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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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治理中的心理學問題*
辛自強
(中央財經大學社會與心理學院, 北京 100081)
近年來社會治理中的心理學問題開始受到心理學者的關注。要正確識別這些問題, 我們必須從社會治理的心理內涵出發, 認識到社會治理的核心是“人”:社會治理的主體是人, 治理的對象是以人為中心的社會事務, 治理的過程是多元主體的群體決策過程, 治理的路徑之一是面向人的心理建設。由此, 心理學家應該著力研究社會治理內生的各種心理學問題, 包括各種主體的治理能力, 作為治理對象的現實社會心理問題(尤其是社會心態問題), 群體決策心理, 以及心理建設的戰略和實踐方案。對這些問題的深入研究, 有望建立“社會治理心理學”的原創理論體系, 實現“由心而治”。
社會治理; 治理能力; 社會心態; 群體決策; 心理建設
近年來我國心理學研究發展的一個突出趨勢是日益關注重大社會現實問題。例如, 一些心理學家號召走出實驗室思考社會治理中的心理學問題(如傅小蘭, 蔡華儉, 2016; 楊玉芳, 郭永玉, 2017), 展示出學科發展新的價值取向。然而, 究竟如何辨識社會治理中的心理學問題呢?目前常見的做法是, 把現有的心理學研究(特別是社會心理學研究), 盡量放在“社會治理”的標題下或背景下來思考研究的政策意義和實際價值。其邏輯是先做一般的心理學研究, 后考慮其對社會治理的意義, 希望將現有或原有心理學研究成果引申到社會治理層面, 引起政府和社會的關注, 體現心理學研究者的社會擔當和社會價值。誠然, 這一做法已經比傳統上悶在實驗室里做研究而不問時事的做法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但這可能還不夠, 因為這種做法并沒有真正站在社會治理的內在需求角度去識別其中的心理學問題并加以研究。
本文要論述的是另一種邏輯:社會治理的“內生”心理學問題。要想真正讓心理學服務于社會治理的宏大課題, 我們需要識別出社會治理過程本身“內在”或“內生”的心理學問題并加以研究。通常所說的各種一般的心理學問題, 如民族心理問題、弱勢群體心理問題、心理健康問題、網絡心理問題, 這些現實社會心理問題都很重要, 都屬于社會治理客體的一部分; 然而, 社會治理中的“心理學問題”并不限于此, 還要涉及社會治理主體心理、群體決策心理和心理建設等重要方面。要準確界定社會治理的“內生”心理學問題, 必須從社會治理的心理內涵說起。
從字面上理解, 社會治理(social governance)就是對社會事務的治理。問題是誰來治理, 治理誰, 如何治理?把這三個問題說清楚, 才能明確社會治理的本質, 并闡釋其中可能的心理內涵。
第一, 社會治理有賴于多元主體。傳統理論觀念認為, 政府是社會公共事務的唯一管理主體, 它擁有絕對的權威和權力, 壟斷了公共事務的管理權, 包括使用暴力來管理。然而, 治理理論強調主體的多元性, 政府毫無疑問仍然是最重要的主體之一, 此外, 治理主體還包括非政府組織(或者說社會組織)、企業、公民個人等部門或力量(張康之, 2014)。具體到社會治理來說, 應該“由國家力量和社會力量, 公共部門與私人部門, 政府、社會組織與公民, 共同來治理和管理一個社會” (鄭杭生, 2014, p.4)。
第二, 社會治理需要綜合使用行政、市場、民主決策等多種方式。“統治”主要以自上而下的政府行政體系來推動問題解決, 然而這一過程中可能存在“權力尋租”、“信息不對稱”等風險。也就是, 存在“政府失靈” (鄭杭生, 2014)。實際上, 市場也存在失靈的問題, 如行業壟斷和成本的“外部化”, 但市場是資源配置最有力的手段之一。治理過程中要綜合發揮政府和市場這“兩只手”的作用。如上所述, 社會治理是多主體的, 由各類人群和組織共同治理, 為此就離不開協商民主, 民主決策是治理最不同于統治的常用機制。
第三, 社會治理的對象是以人為中心的社會公共事務。社會治理的對象是社會, 要回答社會在哪里或社會是什么, 卻是個很難描述的問題。當前, 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總體布局是“五位一體”, 即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生態文明建設, 這五大建設形成一個整體。在這個整體中, 除去其他四大建設的內容, 就是社會建設了。無論說社會建設還是社會治理, 核心內容是處理以人為中心的社會公共事務。社會公共事務是指為了滿足社會全體或大多數成員的需要, 體現其共同利益, 讓他們共同受益的那類“事物”和“事務”, 如公共物品與公共服務。每個人作為社會成員構成了社會整體, 社會治理就是要滿足他們的公共需求和共同利益。
綜上所述, 社會治理是由多元主體通過包括民主協商、共同決策在內的多種方式管理社會公共事務的過程。我們可以從對社會治理本質特征的界定中推演出其四個方面的心理內涵。其一, 社會治理的主體包括公務員和公民個人以及政府和社會組織, 這就要研究這些作為治理主體的個人和組織機構的治理能力問題。其二, 社會治理的對象是社會, 社會是由人組成的, 人們的社會心理, 特別是社會心態本身就是社會治理要面對的內容; 若從社會公共事務的角度來看, 所謂“公共”是要滿足社會大多數甚至全體成員的需要和利益, 這就涉及人們的社會心理需求分析。其三, 社會治理是多元主體協商、博弈的過程, 其典型形式是多元主體就某一社會公共事務通過協商溝通進行群體決策的過程, 而群體決策是心理學的研究內容。其四, 要系統性地、有計劃地解決社會治理主體、客體以及治理過程中各種心理方面的問題, 國家和社會的各個層面都要開展必要的心理建設。
我國的國家治理現代化包含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兩個方面, 二者相輔相成。國家治理體系是指國家的法律和制度, 只有提高國家治理能力, 才能充分發揮國家治理體系的效能, 影響國家治理能力的重要因素就是治理主體的素質能力, 如官員的素質能力(俞可平, 2014)。
