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畢淑敏小說對中國魏晉文論的繼承與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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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師范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廣東 湛江 524048)
當代作家畢淑敏幾乎與新中國同齡,在五星紅旗的指引和鼓舞下,她滿懷青春理想和生活激情,一步步走出了自己的人生軌跡:北京學生—西藏高原衛生兵和軍醫—內科醫生—職業作家—注冊心理師。她在傳統文化的滋養中“規規矩矩”地行走文學之路,王蒙為其作品《作家——醫生畢淑敏》作序說:“她太正常、太善良,甚至太聽話了。即使做了小說,似乎也沒有忘記她的醫生的治病救人的宗旨、普度眾生的宏愿、苦口婆心的耐性、有條不紊的規章和清澈如冰的醫心。她有一種把對于人的關懷和熱情悲憫化為冷靜的處方的集道德、文學、科學于一體的思維方式、寫作方式、行為方式。”[1]卷首頁
生死觀和心理療救是畢淑敏小說的重要主題。一方面,《昆侖殤》《生生不已》《紅處方》《預約死亡》《拯救乳房》《女心理師》等都禮贊生命、歌頌人性,同時正視癌癥與死亡。“生命和死亡是我們人生的兩個翅膀,你只有都思索了,才能飛翔”[2]3。這繼承了中國魏晉時期開創的“人的覺醒”和“文的自覺獨立”的文學傳統。曹操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龜雖壽》)高喊人的生命意志;曹丕《典論·論文》以“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3]159把文學的不朽價值落實到個體的人格與生命;陸機以“華亭鶴唳”和“頤情志于典墳”(《文賦》)書寫其生命的本真狀態,以及尋求精神情志的永恒;劉勰以“原道”“宗經”“征圣”等雕琢文心;鐘嶸率性縱情地“吟詠情性”,以“三品升降而顯其優劣”(《詩品序》)。凡此魏晉文論共同倡導的文學創作過程是“感物”—“風骨”—“悲怨”。另一方面,畢淑敏關注現代人的心理疾病,欲以心理療救的處方提升生命的精神質量,這又超過魏晉文論的內涵,自覺承擔了心理醫師的現代使命。
畢淑敏小說的創作題材和創作構思均來自其人生經歷中的“感物”。她熟悉和熱愛生命,關注各種生命狀態。她在其自選精品集小說卷的“自序”中寫道:“寫作是童年的延伸。……歲月在墨水中復活。寫作是皮膚的延伸。……寫作的人,把皮膚的面積擴展了,在承接大自然的寒熱和世態炎涼的同時,感知更遼闊更恒遠的歷史氣候和更深邃內在的人性溫差。寫作是聽覺的延伸。……寫,追我思慮;聽,迫我虛心。傾聽讓我對這個世界有了更立體的了解。寫作是命運的延續。……寫作的本質是生命長度和闊度的拓展,制造出一些世界上不曾生活過的人物,策劃出一些世界上不曾發生過的事件。”[1]卷首頁畢淑敏的人生經歷既豐富又單純,單純之處是其工作軌跡始終沒有偏離關注生命、救死扶傷、醫治心理疾病、探尋毒品癌癥與死亡的關系等醫者仁心的視線范圍,豐富之處是其生活足跡游走于青藏高原部隊、醫院內科診室、心理治療室、文學創作室、心理學博士研究室等。源起于《樂記》的感物說討論了藝術創作發生的基本程序,感物—生情—成樂:“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謂之音。”