表的歸納悖論,歸納確證研究的焦點轉向歸納悖論的解決,從而掀起了歸納確證研究的第二次高潮。隨著葛梯爾問題引發的知識論研究在知識和信念辯護維度的復興以及21世紀初形式知識論的興起,作為形式知識論研究主題之一的確證理論研究,有望在合理相信和辯護視角下掀起第三次研究熱潮,對這一趨向下的確證邏輯研究進行方法論思考無疑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與指導價值。這些思考主要包括確證邏輯的本性、構建確證邏輯的原則以及研究的重心等方面。
人類最根本的認知目的是形成關于世界的規律性認識,因而對理性認知主體至關重要的是,作為認識活動結果的假說是否以及多大程度為真?或者說,理性認知主體在何種情況下可以(多大程度地)合理相信這些假說?
對這一根本性問題,很多哲學家都進行過討論。萊布尼茲明確提出,從感覺和經驗獲得的關于事實的可能真理,要通過先驗猜想法,即作為科學發現或形成認識的假說-演繹法。笛卡爾進一步將萊布尼茲作為科學發現的假說演繹法發展為關于歸納確證的假說演繹模型,他認為,關于同一個現象必定有多個相競爭的假說,這些假說都具有猜測性質,它們沒有一個是確定的,但有一些是可以合理地相信的。笛卡爾指出,科學家有權力接受那些能成功地解釋廣泛現象的假說,因為能演繹出所有現象的那個假說不太可能為假。而只要從假說中演繹出來的結論與被解釋現象相一致,就可以認為它們是真的。這里,笛卡爾強調的是可以合理相信一個假說的解釋原則:如果一個假說能夠解釋它所衍推的某個現象,那么該假說是可以合理相信的。笛卡爾的這一思想具有從歸納發現到歸納確證的特質,是后來作為確證邏輯的假說-演繹模型的雛形。
現代經驗主義者把作為科學發現方法的假說演繹法改造為一種歸納確證的方法。他們認為,通過猜想得出來的假說雖然可以演繹出需要加以解釋的現象,但這些假說本身沒有經驗基礎,沒有得到證實,因此,要根據假說演繹出推論或預言,然后用經驗來決定這些推論或預言是否是對該假說的一種支持或確證。惠更斯在《光論》的序言中對作為確證理論的假說-演繹法的本質給了一個很清晰的表述:“原理是由它們引出的結論來檢驗的……當用假定的原理論證了的東西與觀察中的實驗所產生的現象完全一致時……那么,這當是對我探究成功的強有力的確證。”[1](Pviii)惠威爾認為,假說是運用歸納進行猜測獲得的,一個假說提出后,也要按歸納一致加以檢驗,演繹的作用在于從假說中推出現象,從而確證或檢驗假說。他說:“假說應當預測尚未觀察到的現象……只有當能預測與構想假說時不同類的事物時,該假說的真實性才能得到確實的證據?!保?](P159)當今確證的假說-演繹模型正是在惠威爾這一思想的基礎上不斷發展和完善而來的。
從上述關于確證邏輯的早期發展來看,確證邏輯(理論)在其萌芽階段就關心合理相信問題、假說或信念辯護的理論。在歸納邏輯從傳統向現代的演變過程中,歸納確證向度更加明顯。
凱恩斯認為,他的《論概率》處理的是兩組命題之間的關系,具體來說,這種關系是:“在我們認為知道并稱之為證據的一組命題和另一組稱之為結論的命題之間的邏輯關系,根據前者所提供的理由,我們指派給結論或多或少的權重……可以把這稱之為概率關系?!保?](P5-6)正如凱恩斯自己所說:“沒有任何命題其自身是可幾或者不可幾的,同一個陳述的概率隨它面對的證據而變化?!保?](P7)對概率的這種說明恰好表明他關注的焦點是信念的合理性問題,即基于一定的證據,相應假說為真的概率是多少。凱恩斯進一步對概率作信念度解釋:“設前提由任意一組命題h構成,結論由任意一組命題a構成,那么,如果知道h為合理相信a到程度α提供了辯護,則可以說a和h之間有程度α的概率關系?!保?](P4)由此可見,作為現代歸納邏輯創始人之一,凱恩斯認為,歸納邏輯研究的是認知主體基于一定證據該對相應假說具有多高的信念度。