然而, 我們必須看到, 決定治理效能的不僅是政府公務員, 還包括其他組織、部門, 以及個體。也就是要認識到社會治理的“多主體性”。從個體層面來看, 社會治理的主體包括公務員、公民等, 不同個體的治理能力的內涵和要素可能不同。對于公務員來說, 他們是社會治理的必然責任人, 應該成為社會治理的“專業人員”, 具備“專業的”治理能力; 對于公民而言, 核心問題不是治理能力的高低, 而是是否有參與社會事務的意愿和動機。從組織層面來看, 政府機構、社會組織、非營利企業、居民自治組織都是治理主體, 組織的治理能力通常稱為“組織治理效能”或“組織效能”。下文主要綜述心理學以及相關學科(如社會學)視角下關于各類主體治理能力的研究進展。
理論上講, 公務員在社會治理過程中作用的大小, 與其治理能力密切相關。在治理理論的指導下, 如何對這種能力做出專門的界定和測量, 是一項很有挑戰的工作。目前, 學術界尚沒有專門針對公務員社會治理能力的操作化定義和實證研究, 但是有一些針對一般行政能力、領導能力、工作價值觀等方面的研究, 我們可以從這些文獻中尋找啟示。通過歸納文獻, 公務員能力大體應該包括兩個層面, 一方面是“智力因素”, 包括專門的知識技能與一般的行為能力。前者是崗位所需要的專業知識與技能; 后者指一般的組織協調能力、學習能力、溝通能力等。另一方面是“非智力因素”, 主要指公務員的工作動機和職業價值觀等。
例如, 國家公務員錄用考試中的行政職業能力傾向測驗, 基本上是在測量一般的行為能力。心理學者(陳社育, 余嘉元, 2002)對某年度該測驗的140道題目得分進行了因子分析, 抽取出三個因子:抽象關系能力(包括數字推理、數學運算、演繹推理、圖形推理)、資料分析能力(包括圖形分析、表式分析)、言語理解能力(包括定義理解、短文理解、閱讀理解), 這是國家公務員素質結構中最基本的三個能力因素。公務員的一項重要工作是組織協調, 然而, 測驗中并沒有涉及“組織協調能力”。另一項專門針對處級干部領導能力的研究, 則強調了組織協調能力等, 這項實證研究通過因素分析方法提取出領導者應具有的7種能力, 包括溝通能力、創新能力、組織協調能力、自律能力、選才用才能力、綜合決策能力、應變能力等(趙國祥, 申淑麗, 高冬東, 2003)。
上述這些能力因素都是公務員應該具有的一般的能力素質。此外, 特定崗位的公務員還應具有相應的專業知識和專業技能。例如, 司法系統的公務員要掌握完備的法律知識, 教育系統的公務員則要熟悉教育規律, 甚至應該有實際的教育教學和學校管理經驗。
在公務員的非智力因素方面, 研究最多的是工作價值觀。例如, 有研究者(郭靖, 2009)以羅克奇的理論為框架, 把公務員工作價值觀分為終極價值觀和工具價值觀, 編制了公務員工作價值觀量表。統計結果表明, 公務員追求的終極價值觀包括5個方面:獲得人際支持、工作的意義、收入與待遇、個人職業發展、工作的穩定性; 工具價值觀涉及3個方面:工作進取心、穩妥的工作策略、消極的工作態度。還有研究探討了其他非智力因素, 如公務員對組織的心理契約、心理承諾、人際信任、領導風格等(黃耀杰, 劉喆, 王蕾, 2012; 衛琳, 焦妍, 趙定濤, 梁樑, 2007)。
綜上所述, 對于公務員心理研究的現狀和研究問題可以形成如下幾點認識:第一, 現有研究主要涉及一般行政能力、領導能力、工作價值觀等內容, 并無研究專門考察其社會治理能力。第二, 公務員的社會治理能力, 或者簡稱為“治理能力”, 應該理解為公務員在社會治理領域的特殊能力, 它不同于一般的行政能力和一般的領導能力, 這類似于智力研究中對“特殊智力”與“一般智力”兩個因素的區分。第三, 公務員治理能力應該體現為其對治理理念的認同以及相應的治理技能和策略。這只是大致的思路, 要在今后的研究中充分論證“公務員治理能力”的理論構想, 確定合適的評定方法和工具。實際上, 管理學中常用的“勝任特征”或“勝任力”概念很有啟發, 我們應該考察社會治理績效優秀的公務員, 將其和一般的公務員對比, 確定有哪些關鍵的行為、能力、認識方面的特征決定了其社會治理績效, 以此來界定公務員社會治理能力的本質。
公民對公共事務的積極參與是落實治理理念, 實現有效社會治理的前提。然而, 我國的公民參與(或者準確地講, 是“群眾參與”)是在強大的國家動員模式下群眾的被動參與。國家對社會資源的總體性壟斷是實現群眾動員的基本前提。正是在這種社會背景下, 黨和政府創建了參與式動員、運動式動員、組織化動員等豐富多樣的動員模式(孫立平, 晉軍, 何江穗, 畢向陽, 1999)。目前, 這種國家動員下的群眾參與依然在社會治理、社區治理等層面廣泛存在。然而, 隨著國家壟斷權力的下降與市場經濟對社會生活的滲透, 這種動員的難度也在加大, 群眾的參與熱情已不像從前(梁瑩, 2012; 周義程, 梁瑩, 2009)。更重要的是, 這種國家動員下的被動參與難以培養真正的公民意識和主動參與意識, 不利于社會治理。梁瑩(2012, p.36)在分析了對長三角地區大約1000名居民的調查結果后感慨道:“本次調查則在某種程度上表明, 公民治理意識與公民精神成長之現狀距離公民治理所要求的現代公民治理意識與公民精神似乎還有很遙遠的距離。”因此, 有必要深入研究公民參與意識的結構、特點及其影響因素, 探尋培育公民參與意識的路徑與方法。
仔細梳理相關文獻可以發現, 目前對公民參與意識的研究表現出如下特點:第一, 大部分文獻都是理論思辨性文章, 而實證研究較少。第二, 對公民參與意識的概念缺乏清晰的、統一的界定。目前使用的類似概念包括“公民參與態度” (周義程, 梁瑩, 2009)、“公民政治參與行為”等(萬斌, 章秀英, 2010)。然而, 仔細分析這些概念的操作定義方式, 卻能發現一些共性。“公民參與態度”調查問卷被抽取出的兩個因子是“志愿參與因子”和“政治參與因子” (周義程, 梁瑩, 2009); 而“公民政治參與行為”調查問卷被抽取出的因子是三個, 分別是“參與公共事務因子”、“參與投票因子”、“參與競選因子” (萬斌, 章秀英, 2010), 實際上, 后兩個因子在理論上可以合并為“政治參與”。若如此, 我們可以根據這些研究的思路, 將公民參與意識區分為一般公共事務的參與和政治事務的參與兩個因子。第三, 與前述變量的操作化有關, 目前主要采用了問卷法收集數據, 問卷項目的編制相對隨意, 這造成了工具的不統一以及調查結果比較的困難。因此, 借鑒心理測量學關于量表編制的思想, 提出明確的理論構想, 編制嚴格的“公民參與意識量表”, 將有助于今后該領域實證研究的深化。
公民、公務員在社會治理中屬于個人主體, 而各級政府及其下屬部門和各類社會組織(也稱“非政府組織”)是社會治理的重要“組織”主體。每一項社會治理活動的效果, 都受到這些政府和社會組織治理能力(或效能)的影響。