[3]61陸機《文賦》論述了文學創作構思的“感物”:“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3]170自然萬物,四時更替,無不觸動作家的情思,激起主體的創作欲望。劉勰《文心雕龍》以《物色》等篇指出“主體感物”:“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4]548主體將一己之情主動贈予自然外物,故“情往似贈”,使外物“與心而徘徊”,使“情以辭發”。鐘嶸《詩品序》云:“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3]308“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騁其情?”[3]309亦說明文學創作是感物騁情、物動心搖的結果。畢淑敏創作小說,正是在其昔日的醫生、后來的作家兼心理師的人生歷程中“感物”和吟詠性情:以生命為關注焦點,“發出一聲無比悠長的嘆息,或在哭泣后默想和歡顏”[1]卷首頁。
1.直面美好生命的傳承
畢淑敏傳承了魏晉文論禮贊美好生命的傳統。十一年青藏高原的軍旅生活和多年的行醫經歷,使畢淑敏始終以仁愛之心關注鮮活靈動且多姿多彩的生命。《昆侖殤》熱情禮贊一群駐扎在高寒惡劣的青藏高原上無所畏懼、獻身青春理想的年輕生命,以及部隊在高原無人區進行冬季長途徒步野營拉練中展現的無怨無悔的英雄意識。美麗溫柔的衛生員肖玉蓮在英雄意識和生命激情的鼓動下,寫下血書,參加拉練,火線入黨,并決絕地將自己年輕美麗的生命奉獻出來,永遠長眠在昆侖山巔峰的無人區;鄭偉良因“一號”首長搶頭功而駕駛著有故障的吉普車墜崖犧牲;金喜蹦為救戰友而葬身山谷;等等。畢淑敏親歷拉練活動,為軍隊的將士們建造生命的圣壇。
《血玲瓏》講述了中年母親卜繡文決意重新孕育一個與女兒早早同基因的新生命,以其骨髓救治早早的生命的故事。因第一次懷孕的胚胎基因與早早不同,卜繡文忍辱與當年的性侵者交合而再次懷孕,終于誕生了與早早同父同母的晚晚。卜繡文懷抱新生的晚晚,面對生命垂危的早早,又陷入舍孰取誰的兩難困境。畢淑敏以悲天憫人的情懷抒寫了人對生命的珍視以及母親挽救生命的偉大。
《生生不已》生動細致地描寫了一個產婦艱難的生產過程,以及用全身的鮮血將孩子推送到人間的熱烈又悲壯的場面:“血雨腥風。燦爛的紅色液體像出爐的鐵水,紅而燙地傾瀉。……那個嬰孩終于誕生了。他駕著血的波濤,乘一葉紅色小舟,翩翩蒞臨這個潮濕冰冷的世界。他的最后一躍,是被滾滾熱浪射出生命之門的,猶如洪水暴發時的泥沙俱下。”[1]414作家以其熟悉的行醫場面,細細“感物”,熱情禮贊新生命降臨人世的艱辛曲折與驚心動魄。《文心雕龍·明詩》曰:“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4]138而且,“惟人參之,性靈所鐘,是謂三才”[4]96(《原道》)。劉勰禮贊天、地、人三足鼎立之人,禮贊人的智慧、情感及美好生命。畢淑敏的小說傳承了魏晉文論的感物說。
2.透視畸形生命的超越
