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銳
從拼命掙脫融資難與融資貴的現實桎梏,到艱難承受營收半徑與市場空間的急劇萎縮,從質押股票大面積陷入爆倉境地,到公司股權集體性流失,中國民營企業遭遇到了改革開放以來最嚴峻的商業大考。是傳統融資體制的梗阻而成?還是政策環境的收縮所致?是民企滯后于產業升級與結構調整的步伐?還是公司制度與管理行為的失范?任何一個急需做答的問題都將值得從宏觀決策到違規經營者的深刻反思與清醒檢視。
從“補位者”到“自己人”
“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是我們自己人。民營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重要成果,是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是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動高質量發展、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重要主體”,當習近平總書記面對著民營企業家滿懷激情的表白時,公眾都強烈感知到民營企業在我國經濟構成中沉甸甸的分量與非凡角色,更形象地看到了從改革開放40年風雨中一路走過來的民營企業高大而偉岸的身軀。
的確,從當初將包括民營企業在內的非公有制經濟看成是公有制經濟的補充成分,到后來明確了“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再到后來明確提出“非公有制經濟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及至黨的十九大報告將“毫不動搖地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和“毫不動搖地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寫入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頂層設計對民營企業的理念認知高度不斷提升,同時民營企業也以累累碩果回報了全社會對自己的頌揚與肯定。
公開數據顯示,目前我國有民營企業超過2700萬家,個體工商戶超過6500萬戶,注冊資本超過165萬億元,而且業內人士喜歡用“五六七八九”來概括民營企業的杰出成就,即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60%以上的國內生產總值、70%以上的技術創新成果、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和90%以上的企業數量。更令人驕傲的是,10年之前,在世界500強的陣容中沒有一家中國民營企業的影子,但如今我國已經有28家民企躍入《財富》500強的豪華榜單之上,其展露出的國際競爭力不可小覷。
應當說民營企業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并不僅僅是為經濟體量的擴張助一臂之力,更成為了經濟肌體有序強勁壯骨的一個重要牽引。數據顯示,改革開放起步之時,國內第三產業占比僅為21.9%,而目前卻提升到了51.63%,如此大踏步跨越,與阿里、騰訊等新生服務力量的崛起和強大以及民營銀行、民營保險等各種金融服務機構的出現和壯大絕對存在著須臾不可分割的聯系。值得關注的是,越是民營經濟活躍與發達的地區,第三產業的占比就越高,其中在目前國內GDP20強城市中,共有五座城市三產占比超過60%,它們是深圳、杭州、上海、廣州和北京,民營企業已經成為拉動產業結構升級與優化的一種重要力量。此外從共享單車邁出國門,到支付寶與財付通屯兵國外,民營企業還成為了我國對外貿易從商品出口轉向服務出口的領先者與排頭兵。