目前, 尚沒有專門評估政府社會治理能力的指標體系, 但有針對政府整體治理能力的評估方法。政府的治理能力指政府治理行為的水平和質量, 是對政府治理模式穩定性、有效性與合法性的直觀度量。較高的治理能力意味著政府對經濟社會運行具有較強的調節能力, 能夠較好地規避市場失靈, 提高社會成員的總體福利水平(胡鞍鋼, 魏星, 2009)。目前對政府治理能力的衡量主要采用世界銀行開發的治理指標體系, 包括反饋與問責、政治穩定與減少暴力、政府效力、規制質量、法律規則和腐敗控制6個維度, 世界銀行采用該指標體系衡量了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治理水平。然而, 這6種指標是對政府總體效能的評價, 與社會治理的相關度不高。
有學者(樓蘇萍, 2010)對政府社會治理能力的構成做了一些理論分析, 認為在治理背景下如下幾種能力非常關鍵:第一, 目標識別與整合能力, 它指辨識并統整各治理主體(各種組織與公民群體)的需求和行為目標。第二, 資源整合能力, 它用于匯總并有效使用分散在不同治理主體那里的權力、財物、人力、社會資本等方面的資源。第三, 溝通協調能力, 它體現在不同治理主體之間的互動協調、討價還價等方面。第四, 責任控制能力, 即各治理主體在治理活動中的責任分配和調控。若這4種能力的劃分是完備的, 則可以設計具體指標, 從這4個維度考察政府的社會治理能力。
社會組織(或非政府組織)的范圍非常龐雜, 主要包括各類社會團體、基金會和社會服務機構; 也可以將社會組織區分為行業協會商會類、科技類、公益慈善類、城鄉社區服務類等四大類。在我國社會組織的發育尚不充分, 其社會治理能力尤其值得研究。根據民政部《2012年社會服務發展統計公報》, 到2012年底, 我國各類社會組織的總數為49.9萬個, 從業人員總數613.3萬人, 每個社會組織平均為12.3人; 所有這些社會組織形成的固定資產1425.4億元, 平均每個社會組織的固定資產僅為28.6萬元。總體而言, 我國社會組織的規模小、經濟實力弱, 這嚴重制約了其運行效率、自主性和創新性。社會組織總體上只能處于社會服務體系的邊緣位置, 只能發揮一些“拾遺補闕”的作用(關信平, 2014)。在這種情況下, 準確評估社會組織的效能, 存優汰劣, 將有助于引導社會組織健康發展, 充分發揮其作為社會治理主體的作用。
社會組織的治理能力體現為它在社會治理過程中提供服務產品的能力, 以及由此而對社會做出貢獻和形成社會影響力的程度(關信平, 2014)。由于缺乏客觀的測量和評價指標, 目前還很難對我國社會組織的治理能力和運行效率做出精確的測量和評價。大致來說, 提供服務產品的能力, 可以從一個社會組織在單位時間內向社會提供服務產品的數量和質量來衡量; 而社會貢獻和影響力可以采用治理過程中利益相關者主觀評定的方法來確定。
心理學介入宏觀的社會治理研究和實踐的首要任務是清晰把握我國的宏觀社會心理狀況及其變遷規律, 辨識各種現實的社會心理問題。社會心理問題涉及到個體的社會心理和群體的社會心理兩個層面。
個體社會心理的內容, 如個體社會態度(如歧視、偏見)、社會認知(如刻板印象、污名知覺)、社會行為(如親社會行為、反社會行為)等。個體社會心理的治理并不是社會治理的重點, 但也應在社會治理的具體實踐中予以必要的關注。社會是由一個一個的個體組成的, 在具體實踐中我們總是要面對這些個體。因此如何調整個體的社會心理, 也是社會治理不可或缺的內容。舉例來說, 居民的社區認同直接影響其社區參與行為和社區助人行為, 決定社區治理的狀況(Yang & Xin, 2016; 辛自強, 2015), 因此, 如何改善每個居民的社區認同, 就是社區治理的重要課題。我們發現, 激活居民的“互依的”自我構念可以提升其社區認同(Xin, Yang, & Ling, 2017)。
群體社會心理的集中體現就是社會心態, 當前我們面臨的各種現實社會心理問題, 首先是社會心態問題。如失落的社會情緒、失調的社會認知、失衡的社會價值觀、失范的社會行為, 所有這些社會心理問題都屬于社會心態的范疇。隨著我國社會的急劇變遷, 社會心態變化快且復雜, 它對個體、組織、社會和制度都有很大的影響。而且, 作為社會變遷的表達和展現, 社會心態折射了社會轉型過程中整個社會的價值取向和社會共識的變化。鑒于社會心態的巨大影響, 黨和政府已經明確提出要重視社會心態的調整和培育。在2011年, “社會心態”被首次寫入“十二五”規劃, 強調要“培育奮發進取、理性平和、開放包容的社會心態”。如今的“十三五”期間, 依然面臨著社會心態培育的重任。
面對改革開放后中國社會劇烈的變遷, 社會心態成為過去10年社會心理學研究的核心內容之一, 一批學者對社會心態的理論、研究方法作了深入探討(馬廣海, 2008; 楊宜音, 2006; 王俊秀, 2014; 周曉虹, 2014)。在實證研究方面, 也取得了一些成果, 如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發布的《社會心態藍皮書》(王俊秀, 楊宜音, 2013)以及一批相關的論文報告。除了對社會心態的系統調查外, 還有較多的研究者考察了社會心態的某個維度或內容, 如社會情緒(馬廣海, 2008; 藍剛, 蒲瑤, 2016)、社會價值觀等(Podoshen, Li, & Zhang, 2011; Zeng & Greenfield, 2015; 金盛華, 鄭建君, 辛志勇, 2009)。
總結我國社會心態的研究, 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學術貢獻:一是確定了相對被大家認可的社會心態的理論構想, 即將社會心態區分為4個成分:社會情緒、社會認知、社會價值觀和社會行為意向(馬廣海, 2008; 楊宜音, 2006; 王俊秀, 2014; 周曉虹, 2014)。二是形成了社會心態測量的基本方法和工具(王俊秀, 楊宜音, 2013)。三是對我國國民社會心態的現狀有了基本的描述和認識。所有這些工作都為今后研究奠定了扎實基礎。然而, 社會心態研究仍有待繼續深入。社會心態作為社會變遷的動態反映, 需要不斷追蹤監測, 也只有基于縱向數據對比才能確定其變化趨勢。例如, 2013年發布的《社會心態藍皮書》調查了北京、上海等城市居民的信任度, 得出了“中國城市居民信任不及格”的結論(王俊秀, 楊宜音, 2013)。要判斷“及格”與否, 只能根據某個外在的絕對尺度去判斷, 然而這種尺度并不能被普遍認可。更必要的做法是做縱向比較, 說明我國社會信任的變遷趨勢, 然而以往這種橫斷面數據無法推論變遷趨勢。因此, 今后需要開展社會心態的持續監測, 描述其變遷趨勢, 為社會治理決策提供依據。
