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背影

于杭

洛陽是我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個城市。說它熟悉，離我們南陽只有二百公里，且同在漢唐時代輝煌一時，李白“游戲宛與洛”的詩句把我們緊緊聯(lián)在一起。說它陌生，洛陽的歷史地位與現(xiàn)實發(fā)展都是我們這個“南都”“帝鄉(xiāng)”所不能比擬的。因此，每次去洛陽公干或是閑游，總是心不在焉的，總覺得這個九朝故都，在現(xiàn)實中讓人有幾分恍如隔世的疏離感。這個過去和現(xiàn)在都比小城南陽強不少的城市，讓有盆地情結(jié)的我們，總不自覺地在它面前矮了三分。

而這次偶遇“閱兵臺”，卻讓我對近代史上的洛陽有著久違的“傾慕”與“驚訝”。

這個閱兵臺，應該是昔日直系軍閥首腦人物吳佩孚的閱兵臺。今天看到的只是1947年民國政府復建的，原來的已毀于日寇戰(zhàn)火。

那天去訪閱兵臺頗費周折。同行的洛陽朋友打了幾個人的電話，都找不到具體位置。手機百度顯示為“凱旋路與解放路交叉口”。望文生義，單看地名大約可以知道那曾經(jīng)是風云濟會之所。當日晚餐，我依然悻悻地說起訪閱兵臺不遇的憾事。恰好，在座的一位同學就在那附近居住，晚飯后非要領我去看看，后來天色已晚，我就謝絕了美意，但至少我為找到它的具體所在而欣喜。

次日上午會畢，我簡單吃完飯，就一個人匆匆趕往位于某研究院辦公區(qū)一角的閱兵臺。由于外人不得擅入，我只好頂著初夏的驕陽，在院墻外一睹它的芳容。

圍墻外盛開的夾竹桃灼灼其華，墻內(nèi)的閱兵臺默然而立。四根紅色立柱撐起的六角斗篷式建筑，顯然是中西合璧的風格，雖然歷經(jīng)滄桑，但灰墻黃頂依然可見昔日的威嚴。墻外夾竹桃下的立碑刻著“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字樣，顯示了它的歷史價值。微信聯(lián)系那位同學，傳來了他在院內(nèi)拍到的全景照片，除了清楚可見閱兵臺正面昔日康有為手書的“繼光”字樣，遺憾沒能看到臺柱上吳佩孚當年手書的楹聯(lián)“得志當為天下雨，論交須有古人風”。

此時，我一個人孤零零立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汗流浹背地把手機舉過頭頂，從不同角度拍下閱兵臺的“尊容”。以一個后來者看客的心態(tài)匆匆翻閱了百十年前那“八方風云會中州”的亂世風云。也許，身邊匆匆而過的行人，誰也不曾注意到我在駐足凝神地傻傻地干些什么。更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頭，昔日曾是屯兵十萬之眾的西工兵營。誰也無法想象，當年身材敦實的吳佩孚站在閱兵臺上檢閱新軍時是什么樣子。

然而，歷史的吊詭之處卻總是出人意料地令人唏噓慨嘆。后來，在“在城頭變幻大王旗”的軍閥格斗中，這個秀才出身的吳佩孚盡管有著不出洋、不當督軍、不舉外債、不去租界“四不主義”的節(jié)操，卻終究走不出個人性格的局限和歷史大勢的局限，最終勢力旁落一敗涂地。最后竟因小小牙病死于日本人之手，留下一代軍閥的“儒將”之名和不少遺憾。反倒是他無意中吟出的“誰非過客，花是主人”的聯(lián)語有幾分歷史的宿命，讓后人對他的明志頗為贊許。

回望歷史深處民國時期的洛陽，幾乎就是彼時中國的政治軍事中心?！奥尻栆淮驀娞?，大半個中國就會感冒”，說的就是這西工兵營的影響。惜乎今日僅余殘存的閱兵臺一角，已不見昔日群雄爭霸的崢嶸。這掩映在高樓深處的小小閱兵臺，仿佛只是烽煙之后歷史的一個背影，讓人只看到它陌生久遠的一角。回望歷史，當年萬畝之巨的西工兵營除了閱兵臺和不遠處殘存的兩個宅院，早已不見當年群雄逐鹿的蹤跡。昔日第一個登上美國《時代》封面人物的吳佩孚，盡管當年擁兵幾十萬，卻也早已化為歷史煙云，甚至沒有留下一些雨后的“霓虹”。端的是“塵歸塵，土歸土”，當年的沖天風云亦不過沉淀為時間長河里的一粒塵埃，掩于落花流水而去

“繁華落盡花是主”，反而是當年命名的西兵工營如今成了“西工區(qū)”的由來。那些昔日輾轉(zhuǎn)于王公侯門深宅大院的牡丹，成了今日洛陽的主人。年年舉辦的花會，牡丹永遠是盛開的主角。

閱兵臺訪古已不見古，但閱兵臺見證的那段民國歷史在洛陽卻不容忽視。甚至，民國時期洛陽沉淀下的文物遺跡，其歷史價值遠遠不可小視。畢竟，民國初年的洛陽，已開啟了現(xiàn)代化的某些肇始，影響頗為深遠。這，也許就是我這次洛陽之行最大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