在歸納邏輯的“歸納確證”向度研究中,以卡爾納普和亨佩爾為代表的邏輯經驗主義者作出了重大貢獻。他們利用其卓越的邏輯分析能力,力圖用嚴格的形式語言就經驗證據對假說的支持關系(他們稱之為確證關系)進行精密的邏輯句法或語義刻畫,以期為某種形式的陳述是否確證某種形式的假說提供一個純形式的判據。也就是說,歸納確證理論家對歸納確證的研究是從形式的角度而不是內容的角度進行研究。在這個意義上,經典確證理論就是確證邏輯。
確證的邏輯研究可分為量化和定性兩個進路。量化進路以卡爾納普的確證度邏輯為代表,他利用概率論和現代邏輯,對兩個確證度函數給予了較嚴格的形式公理化刻畫??柤{普關于確證度的研究主要體現在《概率的邏輯基礎》[4](P10-30)和《歸納方法連續統》[5](P9-41)中,他在這兩本書中分別構造了C系統和λ系統。無論C函數確證系統還是連續統λ系統,都是關于以一定的證據為基礎,對假說的合理相信進行邏輯刻畫。但這些確證系統面臨一些難題,譬如,波普爾指出的“全稱假說確證度為零”的問題,邏輯因素與經驗因素的權重分配的主觀性問題等。為了應對卡爾納普的確證度理論遭遇的難題,貝葉斯主義者從經驗對信念度更新的影響這一維度,利用作主觀主義解釋的概率,對認知主體為什么可以在經驗基礎上某種程度地相信假說進行辯護,這就是當今科學哲學和歸納邏輯領域占主導地位的主觀貝葉斯確證理論。
定性進路的確證邏輯研究主要以亨佩爾的事例確證邏輯為代表,其主要成果體現在《確證的純句法定義》[6](P122-143)《“確證度”的定義》[7](P98-115)以及《確證之邏輯研究》[8](P1-26)[9](P97-121)等論著中。整體說來說,亨佩爾的確證邏輯以尼柯德(Jean Nicod)的事例確證概念為基礎,力圖為經驗證據和假說之間的確證關系構造一個純邏輯句法的一般標準,這些標準的核心內容是確證的適當性條件和滿足性標準,集中體現在亨佩爾關于直接確證和間接確證的兩個定義中。亨佩爾的事例確證邏輯在歸納確證理論中具有經典地位,正如哈勃(Franz Huber)所說:“自此以后,在發展確證邏輯方面幾乎沒有任何進展?!保?0](P181)正是在構建其關于確證的邏輯標準時,亨佩爾發現了作為確證非相關難題之集中體現的確證悖論,從而掀起了關于確證邏輯研究第二次高潮的序幕。
上述對歸納確證發展簡史的考察表明,確證邏輯本質上是關于合理相信或信念確證的邏輯研究。這種意義上的確證邏輯是指“確證的邏輯”, 而不是“確證性邏輯”。前者是關于確證活動的邏輯機理研究,是對確證活動中體現出的確證概念的精確描述;后者屬于類似阿特莫夫(Sergel Artemov)辯護邏輯[11](P477-513)的廣義認知邏輯,是以確證為模態算子構造的形式系統。在筆者看來,關于后者的研究以對“確證”算子本身涵義的精確把握為基礎,只有合理而精確地把握確證概念,才能構建令人滿意的確證形式系統,因此,對第一種意義上的“確證的邏輯”的研究更為迫切。
已有的確證邏輯理論主要包括卡爾納普的確證度理論、亨佩爾的事例確證邏輯、貝葉斯確證理論、確證的各種假說-演繹模型、格萊默爾的拔靴帶模型等。這些理論分別遭遇到全稱假說確證度為零、確證悖論、舊證據難題、非相干性難題等嚴峻困難。為克服這些困題,在準確把握確證邏輯本性的基礎上,構建好的確證邏輯還應遵循一些合理性原則。