大部分學者當前對宏觀社會心理的關注, 只是限于社會心態的調查和分析, 而相對忽略了對國民心理變遷趨勢的考察。這種忽視主要是因為缺乏大型的追蹤調查數據庫, 但隨著“橫斷歷史元分析”方法的引入, 這一問題部分得到研究。
橫斷歷史的元分析(cross-temporal meta-analysis)適于考察某個心理變量歷年研究結果的連續變化過程。它通過搜集某一歷史時期大量的實證研究, 將歷年的研究結果和年代變量建立聯系, 可以描繪出心理逐年變化的趨勢, 并以此為基礎考察心理變遷與社會變遷的關系(辛自強, 池麗萍, 2008a, 2008b)。這種方法最早由美國圣地亞哥州立大學的Jean W. Twenge (1997)使用; 在國內, 我們課題組是這一方法最早和最系統的使用者, 目前已經用該方法進行了近20項研究(如Liu & Xin, 2014; Xin, Niu, & Chi, 2012; Xin & Xin, 2016, 2017; Xin, Zhang, & Liu, 2010; 辛自強, 張梅, 2009; 辛自強, 張梅, 何琳, 2012)。例如, 我們(辛自強, 周正, 2012)對采用Rotter人際信任量表調查大學生人際信任水平的53篇研究報告(共包括24233名大學生)的橫斷歷史的元分析表明, 我國大學生人際信任水平在過去的10余年間顯著下降:相比1998年, 2009年時大學生的人際信任得分從82降低至72, 下降了1.19個標準差(即效果量= 1.19, 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下降)。信任反映的是信任者和被信任者雙方的人際關系狀況, 大學生信任水平的下降不僅反映了信任者的心理改變, 更表明他人和社會變得不那么值得信任了。信任的下降有很多原因, 其中的核心因素是我國的市場化進程:在過去幾十年的市場經濟發展中, 我們過度消耗了信任這一支撐經濟發展的重要資源(Xin & Xin, 2017)。
不僅信任在衰落, 其他學者的研究揭示了老年人、職業人群等群體的心理變遷也有“惡化”趨勢。兩項橫斷歷史的元分析研究表明, 老年人心理健康變遷趨勢并不樂觀。1995年至2011年間我國老年人孤獨感水平隨年代的變遷呈上升趨勢(閆志民等, 2014); 1998年至2008年間我國城市老年人抑郁癥狀檢出率增加了21%, 社會文化經濟的不斷發展并沒有改善老年人的抑郁情緒問題(李曉敏, 韓布新, 2012)。一些職業人群的心理健康、工作滿意度也在下降。1994年至2011年間, 中國教師的心理健康水平有所下降, 尤其是焦慮癥狀、強迫癥狀突出(衣新發, 趙倩, 胡衛平, 李駿, 2014)。2003年至2013年間, 我國農民工的工作滿意度整體水平呈下降趨勢, 尤其是在內陸省份工作的農民工、新生代農民工的工作滿意度下降更為明顯(李超, 吳宇恒, 覃飆, 2016)。
橫斷歷史元分析研究, 對心理變遷的描述不是針對個體被試的, 而是以“出生組” (birth cohort)這樣的群體為單位做描述的, 它反映的恰好是“社會群體”層面的心理, 是“一代人”的心理特點, 而非個體心理。就像上面關于大學生信任的例子, 它反映的是每一代大學生對他人和社會可信性的總體判斷, 屬于社會心態的范疇。這種關于心理變遷趨勢的結果, 難以通過少數幾次的追蹤調查加以確定, 橫斷歷史的元分析方法恰好解決了這個問題。不僅如此, 這種元分析研究可以使用“滯后相關”的統計技術, 揭示心理變量與社會變量之間的動態相互關系(Xin & Xin, 2016)。例如, 我們的研究揭示了中學生焦慮情緒與社會聯結強度、社會威脅程度等社會變量的關系(Xin et al., 2010), 從而說明社會變遷如何預測心理變遷, 或者是否存在反過來的預測模式; 此外, 我們還揭示了我國的市場化進程對信任衰落的負向預測作用(Xin & Xin, 2017)。可見, 今后有必要更多地借助橫斷歷史元分析方法考察各國民群體的心理變遷問題, 并且需要加強不同元分析結果的整合。
這種宏觀的心理變遷趨勢分析有助于社會心理的預測和預警, 可以為社會治理指明方向。舉例來說, 我們在《中國社會科學》發表的對1980年至2011年間中國人生育意愿的橫斷歷史元分析研究(侯佳偉等, 2014), 有效刻畫了中國人意愿生育數量30多年的曲線下降趨勢, 以及農村居民高生育意愿正在向城市居民低生育意愿趨近的現象, 這為國家“單獨二孩”政策和全面放開“二孩”政策提供了科學依據。因為方法的限制, 人口學界之前并未獲得這樣的縱向變遷結果, 我們首次將橫斷歷史元分析方法引入人口學研究, 帶來了新的發現(侯佳偉, 辛自強, 黃四林, 張梅, 竇東徽, 2015)。
對社會心態開展大規模的、系統調查可以迅速了解整體狀況。相互補的另一條思路是, 就專門內容開展深入研究。例如, 可以針對社會情緒、物質主義價值觀開展專題研究。
這種研究可以采取社會調查法, 也可以基于文獻或檔案資料的分析, 或采用網絡數據挖掘技術開展研究。由樂國安教授帶領的團隊, 通過構建微博基本情緒詞庫, 結合在線文本詞匯匹配技術對數百萬用戶的情緒進行分析, 得到了快樂、悲傷、憤怒、恐懼和厭惡5種基本社會情緒, 并考察了它在1周內以及關鍵社會事件前后的變化過程 (董穎紅, 陳浩, 賴凱聲, 樂國安, 2015)。這一研究展示了網絡數據挖掘對社會心態研究的重要價值。實際上, 網絡世界的各種集群行為, 都是社會心態的指示器(樂國安, 薛婷, 陳浩, 2010), 值得進一步關注。
對不同歷史時期特定語匯(如反映個體主義或集體主義價值觀的代詞)使用頻率的分析, 也可以揭示價值觀或其他方面社會心態的變遷(Twenge, Campbell, & Gentile, 2012; Zeng & Greenfield, 2015)。例如, Twenge等(2012)對1960年至2008年間70多萬本美國圖書中人稱代詞的使用特點進行了分析, 發現這期間第一人稱復數代詞(we, us)的使用減少了10%, 而第一人稱單數單詞(I, me)的使用增加了42%。她們認為這可以說明美國個人主義在上升, 而集體主義在下降。
綜上所述, 今后對宏觀社會心理的研究, 一方面可以對社會心態現狀開展大規模的調查; 另一方面, 可以采用橫斷歷史元分析、網絡數據挖掘、語詞分析等新興技術, 對社會心態特定方面的變遷, 或國民心理變遷過程進行深入研究。簡言之, 我們既要關注當下社會心態, 也要關注縱向心理變遷, 基于這方面的大量實證研究, 才能準確把握并辨識各種現實的社會心理問題, 為社會治理和心理建設找到準確的方向。