無論是經濟體量的擴張還是經濟結構的轉型,都離不開技術要素的驅動,而正是在這點上,民營企業構筑與鋪墊出了強大的創新能量。據國家知識產權局發布的統計數據,目前國內發明專利申請量和擁有量中,企業所占比重分別達到63.3%和66.4%,企業對我國發明專利申請增長的貢獻率達到73.5%,而在企業專利量的占比中,我國65%左右的發明專利、70%左右的技術創新和80%以上的新產品都是由民營企業所創造;同時,在企業發明專利申請受理量排名前 10 位的企業中,民營企業占到了4個席位。此外,據科技部公布的數據,國內目前有164家獨角獸企業,主要集中在電子商務、互聯網金融、文化娛樂、汽車交通、硬件、醫療健康、大數據與云計算等領域,而這些領域正好是民營企業的“集中營”。更為亮眼的是,在《福布斯》發布的最新“全球最具創新力企業”的前100強榜單中,上榜的6家中國企業里,就有騰訊、攜程、百度等四家民營企業。中國經濟的發展已經離不開民營企業的強大技術賦能。
回望歷史,上個世紀的90年代,由于國企全行業虧損,導致從中央到地方的整個財政體系幾近崩潰以及銀行不良資產率飆升等一系列問題的產生,而正是此時蓬勃發展的民營企業產生的汨汨稅流,才讓整個國家財政得以接續的有效運轉,同時民企擴張所形成的信貸需求以及存款供給讓銀行打開了新的盈利通道;及至后來的金融危機爆發,中國經濟未能獨善其身,同樣是民營企業,依靠自己在國內市場的商業模式創新以及對外貿易中的靈活出口優勢,創造出穩定經濟的“壓艙石”動能,也促成了我國經濟增長從要素驅動轉向創新驅動的能量切換。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民營企業既是我國市場化改革的產物,更是激活與強壯國內市場化基因的最核心主力。中國經濟未來高質量的躍遷,中國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中國民富夢的實現與著陸,全球化舞臺上中國企業角逐力的強化以及話語權的提升,都不可或缺民營企業作為一種特殊角色及其力量的張揚,而參與到中國經濟改革的全新方陣之中,也勢必再一次成就民營企業可以令人引項的杰出與輝煌。
望而生畏的“三座大山”
市場的冰山、融資的高山、轉型的火山——對于民營企業時下遭遇到的系列難題,這樣的直觀描述與形容雖然帶有些許的詼諧與無奈,但的確又是非常真實的寫照。對此,我們需要扒開表象看本質,跳出局部看整體,深刻透析和了解導致這種單項癥或者綜合癥的內部機理與外在條件以及客觀成因與主觀導因。
最新統計數據顯示,在目前國內銀行業貸款余額中,民營企業貸款僅占25%,而據世界銀行等機構發布的《中小微企業融資缺口:對新興市場微型、小型和中型企業融資不足與機遇的評估》報告表明,我國41%的中小企業存在信貸困難,超過2300萬中小企業無法從正規金融體系獲得融資需求。融資難意味著風險大,因此也就必然伴隨著融資貴。全國工商聯對民企500強的一項調研顯示,融資難融資貴已成為制約民營企業的最重要因素。
客觀地說,民營企業融資難與融資貴并不是現在才有的問題,但這種矛盾如今卻格外突出,與宏觀經濟走勢和政策導向密切相關。按照權威機構預測,2018年中國經濟增長6.5%,增速創下近10年的新低,而且2019年可能還會繼續走弱。一般而言,在經濟不景氣時期,銀行往往會選擇順周期管理,即主動收縮信貸,且最近三年中,金融機構都在按照要求持續地“去杠桿”,這又進一步強化了銀行防范風險以及控制不良貸款率的商業意識,針對民營企業“不愿貸”、“不敢貸”的現象普遍發生,民企融資難與融資貴的矛盾愈演愈烈。
在銀行融資及所謂的表內融資無法得到有效供給的情況下,民營企業只能轉向表外融資,包括信托融資、債券融資等,但即便是這條通道,民企也未能如愿以償。根據Wind統計數據,2015-2017年,民企債券發行規模分別為7288.5億元、10687.21億元和6014.74億元,其中2017年較2016年減少了4672.5億元,同比下降43.72%。不僅如此,同樣是受到“去杠桿”和強監管政策的影響,非標融資出現大幅收縮,整個社會的融資規模增長受阻,特別是社會融資規模中的長期融資持續低迷,長達一年多的時間同比減少,民營企業的融資便愈加捉襟見肘, 而更為重要的是,社融規模的萎縮還帶動了民企融資成本的走高,民企與國企間的信用利差日漸拉大,其中目前國企融資利率與5年前的5.5%相差無幾,而民企則提升了0.3個百分點。
由于標準融資與非標融資雙重通道受阻,民企與國企的最終融資狀況也天壤之別。數據顯示, 2015-2017年,國企平均融資規模從7.15億元上升到22.54億元,而民企則從5.99億元下降到4.6億元。融資規模的下降,意味著民企融資需求并不能得到滿足,資金供給與需求產生了不小缺口,按照世界銀行等機構的評估報告,我國中小企業融資規模需求約4.4萬億美元,但當前對中小企業的融資供給僅為2.5萬億美元,缺口高達1.9萬億美元。