確證本質上是一項有目的和意向性的認知活動,是科學家和日常主體為其科學假說或信念進行評估和辯護的行動。在構造確證邏輯時,我們應引入行動論視角,將確證看作認知主體有目的地對其認知結果進行評估和辯護的行動。好的確證邏輯應該是一種行動邏輯,它應是對歸納確證這一認知行動的靜態描述、近似表征或規范性要求,從而有望避免與認知主體實際認知活動不太吻合的問題。
這種行動論視角在亨佩爾關于假說確證思想中有所體現,但他未自覺地在其確證邏輯中表達這一點。亨佩爾明確指出:
一般說來,對于給定假說的科學檢驗我們可以區別開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執行適當的實驗或觀察,并隨之接受陳述所得結果的觀察報告;第二階段將所給的假說與已接受的觀察報告對照,也就是說,確定該觀察報告是否對該假說構成確認、否認或無關的證據;最后的階段或者是根據該確認證據或否認證據而接受或否定該假說,或者不作決定而等待確立進一步的證據。[12](P502)
這里,亨佩爾明顯將確證看作科學檢驗活動中的一個環節或階段,并且確證活動這一階段與其他兩個階段不可截然分開。執行第一階段實際上是尋找相干證據或相干數據,相干是一個相對概念,實驗數據只有相對給定假說才可以說相干或不相干。而判斷相干實驗數據(觀察報告)是否確證給定假說是下一步采取相應認知行動的根據,即決定接受、否定還是懸置相應假說。
認知行動與認知主體的意向性、所處認知情境密切相關,在執行確證這種認知行動時應遵行一定的合理性原則。因此,對確證這種認知行動的衡量和評價標準應是合理性,而不是“形式”有效性。如果將確證邏輯看作對確證活動的靜態描述,好的確證邏輯應該反映認知主體在實際確證行動中體現出的合理性原則;如果將確證邏輯看作對確證活動的規范性要求,好的確證邏輯需要制定一些認知主體在從事確證活動時應遵守的原則或標準。因此,無論確證邏輯是描述性的還是規范性的,它需要做的是給出一些合理性原則或標準。
確證活動的目標是通過檢驗和辯護獲得關于世界的真理性、規律性和解釋性的認識。主體的辯護行動涉及主體實際如何看待觀察報告與待辯護假說之間的支持關系,這一問題顯然是一個認知問題而不是邏輯問題。我們不能設定一些純形式有效的規范,要求認知主體在關于世界的真理性和解釋性的認識活動中去執行它們。演繹邏輯是外延性邏輯,它研究的是個體(類)和個體(類)之間的集合論上的屬于等關系。而本質上是歸納邏輯的確證邏輯研究的是個體和屬性之間關系,也就是說,確證邏輯關注的是某類個體是否具有認知主體在認知上關心的某種屬性,以及在何種情況下認知主體可以合理地相信某類個體具有他所關心的那種屬性。因此,用純演繹邏輯來規范確證活動實際上犯了“范疇”錯誤。
這一點在亨佩爾的確證邏輯和確證悖論中體現得很明顯。亨佩爾的確證邏輯的目標是給出一個形式判據,進行確證活動的認知主體根據這一判據來確定觀察報告是否確證待檢驗或待辯護假說。根據亨佩爾的確證邏輯,由于H1“所有烏鴉是黑的”與H2“所有非黑的都是非烏鴉”邏輯等價,它們得到觀察報告“個體a是烏鴉也是黑的”同樣的確證。但對進行確證活動的認知主體來說,對于H1,他關心的是烏鴉這個類中的個體是否都具有黑色這種屬性,而不是任意的個體在是烏鴉的情況下是否也屬于黑色這個類,更不是非黑色的個體類和非烏鴉的個體類之間的關系。因此,這一演繹要求是不恰當的。