籠統地講, 社會治理就是一個圍繞社會事務制定決策并執行決策的過程。加拿大渥太華治理研究所的三位學者(Graham, Amos, & Plumptre, 2003)認為, 社會治理是政府、社團或組織、公民相互協調做出重要決策的過程, 包括決定誰來參與這一過程以及要承擔的責任。具體地說, 社會治理是這樣一個過程:針對社會事務, 各行為主體或利益相關方(政府、社會組織、公民、公務員等)為達成某一目標, 而按照某種規則(如法律與行政規范)進行溝通、協調并做出決策的過程。從這個角度而言, 社會治理實踐過程實際是一種心理活動——群體決策(group decision making)。這里之所以強調“群體”, 是因為社會治理通常是由多主體相互協調而做出的決策, 是集體活動, 而非單個人完成的個體決策。群體決策有可能集中群體成員的智慧, 做出更優化的決策。正所謂“三個臭皮匠, 賽過諸葛亮”。群體決策普遍被認為優于個體決策, 就在于決策時群體成員都期望能考慮不同來源的各種信息, 并把這些信息結合后做出更好的決策(于泳紅, 汪航, 2008)。
“群體決策”的概念首先由法國數學家Borda在1781年研究群體方案排序問題時提出, 此后一段時間內主要是數學家和經濟學家在開展群體決策研究, 研究圍繞著虛擬穩定環境下的決策最優解和決策績效問題進行。數學、經濟學等學科的的研究假設極大地限定了人的因素, 僅將研究聚焦在個體偏好如何集結為群體決策, 忽略了決策中人們的社會互動過程及群體成員間的相互影響(孫冬青, 辛自強, 2017)。
20世紀70年代后, 社會心理學家加入了群體決策的研究隊伍, 以小群體和組織中的團隊為對象, 通過實驗方法重點觀察分析群體決策中的相互作用及其對決策結果產生的影響。從此, 群體決策研究不僅僅停留在如何集結決策個體的偏好問題上, 而是進一步從人的心理特征和互動行為等方面去探討群體決策的心理機制及影響因素(Rosema, Jost, & Stapel, 2008)。我們可以從群體決策心理學的角度出發, 探討社會治理的群體決策本質。
目前, 心理學界對群體決策的研究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 對典型的群體決策心理現象的研究。例如, 美國心理學家Janis (1982)對美國政府高層決策的失敗案例進行了分析, 這些案例包括1941年“珍珠港事件”時的美方決策、1950年發動朝鮮戰爭的決策、1960年入侵古巴決策、1964~1967年發動越南戰爭決策。通過將這些失敗決策案例和兩個成功決策案例(戰后歐洲馬歇爾計劃和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進行比較后, 歸納總結了群體思維(group think)的癥狀、前提條件和后果。所謂群體思維, 指一種群體決策時的傾向性思維方式。Janis研究發現, 高凝聚力的群體進行決策時, 成員努力獲得一致意見的動機使得人們高度傾向于尋求一致, 以至于其他變通的行動路線提議受到壓制, 隨之而來的是群體的思維能力、分辨能力以及判斷能力的下降, 最終導致決策錯誤。在決策過程中, 即使成員有不同意見, 他們也會自動說服自己, 不再提議新的方案, 以求得與群體的一致。此外, 決策中的群體極化、冒險轉移現象等也得到廣泛研究。另一方面, 研究者提出了各種群體決策過程模型, 如社會決策圖式模型、信息取樣模型、多層次團隊決策理論等(可參考有關綜述, 蔣麗, 于廣濤, 李永娟, 2007; 孫冬青, 辛自強, 2017)。
國外已經對群體決策進行了大量研究, 然而國內針對社會治理的群體決策過程的實證研究幾近空白。在我國的社會治理實踐中, 每天都在進行著這類群體決策活動。公共管理專家景懷斌(2011, p.49)指出, “中國政府群體決策有突出的群體思維可能性”。很顯然, 學界對群體思維發生機制、前提條件、發生背景的研究, 能夠幫助決策群體有效地避免群體思維的不良作用, 減少決策失誤。當然, 不只是群體思維, 群體決策涉及復雜的心理活動, 心理是決策活動的天然動因和必然伴隨物(景懷斌, 2011)。我們應該從群體決策心理學的視角關注我國社會治理決策可能存在的風險、發生的機制、影響因素等問題, 并尋求解決之道。
基于對文獻的反思和對當前社會治理實踐的思考, 我們認為對社會治理的群體決策研究可以從如下方向展開:
第一, 需要開發社會治理背景下群體決策研究的專用范式、任務和理論模型。目前對群體決策的研究, 主要集中于工業與組織領域, 所采用的任務多是企業或商業任務。對于社會治理中的群體決策關注甚少。現有的理論模型, 如社會決策圖式模型、信息取樣模型、多層次團隊決策理論雖然對我們很有啟發, 但其在社會治理領域的適用性有待考察。更為重要的是, 社會治理是具有很強的現實性和文化特異性的問題, 這要求基于我國的社會治理實踐, 選擇提煉合適的任務, 開發專門的研究范式, 來考察社會治理中的群體決策。通過對各種社會治理任務背景下群體決策的深度研究, 有望建立更有現實解釋力的群體決策模型。
第二, 要加強對社會治理中群體決策過程及影響因素的實證研究。在有關社會治理的文獻中, 學者們雖然時常提到“決策”、“群體決策”、“科學決策”這類概念, 但幾乎都是一些理論思辯, 并沒有真正將群體決策的實證研究思路與社會治理背景結合起來。社會治理是由多元主體進行的群體決策活動, 主體之間的人際和群際關系, 如信任關系必然影響決策質量; 這種人際互動和決策行為還會受到各種明確的規則(如行政規范、制度條例)和潛在的規則(如組織慣例)的影響。現實的群體決策過程必然是各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 個體的認知偏差以及各種因素的干擾都可能導致群體決策偏差的出現。因此, 應該探討各種因素作用下的群體決策過程特點。
第三, 應該關注基層社會治理, 特別是社區治理中真實的群體決策活動。西方對群體決策的研究, 雖然探討了政府高層決策的一些成敗案例, 但是很少有研究考察基層社會治理背景下的群體決策。無論國內, 還是國外, 社區都是各種社會治理主體最完備的地方, 也是最需要體現多元共治特色的場域。我們應該更多地深入社區中, 考察各主體如何圍繞社區公共事務互動并做出決策, 科學評價群體決策質量(孫冬青, 辛自強, 2017)。