魏晉文人正面關注昂揚奮發的生命,卻未重視畸形生命的存在,畢淑敏在此方面進行了超越。社會生活和人情人性存在真善美,也必然存在假惡丑。畢淑敏以尋找病灶病源的醫者眼睛透視患者的畸形生命。《紅處方》講述了戒毒醫院的戒毒患者莊羽在毒品的吞噬下心理嚴重扭曲和靈魂喪失良知的故事。她對簡方寧院長又敬又畏又嫉妒,竟然用最精純的7號毒品溶入顏料,繪成油畫《白色和諧》,掛在院長辦公室,使毒品氣息彌漫于空氣中,讓簡方寧在呼吸中成為吸毒者。這是以怨報德的畸形生命。《拯救乳房》展現了一群因癌癥而陷入驚恐痛苦,甚至靈魂分裂的患者的畸形的生存狀態:下崗女工應春草患上乳腺癌,擔心被丈夫拋棄而成為受虐狂;成慕海以男性之身患上難以對他人啟齒的乳腺癌而致人格分裂,由此周密安排了自殺的方式、時間和地點;卜珍琪在童年時無意間羞辱并害死了紅杏出墻的媽媽而背負著殺母的沉重十字架,心靈嚴重扭曲而自我懲罰地瘋狂追求仕途前程。《女心理師》中的大芳因童年受凌辱的經歷及其母親留下的“你一定要做大……”的半句遺言,便主動給丈夫找情人,同時掌控丈夫的情人,以滿足其潛意識中必須做大老婆的可悲愿望。上述各色患者都是心理失常、靈魂扭曲且自甘沉淪、異常痛苦的畸形生命,畢淑敏以其敏銳憐愛的眼睛深切關注社會上畸形痛苦的生命群體,因為這是畢淑敏感受社會生活的另一種“物色”,這超越了魏晉文人僅普遍關注正常的個體生命的境界。
由上觀之,畢淑敏小說的創作構思皆源自其行醫經歷中的“感物”,她既傳承了魏晉文論倡導的關注美好生命的傳統,又超越其上,細致地透視畸形生命,并向社會開出“處方”,發出“拯救”的呼吁。
軍人的豪爽干練、醫生的細致體貼、北方人的敦厚剛健,以及女性的溫婉細膩等共同形成了畢淑敏的創作風格。其小說倡導生命的可貴和死亡的尊嚴,在娓娓動聽地言說生與死中秉承了魏晉文論的“風骨”理論。《文賦》倡導的文學風格是應、和、悲、雅、艷,其中“雅”即正,崇尚儒家格調純正的美好傳統,“艷”是陸機的突破——“詩緣情而綺靡”[3]171。“風骨”論是《文心雕龍》的精華之一:“結言端直,則文骨成焉;意氣駿爽,則文風清焉。”[4]376有風骨的文學作品要求表達作者昂揚爽朗的意志和氣概,如“碑誄”、“頌贊”、“詔策”、詩、騷等文體都是“金相玉式”“清麗居宗”。鐘嶸品評五言詩的標準是“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3]309,即上品詩必須有剛健的風力和多姿的文采。畢淑敏小說的風格是立意雅正瑰麗,語言剛健爽朗,以女性溫婉細膩的話語訴說人物內心深處的渴望、焦慮以及作家的質疑等。
1.贊譽理想主義的固守
畢淑敏小說彌漫著昂揚奮發的理想主義情緒。《昆侖殤》中青藏高原駐軍將士們在英雄主義的狂熱年代,把自己的青春、情感和生命都毫不保留地交給部隊和首長,毫無怨言地執行所有命令,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一切只為了勝利和榮譽。作者以親歷者的身份固守和贊譽理想主義。《紅處方》中簡方寧“幽靜典雅,有一種震懾人的優美氣質”[5]10,且宣言:“我愿以死殉我的事業,記住我最后的囑托,世界善良的人啊,請熱愛生命!”[5]474這堪稱中國傳統的智慧女神和女殉道者。研究毒品克星、終身不嫁的景天星教授“年輕時,她就立志把一生獻給科學,認定冰冷的學術世界是自己的終身伴侶”[5]6。她亦是一位圣潔完美、舍己為民的女媧形象。不懼毒品、假冒吸毒者的沈若魚醫生潛入戒毒醫院,旨在“讓更多的人知道戒毒醫院的情形。……讓人知道毒品的危害,許多病人是因為無知才墮入深淵”[5]178,這也是理想主義者的化身。上述人物形象光輝燦爛,內心充滿獻身崇高事業的豪情,畢淑敏固守魏晉文論倡導的雅正風格而不遺余力地給予贊頌。