天無絕人之路。在銀行融資與非標融資都不盡人意的情況下,民營企業(主要是上市公司)紛紛走上了股權質押融資之路。統計資料顯示,目前A股股票質押市值約4.55萬億元左右,其中2177家民企股票質押市值約在3.4萬億元左右,民企股票質押占比為74%。然而,中國股市長達數年的熊市以及連綿不斷的陰雨不僅讓投資人深度套牢,也讓質押股票陷入平倉與爆倉的尷尬境地,上市民企控股權的變更讓經營者如履薄冰且惶惶不可終日。
與上市民企相比,非上市民企顯然沒有股權質押的尚方寶劍,于是像金立集團、大海集團等那樣都玩起了互聯互保的游戲。互聯互保就是在沒有更多抵押物的前提下民企為對方甚至多方提供擔保,而且大多走的是民間借貸或者地下銀行路線,在這種情況,只要一家擔保企業出現擔保預期或者涉及到重大訴訟以及列入失信執行人名單等,其他企業都會被牽連其中。
受到以上多種因素的影響,民營企業的總體杠桿率一直處于上升狀態,以2018年為例,與國企上市公司整體杠桿率比2017年底略有降低不同,民企則提高了近1個百分點。當然,只要經營狀況良好,常理上民企是可以及時清償債務的,同時也可以消化一定的融資成本。但問題是,由于“去產能”的作用,上游原材料供給收縮驅動著價格上升,上漲成本都轉移到了中下游,反過來說產業鏈的利潤因“去產能”而造成中下游向上游利潤轉移,而一個客觀鏡像是,處在產業上游的基本都是國有企業,而中下游則是民營企業的集中地帶,于是形成了國企利潤與民企利潤的強烈落差格局。
最新統計資料顯示,2018年1-10月份,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在2000萬元及以上的法人工業企業)利潤總額增長13.6%(其中鋼鐵、石油開采與加工、建材以及化工等五大“去產能”行業貢獻了利潤的75.7%),而私營同比僅增9.3%,而且整個2018年民企利潤曲線是一種下擺的趨勢。盈利能力的弱化必然直接沖擊民營企業的償債能力,于是民營企業不是被迫走上債務違約之路,就是無奈踏上破產重組之途,或者痛苦地拱讓出自己手中的公司控股權。有統計顯示,2018年國企并購民營上市公司項目占并購項目總量的32%,其中有24家民營上市公司將控制權轉讓給了國有企業。
吹響“集結號”
必須承認,與改革開放40年的時間表同演進,民營企業還沒有在任何一個時期遭遇如同現在這樣生存與擴張艱難的處境,并產生如同今日的困惑與迷茫,同時社會上有關“民企退場論”、“公私合營論”以及“國進民退論”的推斷與認知也隨之擴散與蔓延開來。澄清民企發展的迷霧,廓清民企前行的方向,僅有思想與觀念上的提升遠遠不行,必須支硬招、用真功、使狠勁與策群力。
真金白銀對于民企來說就是可以透墑的及時雨和脫困的救生筏,而且我們首先欣喜地看到來自高層的金融政策有力“擴圍”。一方面,在2018年上半年已經增加1500億元再貸款、再貼現額度的基礎上,中央銀行在下半年又增加了1500億元的再貸款、再貼現規模,全年3000億元的再貸款、再貼現“大紅包”基本上都拋給了小微企業和民營企業;另一方面,雖然2018年已經先后四次定向降準,共釋放約4萬億元的流動性,但國務院依然要求金融機構四季度新發放的小微企業平均貸款利率須比一季度降低1個百分點,同時擴大中期借貸便利(MLF)合格擔保品范圍,即從單戶授信500萬元及以下小微企業貸款擴至1000萬元。不僅如此,銀保監會主席郭樹清明確提出了未來民企貸款的“一二五”目標,即在新增貸款中,大型銀行對民企的貸款不低于1/3,中小型銀行不低于2/3,爭取三年以后,銀行業對民企的貸款占新增貸款的比例不低于50%。
從擔當信貸決策核心職能的央行層面看,針對民企的系統性政策創新支持力度超出了預期。按照央行行長易綱的說法,央行為解決民企融資難的癥結采用了信貸、發債、股權融資“三支箭”政策組合。除了運用利率價格手段以及存款準備金率等非價格手段引導金融機構加強對民營企業增加信貸投放外,央行還推出了與MLF 并駕齊驅的SLF(常備借貸便利)、SLO(超短期的逆回購)和PSL(調節中期市場利率)等靈活性極強的流動性調節工具,尤其是央行創造的民營企業債券融資支持工具以及股權融資支持工具將成為撬動民企融資的有力杠桿,二者均是央行運用再貸款提供部分初始資金,由專業機構進行市場化運作,通過出售信用風險緩釋工具、擔保增信等多種方式支持民營企業進行債券與股權融資,民企債務融資支持工具由此從銀行間債券市場拓展到所有債券市場以及股權交易市場,融資空間大大拓寬。