如果說社會治理要以“人”為中心, 就必然涉及到人的“心理問題”和“心理學問題”, 這些問題的解答自然要采取“心理建設”的路徑。目前, 國內能搜索到關于“心理建設”這一主題的文獻并不多, 絕大部分文獻都是綜述或思辨類文章。這些文獻大致可以分作如下幾類:
第一, 寬泛的理論思辨性文章。作者往往從社會建設、社會治理、社會心理問題解決等現實背景出發, 提出加強心理建設的號召, 并簡單提出一些可能的思路。這方面的代表性文章如“論和諧社會的社會心理建設” (柳媛, 2008), “論社會管理創新進程中的和諧心理建設” (宋曉明, 2012)。雖然這些文章的作者未必是心理學的專業人員, 但是他們對社會現實有良好的敏感性, 較早認識到了心理建設的必要性。
第二, 針對特定群體心理建設的討論性文章。作者從自己的學科背景出發(未必是心理學), 針對特定群體的需求, 提出心理建設的思路。這方面的代表性文章如“論加強中國共產黨的心理建設” (張靜如, 張世飛, 2007), “中國當代公務員的心理建設問題” (陳漱渝, 2008), “新時期女性的心理成長與心理建設” (葛魯嘉, 陳若莉, 2005)。這些文章指出了特定群體的心理建設需求與大致思路, 有一定啟發意義, 特別是為思考社會治理主體的心理建設問題提供了可能的方向。
第三, 從心理健康服務的角度探討心理建設。這里所說的心理建設, 特指心理健康服務體系的建設這一特定內容。例如, 黃希庭等學者的論文“關于中國心理健康服務體系建設的若干問題” (黃希庭, 鄭涌, 畢重增, 陳幼貞, 2007), “我國未成年人社區心理建設的模式探索” (林敏, 王冬榕, 黃燕騰, 2010)。這些論文對于如何建設面向公眾、社區人群以及學生的心理健康服務體系提出了有價值的建議。
第四, 對于社會心理建設的理論探討。這方面的文章是由心理學者撰寫的, 旨在對“社會心理建設”、“社區心理建設”等概念進行學術思辨, 并試圖推動這些概念上升為社會治理理念或進入社會治理實踐。這方面的代表性文章如“從社會心態培育到社會心理建設” (王俊秀, 2015), “社區心理現狀與建設思路” (辛自強, 2015), “心理建設:社區治理新方向” (辛自強, 2016)。這些文章反映了心理學界對于如何運用社會心理學方法和成果服務我國社會治理的一些嚴肅的理論思考。
綜觀上述有關心理建設的文獻, 大致具有如下問題或特點:首先, 概念的內涵并不統一, 具有多義性。心理建設可以指代宏觀社會心理建設、心理健康服務體系建設、特定人群心理能力建設等, 因此, 我們要注意概念的辨析。其次, 研究者的背景是多樣的。除了心理學者外, 還包括來自政治學、黨史、社會學、公共管理等領域的學者, 這說明心理建設得到不同學科的關注, 然而目前尚缺乏真正的學科交叉, 不同學科的研究者沒有實質的觀點交流, 并不相互引用。最后, 對心理建設的探討尚處于起步階段。這些有關心理建設的文章, 大致在最近10年內發表, 尚未形成前后引證有序的知識體系, 在理論深度、概念的嚴密使用等方面都有不足。然而, 這些零散的文獻, 有良好的啟發性, 為“心理建設”這一概念的專業化、學術化奠定了初步的基礎, 更重要的是若能將心理建設上升為國家戰略, 必將會大大拓展心理學的發展空間, 更好地用心理學的學科知識服務于國家重大現實需求。
“心理建設”曾被孫中山作為“建國方略”之一提出。最近10年我們黨和政府的一些重要文件, 也反復提到社會心態培育、心理健康服務、心理干預等概念, 這些都可以作為心理建設的一部分。然而, 目前在官方文件中, 尚沒有直接使用“心理建設”的概念, 但它確實有必要上升為國家戰略。學術界對心理建設的研究尚很初步, 只有一些零散的關于心理建設的理論論述, 或對特定群體開展心理建設的建議, 又或從心理健康服務的角度對心理建設的思考。目前, 只有極少數學者開始嚴肅地思考是否可能將心理建設上升為一種國家戰略或落實為系統的社會實踐(如王俊秀, 2015; 辛自強, 2015, 2016)。
鑒于“心理建設”思想的重要性, 特別是它潛在的對政策的引導價值和對實踐的指導意義, 心理學家應該加強這方面的研究。
第一, 對“心理建設”的基礎理論研究。這包括對心理建設的重要性、內涵、目標、可行性、策略與路徑等方面的理論論證。例如, 可否這樣定位我國的心理建設?即把我國的一般心理建設定位為通過相關部門的引導、制度的創新以及個體的努力, 促進個體心理、社會心理的和諧發展, 尤其是要培育客觀、理性、積極、穩定、開放、包容的社會心態。如果把心理建設上升到國家層面, 那么它與社會建設、文化建設等其他方面的建設是什么關系?這需要在理論上厘定清楚。
第二, 對特定領域心理建設思路的研究。心理建設可以作為國家宏觀的治國方略, 然而, 國家層面的心理建設, 必須落實到社會生活的各個特定領域, 因此, 應該提出在特定領域的心理建設思路。例如, 社會治理領域的心理建設, 這一領域又可進一步細分, 如政府機關的心理建設、基層社區心理建設, 等等。我們近期在北京市海淀區花園路街道的一個社區, 通過“影像發聲法”干預居民一種特定的社區參與行為——垃圾分類行為, 讓居民拍攝有關社區垃圾分類問題的照片(“影像”), 并以小組為單位討論照片(“發聲”)。結果表明, 影像發聲法的干預(3次照相與討論活動)改善了居民對垃圾分類的認識和行為意向, 增加了社區的一般參與行為、鄰里互動和社區認同(曲映蓓, 辛自強, 2017)。
第三, 對特定人群心理建設的研究。社會是由各種各樣的群體構成的。例如, 根據我國特殊的戶籍制度, 可以區分為城市居民、農村居民, 以及游走于城鄉二結構之間的農民工群體; 根據職業類型, 區分為公務員、醫生、工人、農民等不同群體; 根據社會階層、民族等都可以區分定義人群。在社會治理的背景下, 我們可以探討治理主體、治理客體的心理建設問題。作為治理主體的公務員的社會治理能力、公民的參與意識應該作為心理建設的內容; 同時, 更為艱巨的任務是各種現實社會心理問題(如群際矛盾、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解決, 特別是社會心態的培育, 這都屬于對社會治理客體層面的心理建設。
第四, 心理建設的實踐與評估研究。心理建設本質上是一種“心理干預”實踐, 只不過我們不能僅僅從狹義個體的、病理層面理解“干預”。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是將“心理干預”作為社會治理的手段提出的, 這種干預既包括傳統的心理健康意義上的干預, 也應該包括更廣義的對社會心理問題的一般性干預, 也就是從積極意義上開展的心理建設。對個體層面的心理干預研究, 不僅要開展干預實踐, 還要對實踐效果做評估。而心理建設往往是由多項心理干預組成的系統項目, 對項目的實施效果也需要做評估研究。例如, 我們認為社區心理建設是社區治理的重要內容(辛自強, 2016), 若在某一社區開展為期一年的社區心理建設, 為此要設計系統的建設方案, 投入一定的人力物力, 通過各種舉措落實建設方案。社區之所以愿意“投入”, 愿意購買一個社區心理建設項目, 必然要評估建設實踐本身的有效性, 確定其“投入產出比”, 評估項目的經濟和社會效益。