再者,畢淑敏用雅正明快、風趣簡約、睿智細膩、發人深省的語言談論生死和疾病。《拯救乳房》中,心理治療小組成員在彼此鼓勵下,都勇敢地承認和面對“我得了乳腺癌”時,羞于見人的心理重負卸下了,作品以朗朗智語道出了華夏民族的獨特情懷:“柔軟而殘缺的生命,當她呈現出所有蟲眼和芽苞時,她所具有的韌性射出主體的復雜光芒。真正的悲憫是那樣遼闊,仿佛垂頸冥思的天鵝。”[6]143《女心理師》中,賀頓對為布置心理診所而精心挑選的貌不驚人的土褐色地板的意義的闡釋是:“大地當然是樸素的,如果人腳下的土地變得花里胡哨色彩繽紛的,就沒了根基。診所的地面一定要用泥土的顏色,給人扎實和穩定感,讓人進了診所,就像踩到了真正的黃土高坡。這一定是中國人心靈深處的基因密碼。”[2]367樸素的話語如自言自語,又似智人談經,也傳達了華夏民族自詡黃土地之子的集體無意識。喬玉華在參破其內心深處“101”這一神秘數字后安排后人把101個洋娃娃送往山區的學校,由此她完全釋放了背負數十年的靈魂包袱,“好像天的胸膛被刺破了,流出鮮榨的玫瑰花汁,美艷芬芳。太陽已經輕墜,胡蘿卜色的太陽光鑲著臍橙般的血絲,像灰色的墨水一樣彌散開來,直至把天地完全浸染其中”[2]444。雅正瑰麗的語言“謝朝華于已披,啟夕秀于未振”(《文賦》)。
2.質疑生命隕落的超越
魏晉文論大多提倡獻身功名的儒家思想及贊美其悲壯,《文賦》倡導文學“詠世德之駿烈,誦先人之清芬”[3]170,劉勰精心雕琢文心之志是“摛文必在緯軍國,負重必在任棟梁”[4]599,鐘嶸亦直言:“若乃經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宜窮往烈。”[3]310畢淑敏超越其華美剛健的外表,挖掘深層本質,質疑生命隕落的原因。
《昆侖殤》中無數年輕美麗的生命隕落,無數將士的軀體健康嚴重受損;在和平年代,世界進入現代化戰爭時代,肩冰銜草式的原始行軍方式“是復制苦難,不正違背了先輩們的意愿嗎?……單純追求困難而忽略軍人生命的價值,正是對傳統的背叛”[1]293。“拼命驅趕戰士們投入人為的苦難之中,絕非治軍的上策。軍人不懼怕犧牲,但不能據此漠視軍人的生命!”[1]292作家讓“一號”首長站在烈士陵園一圈新挖的墓穴前沉思和懺悔:其權力欲和勝利欲損傷和異化了其靈魂,使之成為具有巨大殺傷力的權力符號。再者,將士們心中只有大我而無小我的純粹的英雄意識,兩者共同促使年輕健壯的生命過早隕落!中國傳統的儒家文化看重集體主義和英雄意識,而缺乏個體意識和對個人權利的重視,以絕對的大我淹沒小我,畢淑敏在質疑“一號”首長的自私和冷酷的同時,對個體生命的價值和權利進行了勇敢超越的現代思考。
《紅處方》中簡方寧被吸毒患者莊羽暗害的根源在于她沒有足夠尊重和貼近吸毒者的心靈,而是時常以拯救吸毒者的救世主的姿態對待患者。“她不想同病人過多聯系。……新的未知病人永遠吸引著醫生,誘惑著醫生”[5]411。莊羽對簡方寧又敬又畏,佩服其醫術、為人和風度,羨慕其正常的美好生活,同時潛意識中又因同為女性而相斥、嫉妒、仇恨。莊羽欲與之以朋友相稱,而簡方寧以拯救者和說教者的姿態回應,有時不自覺地流露出冷笑、遲疑之態,其居高臨下、公事公辦的神情和語氣被敏感的莊羽捕捉到。莊羽出院后多次給簡方寧打電話,但“我想做您永遠的朋友”的熱情被簡方寧的淡漠摧毀,報復之心遂瘋狂滋生,于是她以毒品繪成的油畫《白色和諧》將簡方寧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簡方寧是作者心中的女神,當她明白自己染上毒癮,必須切除藍斑但從此只能無感覺無感情地生存之后,她毅然選擇有尊嚴的死亡,放棄自己熱愛的生命和事業。這也是作者倡導的要尊重死亡。吸毒者的心靈是扭曲和陰暗的,然而,如果簡方寧能以可親可近的態度和方式貼近莊羽的心靈,不僅用藥物消除其體內的毒品傷害,而且在精神和情感上給予撫慰和援助,那么其殉道悲劇或許能避免。畢淑敏敏銳而準確地指出:只有敬業精神和治病醫術卻忽略病人心理的醫生不是完美的,甚至會在茫然無知中被葬送生命。醫生與患者的心靈缺乏溝通,是當今日益升級的醫患矛盾的根源之一,作者為其心愛的簡方寧吟唱了一曲又愛又憐的凄美挽歌,并以細致入微的創作風格超越了魏晉文論對人的生命的宏大觀照。