另外,貝葉斯確證邏輯以概率論為工具來刻畫確證活動,概率論是一門形式演繹科學,因此,貝葉斯確證邏輯在方法論上也具有演繹主義訴求。但是,認知主體在考量某觀察報告是否支持待辯護的假說時,并不是通過概率計算來決斷。即便對實際認知主體提出這樣“嚴苛”的要求,貝葉斯確證邏輯還必須訴諸一系列經驗假定[13](P102-111),而不能僅憑純形式的概率演算。而作這些經驗假定之后,又會產生一些新的難題。因此,構建確證邏輯時應摒棄演繹主義傾向,這是由確證活動的本質決定的。
確證悖論給我們的一個啟示是,不相干證據進入確證程序是確證悖論產生的根源。我們直覺上認為,白粉筆與是否所有烏鴉是黑色的不相干。占主導地位的貝葉斯標準解決方案實質是通過表明白粉筆與待辯護假說“所有烏鴉是黑的”在概率上的非獨立性消解悖論。這里隱藏的一個預設是:如果一個觀察報告與待辯護假說概率上不獨立,那么,該觀察報告是該假說的相干證據。但是,這里的“直覺上的相干”與“概率上的相干”是兩個不同的“相干”概念。前者要求假說和相應證據(經驗內容上)所關于的東西相同,而后者顯然沒有這種認知上的經驗性要求,而只是“形式”上的要求。這可能是為什么貝葉斯確證邏輯在解決確證悖論時盡管形式技術上“令人信服”,但同時會遇到“黑色的非烏鴉”不確證而“非黑色的非烏鴉”確證假說“所有烏鴉是黑的”這一反直觀的嚴峻難題。這一難題似乎意味著一個不是黑色的東西在烏鴉假說的確證中起至關重要的作用。
同樣,假說-演繹確證邏輯也遇到非相干證據的困擾。提出假說-演繹確證模型的各種修正版,主要是為了應對證據的非相干合取問題和非相干析取問題。[14](P61-65)作為該模型最高成就的自然公理化模型重點關注假說的“內容”,但它對假說內容的刻畫是形式的,即假說的內容就是該假說的邏輯后承集,而不是將假說的內容理解為假說表達的經驗信息或經驗內容,但確證活動關心的卻正是這種經驗內容,這就注定了該類模型必然會遭遇非相干性和其他難題。
因此,在構建新的確證邏輯時,要重點刻畫作為證據的觀察報告和待辯護假說在經驗內容上的相干性。更具體地,要關注它們兩者談論的主題(subject matter)、它們涉及的內容是一樣的。當然,這需要對如何確定命題涉及的內容進行研究,這種研究應是語義或語用學研究而不是邏輯句法學的研究。亞布羅已經這方面做了很出色的工作。[15]
人類在認識世界時追求的是對世界的規律性認識。一方面,這種規律性認識最好是真理,即最好是反應世界本身的客觀規律;另一方面,這種規律最好能解釋世界上的某類現象??茖W家常說科學始于問題。人類有探知世界奧秘和反常現象的本能,對反?,F象作出科學和合理的解釋是科學活動的重要目標,從而也是人類認知的重要目標。因此,構造假說有兩大主要目的:發現關于世界的未知規律和解釋世界中的反常現象。從而,執行歸納確證活動的認知主體對假說的評價與辯護應該有這兩個維度的考量。有的確證主體更關注假說的真理性,有的更關心假說是否能解釋他所想解釋的現象,而有的則同時看重這兩者。
在科學方法論研究當中,真理性、解釋力、簡單性、邏輯一致性等是公認的假說選擇與評價的方法論原則。作為確證主要理論之一的假說-演繹模型,早期是關于科學發現和科學解釋的模型,其核心思想是,如果一個反?;蛄钊梭@訝的現象能從某假說演繹地推出,那么,該現象就得到了該假說的解釋,這實質是亨佩爾提出的科學解釋的演繹-律則模型。而強調假說的解釋功能的早期假說-演繹模型則是由笛卡爾提出的,他將假說的解釋性功能與假說的真理性關聯在一起:“如果一個假說能解釋這些現象,那么它是假的是不太可能的。”[16](P33)亦即該假說很可能是真的,我們可以合理地相信該假說。利普頓繼承了笛卡爾的這一思想,他提出的最佳解釋模型是通過確定相互競爭的假說對現象的解釋程度來確定該現象最好地支持哪一個假說。[17]也就是說,把假說解釋現象的能力看作該假說真理性的標示。好的確證邏輯應該適當吸收這些被廣泛承認的方法論成果,在構建評價證據對假說的確證力(確證度)的標準時應結合確證主體的認知意圖給予這兩者相應的權重。