十八屆三中全會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關系就是“制度”與“人”的關系。傳統上, 政治學、公共管理學、社會學等學科對于社會治理的關注往往只限定在制度、結構等宏觀層面, 即治理體系問題。然而, 制度不是萬能的。制度再好, 不能“落地”就會“懸空”, 不能“運轉”就會“僵滯”。讓制度“落地”和“運轉”需要人, 需要有能力的人(徐勇, 呂楠, 2014)。人的作用不僅體現在治理主體方面, 還體現在治理對象、過程、方法等多個層面。
我們認為, 社會治理是由作為治理主體的人(公務員、公民)及其組織(政府機構、社會組織)實現的對人為中心的社會事務的治理, 而社會治理本質上是多元主體的群體決策過程, 面向人的心理建設是社會治理的重要路徑之一。由此可見, 社會治理的核心是“人”的問題; 心理學是研究人的科學, 社會治理的各個層面都“內生出”大量心理學問題。對于這一觀點, 分述如下。
首先, 治理的主體是人, 包括個體及其代表的組織。個體的治理能力、組織的治理效能決定了社會治理的質量。俞可平(2014)在論述國家治理能力時曾強調, 官員的素質能力是直接的影響因素。對于公民而言, 積極參與社會治理的意識和行為最為重要, 因為在我國人們普遍缺乏公民治理意識與公民精神, 缺乏參與公共事務的動機, 缺乏維護公共利益的意識(梁瑩, 2012)。組織的治理效能既取決于其中的個體素質, 如政府組織中的官員、社會組織中的社會工作者, 也取決于良好的制度設計。這方面值得研究的心理學問題是政府官員社會治理能力、公民社會參與意識、政府和社會組織的治理效能的內涵、結構、測量工具或方法及其相關因素問題。
其次, 治理的客體是以人為中心的社會事務。社會治理的對象是社會, 社會是由人組成的, 人們的社會心理問題, 特別是社會心態問題本身就是社會治理要面對的內容; 不僅社會心態, 各國民群體在關鍵心理指標上的惡化趨勢尤其值得關注。另一方面, 若從社會公共事務的角度來看, 所謂“公共”是要滿足社會大多數甚至全體成員的需要和利益, 這就涉及人們的心理需求分析。只有弄清楚社會成員的需求, 才能通過社會治理過程提供合適的公共物品與公共服務。由此, 作為心理學工作者, 在社會心態、國民心理變遷、社會心理需求分析等方面都有大量研究工作可做。
再次, 治理的過程是多元主體的群體決策過程。如前所述, 社會治理實踐過程實際是一種心理活動——群體決策。目前心理學的決策研究主要涉及個體決策和相互決策兩類(辛自強, 2014a, 2014b)。前者指個體直接面對某種客觀的任務情景進行決策; 后者指兩人之間進行的類似游戲的決策, 這時一方的選擇要以另一方的選擇為條件或受其影響, 這種決策被稱為“博弈”或“對策”。在這些決策和博弈任務中(如囚徒困境、最后通牒博弈、獨裁者博弈、公共物品博弈), 任務情景都是極為簡化的, 信息往往是給定的, 通常也不涉及特別復雜的人際互動或制度背景。這完全不同于真實社會治理過程中的群體決策。在社會治理的群體決策中, 面對的任務情景往往是結構不良的, 信息條件是不確定的, 決策主體是多元的, 決策主體的心理狀態是不斷改變的, 存在復雜的人際互動過程, 決策過程往往持續很長時間。因此, 今后的研究需要開發針對社會治理中群體決策過程的理論模型、實驗范式以及群體決策質量評估方法, 探討群體決策的影響因素和改善方案。
最后, 治理的路徑之一是心理建設, 要“由心而治”。若社會治理的核心是“人”的問題, 那么問題解決之道就是開展面向人的心理建設, 實現“由心而治”:把現實社會心理問題作為社會治理的對象; 把提升治理主體的社會治理能力作為改進社會治理的前提條件; 把改善群體決策質量作為社會治理干預的核心內容; 依循心理學規律開展各項社會治理實踐; 把心理學方法和技術作為社會治理的工具選項。對于心理建設, 可能要從國家戰略的高度來認識, 并提出切實可行的、總體的或專項的心理建設實踐方案。這些都是心理學家要解決的問題。
綜上, 要推進社會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 就必須重視“人”的問題, 這里面涉及大量“內生的”心理學問題, 心理學家大有可為之處。然而遺憾的是, 心理學家目前還很少關注社會治理中的心理學問題。自從十八屆三中全會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之后, 每年發表的篇名帶有“社會治理”字樣的文獻暴增, 2013年只有300余篇, 2014年及此后的每年都超過2000篇, 但其中心理學家的聲音極其微弱。我們寄望今后的研究彌補這一不足。就如同楊玉芳和郭永玉(2017, p.109)指出的, “我們應該有勇氣去探索, 并在這些重大的社會進程中發出心理學的聲音。”
心理學家通常習慣于實驗室的微觀研究, 很少思考如何將心理學與宏觀的社會治理聯系起來, 這大大限制了心理學的現實價值。當前心理學的發展, 必須作出“更加現實的轉向”, 通過參與社會重大現實問題的解決, 確立學科自身的價值, 而我國的社會治理改革恰好是心理學可以大有作為的領域。實際上, 反觀目前絕大多數心理學學術論文“問題提出”的邏輯就可以明白這一點:我們總是試圖在前人文獻中尋找一點不足和紕漏, 然后小心翼翼地進行實驗改進, 由此來論證研究的必要性與價值。我們所忽略的是:比研究的累積式改進更重要的是, 我們應該直接研究社會現實中的重大問題, 服務于國家和社會發展。當然, 這兩種問題提出的邏輯并不矛盾, 但面向現實問題的研究更能產生根本的知識進步, 更有利于建立本土知識傳統, 并發揮心理學在“理解”與“改變”現實方面的作用(辛自強, 2017)。心理科學在歷經百余年發展后所積累的強大理論體系、方法技術知識, 完全可以服務于當前中國的社會治理實踐, 并在對這一實踐的心理學研究中產生我們自己的原創性成果。