《血玲瓏》贊頌卜繡文為挽救病女生命而忍受身心痛苦“制造”新生命的偉大母愛,同時質疑“血玲瓏”計劃的始作俑者鐘百行的醫學倫理:扼殺彼生命以救治此生命,這違背醫學道德。鐘百行為了自己的醫學功名褻瀆和剝奪生命,把鮮活的新生兒視為冰冷無生命的手術材料。實施手術前他讓卜繡文抉擇:要健康活潑的夏晚晚,還是要病入膏肓的夏早早?作者憐愛生命,也痛斥“血玲瓏”的喪失人性,在現代醫學的局限中發出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無奈嘆息。
由上觀之,畢淑敏繼承了魏晉文論倡導的雅正、風骨等藝術風格,以客觀冷靜又不失熱切關懷的獨特方式言說生命與死亡,同時以強烈的現代意識超越古人,斥責長官意識導致生命無謂喪失的陰暗現實,否定以扼殺此生命去救治彼生命的醫學實驗,也挖掘了現代社會醫患矛盾的根源之一是醫生缺少對患者的心靈關懷。
畢淑敏在其作品集的“自序”中坦言:“以前做醫生,不做已多年。心中卻總把自己當成醫生,靈魂穿一襲白衣。醫生是什么?挑戰生存的極限。不一定能抻長自己的生命,但盡力在延長他人的生命。于是在他人的生命中植下了自己生存的理由和力量。這是快樂而辛苦的行當。”[1]卷首頁此謂畢淑敏的創作宗旨:以悲憫的情懷對待生命,以自己的潔白靈魂引導人們正確對待生、死和疾病,并且關注和醫治心理疾病,給肉體的生命增添心靈的健康。中國傳統的文學功能是興、觀、群、怨,魏晉文論同樣奉行“悲怨”的創作宗旨。《文賦》崇尚的審美標準“應、和、悲、雅、艷”之“悲”即以音樂悲音比擬文學要充分體現真摯鮮明的感情。《文心雕龍》在《明詩》篇闡述“婉轉附物,怊悵切情”者[4]141乃兩漢五言詩的佳作,《序志》篇表明文論著作的體系之一的鑒賞批評是“怊悵于《知音》”[4]608,“怊悵”意為悲恨、慨嘆。《詩品》著重評論五言詩的“悲怨”情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評論《古詩十九首》“意悲而遠”且“多哀怨”,李陵詩作“文多凄愴,怨者之流”等。“悲怨”是中國文學傳統的主導情感。畢淑敏繼承了魏晉文人的悲憫情懷,在重視生命、關愛病人、尊重死亡之上倡導關注生命的精神質量:現代社會的心理疾病數量急劇上升,醫治心理疾病,才能擁有健康的生命與和諧的社會。
1.普通人生死觀的完善
畢淑敏的小說貼近生活,貼近平民,貼近醫生和患者。《預約死亡》探討生死觀:“我們民族不喜歡議論普通人的死亡。我們崇尚壯烈的死、慘烈的死、貞潔的死、苦難的死,蔑視平平常常的死。一個偉人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我們就不由自主地以為世界上只有這兩種死法。其實大多數人的死像一塊鵝卵石,說不上太重,但不至于飄起來。”[1]419畢淑敏糾正并完善了普通人的生死觀。作品探討對瀕臨死亡的絕癥患者和老人的臨終關懷,倡議人們善待“秋天漸行漸遠的凄涼”般的生命的最后階段。作者以“我”之醫生角色潛入臨終關懷醫院,近距離地體驗死亡的過程,同時介紹外國所實施的安樂死:使極其痛苦的絕癥女士“很優雅地側臥在林間的木椅上,臉上留著永遠不去的緋紅”,即有尊嚴地告別人世。