當代最具代表性的確證邏輯研究都遭遇到證據問題。事例確證邏輯面臨不相干證據問題,假說-演繹確證邏輯遇到證據的非相干合取和非相干析取問題,而貝葉斯確證邏輯則飽受舊證據問題的折磨。
關于歸納確證的研究現狀是,無論代表性確證邏輯還是代表性悖論解決方案,都沒有給予證據研究足夠的關注。確證邏輯的研究范式基本是確證關系范式,即力圖為證據和假說之間的“支持關系”構建一個精確的說明。進一步,它們將這種支持關系理解為語句之間的邏輯關系。亨佩爾明確說證據和假說之間是邏輯關系,他構建的確證邏輯旨在為這種邏輯關系給予精確的形式說明;假說-演繹確證邏輯旨在通過某些限制用邏輯衍推關系來刻畫確證關系;貝葉斯確證邏輯是利用概率論這種數學形式科學來刻畫這種支持關系。正因為它們都沒有證據視角,都遭遇證據方面的難題。作為歸納確證第二次研究高潮的主要議題,歸納悖論的解悖方案也大都沒有證據視角。例如,確證悖論標準解決方案的基本思想是利用概率工具來說明白粉筆和所有烏鴉都是黑的有概率上的依賴關系,并將這種概率論上的依賴關系解釋為支持關系或確證關系。綠藍悖論的研究范式是作為確證關系之關系項“假說”的范式。這種范式之下的解悖方案關注的是假說本身的合法性問題,而不關注證據的合法性問題。鑒于沒有證據視角的確證邏輯和歸納悖論解悖方案都有各種各樣的缺陷和不足,將研究重心轉向作為確證關系之關系項的“證據”可能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證據的多維研究對解決歸納悖論、構建確證邏輯和更一般的信念辯護理論具有重要意義。對證據的較全面研究包括對證據的本體研究、認識論研究、邏輯研究。對證據的本體研究主要討論哪些本體論“成員”可以作為證據。學界占主導地位的是證據的命題觀,即只有命題可以作為證據。認知主體的感覺經驗或知覺能否作為證據?具體實物,譬如一把帶血的尖刀,是否可以作為證據?證據是否是心智狀態?證據的認識論研究需要討論的主要問題有:是否只有知識才能作為證據?主體對具有很高信念度的命題(或通常所說的信念)是否可以作為證據?證據的新穎性和多樣性的認識論意義和功能何在?回答這些問題對歸納悖論的研究有重要意義。證據的邏輯研究對確證邏輯具有更根本的意義。證據是否具有傳遞性或逆傳遞性、對稱性?例如,從證據的視角來看,亨佩爾確證邏輯中的等值條件和特殊推論條件衍推證據具有傳遞性。證據是否在合取、析取和蘊涵等邏輯運算下封閉?證據的證據是否是證據?等等。
歸納邏輯的現代化歷程表明,歸納確證本質上是關于合理相信的邏輯研究。由于現有研究成果都遇到一些難以克服的問題,從方法論層面上對確證邏輯的研究進行系統反思尤顯重要。這種反思的啟示是:確證的研究需引入行動論視角,在方法論上避免演繹主義訴求,強調證據和假說涉及的主題要保持同一,在假說的真理性和解釋力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聚焦證據的認識論本性和邏輯性質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