我國實現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改革總目標已經確定, 創新社會治理的方向也已經明確。然而, 現實的社會治理水平離真正的治理理念, 離“善治”的目標還有很大的距離, 心理學的介入將有助于更快速地跨越這段差距, 盡快實現改革的目標。我們認為, 突破社會治理的現實困境, 需要“心理轉向”:從心理學視角出發, 提升主體的社會治理能力或心理素質, 做出合理的群體決策, 解決現實中的社會心理問題, 通過心理建設的路徑實現社會治理。心理學家在這方面的努力, 將可能最終建立“社會治理心理學”的理論體系, 實現“由心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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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logical issues inside social governance
XIN Ziqiang
(School of Sociology and Psychology,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 China)
In recent years, some psychologists began to pay attention to psychological issues in social governance. To correctly identify these research issues and problems, we should realize that the core of social governance is human being, on the basis of the psychological essence of social governance. Concretely, the subject of social governance is human beings such as civil servants, social workers and citizens; the object of the governance is social affairs related to human beings; the process of the governance is the activity of group decision making carried out by multiple subjects; and one pathway to good governance is mind construction. Therefore, psychological research should focus on the innate issues inside social governance, including the governance competences of various subjects, realistic social psychological problems as the object of governance, the psychological process of group decision making, and the strategies and solutions of mind construction. Research on these issues would produce an original framework of “social governance psychology”, and achieve the goal of “good governance based on mind”.
social governance; governance competency; social mentality; group decision making; mind construction
10.3724/SP.J.1042.2018.00001
B849: C91
辛自強, 中央財經大學社會與心理學院教授、院長、心理學學科帶頭人、經濟學院“行為經濟學”方向博士生導師。他從事社會心理(如心理變遷、社區心理)和經濟心理(如市場化與信任關系)研究, 先后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和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課題5項、省部級等其他課題10余項, 發表學術論文200余篇(SSCI論文30多篇); 出版《社會變遷中的青少年》《心理學研究方法》等專著教材7部, 其中3部獲省部級獎勵、1部入選國家級教材; 目前擔任《心理技術與應用》雜志主編, Journal of Community & Applied Social Psychology雜志編委。
2017-09-12
*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16AZD057)“社會治理背景下的心理建設研究”。
辛自強, E-mail: xinziqiang@sohu.com
編者按:近年來, 基于宏觀經濟社會背景的心理學研究正日漸為學界所矚目。辛自強教授秉持“理解并改變現實”的心理學研究思路, 一方面采用橫斷歷史的元分析方法系統考察了各群體的心理變遷趨勢及其與經濟社會發展的關系, 另一方面試圖將心理學知識用于社會治理和社區治理實踐。當前中國的社會治理實踐為心理學家提出了大量課題, 然而對如何提煉“社會治理中的心理學問題”卻是見仁見智。本刊特邀請辛自強教授撰寫該文, 文章提出要從社會治理的心理本質出發, 研究社會治理的“內生”心理學問題:社會治理主體的治理能力問題, 作為治理對象的現實社會心理問題, 社會治理過程中的群體決策問題, 以及“善治”所需的心理建設戰略和實踐方案問題。文章呼吁更多同仁對這些問題進行深入研究, 以建立“社會治理心理學”的理論體系, 實現“由心而治”。辛自強在Evolution and Human Behavior、Journal of Economic Psychology、《中國社會科學》、《心理學報》等國內外期刊發表論文200余篇, 被引用超過5000次, 有良好的學術問題敏銳度和影響力。
(本文責任編輯:楊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