資本市場層面的政策動能同樣以加速度的方式釋放出來。除了為民企上市公司推出“小額快速”并購重組機制外,證監會還明確民營企業可以通過定向發行可轉換債券作為兼并重組的支付方式,以有效緩解民營企業參與并購重組的現金壓力和豐富并購重組融資渠道。不僅如此,證監會已組織交易所債券市場啟動了信用保護工具試點,探索通過信用增進工具減少投資者購買民營企業債券的顧慮,支持民營企業債券融資。更為立竿見影的是,11家證券公司達成了出資210億元設立母公司資管計劃的意向,作為引導資金支持各家證券公司設立子資管計劃,最終形成針對民營企業的1000億元規模的資管計劃。
在財稅政策供給與策應方面,除了對1000萬元以下的小微企業貸款免征增值稅且政策已經嚴實到位外,財政部聯合20家機構共同組織發起設立了國家融資擔保基金,該基金主要是與省級再擔保公司開展業務,支持轄區內的擔保機構為符合條件的小微企業提供貸款擔保。首期注冊資本為661億元人民幣。按照基金支持小微企業融資的擔保金額占比不低于80%的要求,以每年實現支持15萬家(次)小微企業和新增1400億元貸款的速度計算,今后3年國家融資擔保基金累計可支持相關擔保貸款5000億元左右。另外,財政部發布專門通知,明確要對民營企業參與的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PPP)項目要給予傾斜;同時國家稅務總局承諾,在依法依規執行好小微企業稅收減免優惠政策的基礎上,2019年將對民營企業等納稅人向稅務機關報送的資料精簡25%以上,實現70%以上涉稅事項一次辦結等。
作為策應民營企業直接與間接融資的重要力量,除了國家融資擔保基金、各級政府性融資擔保、再擔保機構等政策性擔保主體外,商業性擔保力量也開始為民企融資助力賦能。按照新規,保險資產管理公司可以設立專項產品,參與化解上市公司和民營企業股票質押流動性風險,且不納入權益投資比例監管,而且在高層號召各方為民營企業發債融資提供支持后,保險業快速行動起來,首只紓困民企發債的保險資管產品業已落地。這只由中國人壽資產管理有限公司設立的“麒麟系列產品”已開始分期發行,參與認購民營企業債務融資工具。
地方政府也緊跟頂層設計的步伐積極行動起來,截止目前有北京、上海、廣東、四川以及安徽等10多個省份發布了支持與促進民營企業的指導意見或者政策措施,除了設立資金規模不等的民營企業專項發展基金外,各地還專門拿出了幾十億元至上百億元不等的紓困資金及時解決民企緊急難題,而且包括天津、河南以及湖北等在內的省級政府向民間資本特地推出各種盈利前景清晰的優質投資項目,區域性引資規模多在2000億元以上。
再造“發動機”
雖然群體性或者運動式的政策托舉可以讓民營企業暫時度過生存的艱難,但外部的輸血永遠代替不了內部的造血,臨時性救助永遠創造不出維新變革的優勢,民企的未來應當在持續性的制度創新供給與深度性自我基因重塑中重新規劃與變道啟航。
減稅不僅僅是一種削減民企負擔的策略行動,更是激發民企持久性生產與經營熱情的戰略安排。雖然2018年中以民營企業為主體的小微企業共享受減稅1437億元,同比出現了不小幅度的增長,但未來依然還有相當大的減稅空間。一方面,要推動增值稅和勞務稅等實質性減稅,而且要簡明易行好操作,增強企業獲得感;另一方面,對小微企業、民營初創企業以及科技型企業可以實施普惠性稅收免除;同時要進一步清理、精簡涉及民間投資管理的行政審批事項和涉企收費,規范中間環節、中介組織行為,盡快實現涉企行政事業性收費的零收費,切實降低企業成本。更為重要的,以減稅為核心,需要大力營造出利于民營企業經營發展的寬松商務環境,為此,可考慮按照國際可比、對標世行、中國特色原則,圍繞與市場主體密切相關的開辦企業、辦理建筑許可、獲得信貸、納稅、辦理破產等方面和知識產權保護等,建立科學化與系統化的評價標準,借助第三方力量,在全國開展經常性的營商環境評價,打造出市場化、法治化的商業熱土。
以貨幣政策為中心的金融創新應當是一個日久彌新的話題。目前來看,貨幣政策依然存在著不小的拓展空間。比如是否可以考慮放開商業銀行對小微企業貸款的信貸額度控制?又是否可以將企業專利、知識產權等無形資產納入小微企業信貸抵押品范疇?同時,能否適度降低商業銀行針對小微企業不良貸款的容忍度,同時賦予銀行業金融機構在供應鏈融資、應收賬款質押融資、融資租賃、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等金融品種上更大的創新自主權等。從長期看,目前我國銀行金融業務的擴張主要是依賴政府信用和土地信用,市場化信用沒有充分建立,而且國家金融抑制的程度還比較高,政府對金融體系的干預比較多,其中一個突出方面就是貸款利率不能自由上浮,商業銀行針對規模小、風險大的民營企業融資自然就缺乏應對性裁量權,因此,利率市場化尚需繼續加碼用力。
當然,貨幣政策的創新又不能單兵突進。作為企業間接融資的主要渠道,銀行出于道德風險的考慮而對民企尤其是違約程度高、信譽程度低的企業“惜貸”與“控貸”其實無可厚非,否則所有的負面后果都可能轉移到銀行身上,最終釀成的系統性金融危機比單個企業的破產更可怕。因此,需要打通銀行與保險的鏈接渠道,創建出信貸風險轉移與補償機制,基本框架應該是:保險機構為民企提供信貸保證保險,銀行信貸風險全部由保險機構承擔,政府財政兜底建立信貸保證保險風險補償資金池,用于分擔補償保險機構經營風險。若出現經營虧損,則虧損部分按事先約定的比例由保險機構和資金池共同補償;若出現盈利,則盈利部分按事先約定的比例注入資金池。需要強調的是,對于保險機構參與銀行信貸合作保險,政策層面不僅要“開口子”,更要通過稅收減免機制激勵保險機構“想法子”與“動腦子”。
完善政策的執行方式應當是需要政府相關部門勤加修煉的一項基本功。現在看來,無論是基于影子銀行的整治,還是對互聯網金融的糾偏,或者是環保稽查風暴,以及“去杠桿”與“去產能”,政策設計的初衷可以說完美無缺,但問題是在執行中出現了運動式、“一刀切”、急于就成以及用力過猛等失準現象,而且政策對于市場機制還產生了非常強大的“擠出效應”。對此,在具體政策的推進上,首先應當注意單項政策之間落地與實施的恰當時機,避免多項政策對企業形成的“疊加效應”;其次政策執行應追求因地因時因企制宜的理性境界,不可千篇一律地“踩剎車”,不問青紅皂白的“一棍子”悶死,針對不同的對象采取差別化的執行手段;再次,任何政策的執行不可追求單項行政目標,而應當在行政目標與商業目標之間尋求共同平衡點,為此,在執行相關法規政令的基礎上,可以更多地采用市場化手段,比如環保稽查除了讓企業關停并轉外,同時可以提供碳排放權交易的服務指南和搭建相應的平臺等;最后,政策的執行必須確保控制在守法與合規的邊界范圍內,防止越權跨界,杜絕誤打蠻干,并在反思與檢視中做到及時糾錯與校準。
在觀念上徹底矯正與摒棄對民營企業的歧視應當是確保民營企業健康持續發展的根本,為此,需要在對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確立與秉持“競爭中性”原則的基礎上,鐵腕打破各種各樣的“卷簾門”、“玻璃門”、“旋轉門”,給民營業創造一個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具體來說,在合作關系上,無論是地方政府,還是國有企業,都應當以“自家人”心態真誠地接納民營企業,并讓民營企業產生與擁有“自家人”的儀式感。而在項目供給與安排上,除了一些國家規定的行業范圍外,所有產業投資應當對國有與民營企業公平與公開地招標與發包,不可讓民營企業成為偏遠地區與冷僻項目的守望人以及“爛蘋果”的拾掇者。
最后需要特別強調的是,任何政策對于民營企業來說都只是一種外部賦能,最終在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和穩健前行還要看民營企業自身的成色。目前來看,國內許多民營企業還是“家族式”治理模式,股權結構單一,管理人情化與血緣化,缺乏科學規范的有效治理,固化與放大了自己在金融機構眼中的風險形象,信貸需求自然就得不到響應與支持;另外,不少民營企業追求短期目標,將手中資金甚至通過股權質押獲得的增量資金投入到炒房、炒股等高杠桿運作領域,還有一些民營企業偏離主業進行盲目擴張;更令人痛心的是,有些民營企業完全缺乏基本的道德操守,比如像金立集團負責人挪用10多億資金進行賭博、博天環境和正業科技等上市民企大股東趁政府救援之時的大手筆迫不及待地清倉減持等。對于民營企業而言,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政策的供氧與賦能,而是在完全脫軌之中迷失與葬送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