《拯救乳房》被譽為中國第一部心理治療小說,展現諸人對待癌癥和死亡的態度,倡導“死亡是成長的最后階段”的現代理念。作品最令人動容的場面是終生聽命于家庭政委的安疆經過半年的心理治療找回了自我,極其有創意地發出死亡請柬,邀請病友們參加自己的“死亡盛典”,讓自己擁有死亡的尊嚴:“人們和這不請自來的客人共居一室。……死神如同一支吸酸奶的管,插入了安疆的身體。他把她的精神帶走了,剩下了她的軀殼。……安疆的身體如同燃盡卻不肯倒下的香灰,不堪一擊又神圣莊嚴。”[6]393在場的每個人都會思索自己的生與死。作者引導國人轉變談癌色變、談死色變的傳統觀念,癌癥和死亡并非只有猙獰恐怖的面目,每個人都應該擁有生的尊嚴和死的尊嚴。再者,普通人的死亡既不重于泰山,也不輕于鴻毛,而是如石頭般擁有沉甸甸的分量,因為“對于我們的父母,我們是不可重復的孤本。無論他們有多少兒女,我們都是獨特的一個”,“假如我不存在了,他們就空留一份慈愛……假如我生病了,他們的心就會皺縮成石塊……”[7]39畢淑敏又以散文《我很重要》強調普通人死亡不容忽視的分量。
由此可見,畢淑敏小說踐行了魏晉文學的創作宗旨,面對疾病與死亡,其文學表現的是凝重哀婉,同時以體面的“怊悵切情”和悲怨情懷,培養與時代同步的完善的生死觀。
2.心理療救的現代使命
畢淑敏身兼內科醫生、注冊心理師、作家等多重角色,肩負著醫治身體疾病和心理疾病、救贖靈魂的社會職責。中國古代文人在心靈苦悶、精神受傷、靈魂疲憊之時可以在自然純真的山水田園棲居和療傷。而在中國現代社會,物質生活雖日益豐富,各種生存壓力也日益增加,大規模工業化生產造成的環境污染又滋生了諸多病毒,人們的心理疾病也快速增多,由此畢淑敏不僅以文學宣泄人們苦悶、悲怨的情緒、情感,還以文學為療救心理疾病的良藥,清潔困擾個體的心靈死角,營造敞亮潔凈和安詳智慧的心靈天空,以此超越文學的傳統功能,實現文學創作的現代使命。
《拯救乳房》《女心理師》等運用了剜瘤放毒的治療方式。心理學博士程遠青以心理治療的方式從人生觀念上救治乳腺癌患者。治療小組成員讓深受癌癥折磨而又恐懼自卑的靈魂互相碰撞,使她們放出心靈深處的毒汁膿血,找回健康人的心態,正確地理解和憧憬生活。程遠青用攻打記憶之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慘烈方式把卜珍琪帶到幼兒園的衛生間,使其“一切防衛機制都被童年那不可磨滅的味道擊穿”,挖出其心靈深處因殺害母親而自我懲罰的毒瘤,卸下靈魂的十字架,從而輕裝行走以后的人生路。應春草因下崗、自卑和多疑患上乳腺癌,程遠青逼她說出“你以后不許打我!”“我得了乳腺癌!” 內心深處石破天驚的真實袒露,使靈魂從禁閉中突圍出來,精神尋回了正常人的自信。女心理師賀頓是由幼年飽受繼父凌辱、身處社會底層、身份卑微而又姿色平庸的女孩絳香脫蛹化蝶而成。其心理醫師姬銘驄根據賀頓怕冷、性冷淡等生理和心理癥狀,還原了小絳香12歲時受繼父性侵的場景。“多年沉冤翻騰出來,嚴重的內傷曝光天下,腐爛發酵的往事像地雷一樣,血肉橫飛生靈涂炭”[2]514,一個潛伏的腫瘤被以異乎尋常的方式挑開,把腥臭的膿血放盡,同時沐浴靈魂,留下一個愈合了傷疤的虛弱身體,“賀頓感到飛升般的輕松”,因為她已經由蛹變成蝴蝶,并且在心理醫師的事業中找到生存的尊嚴和價值。當然,畢淑敏也質疑了姬銘驄褻瀆女性的治療方式和醫學道德。賀頓面對要將101個洋娃娃與自己一起火化的優雅老婦人喬玉華,同樣用剜瘤放毒的方式,徹底剜出其內心深處的毒瘤。“文革”時期喬玉華一共將101人打成右派,或批斗,或扣帽子等,故她欲用101個洋娃娃贖其靈魂之罪,以此將幸福祥和留給后代。魯迅先生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患有疾病的心靈和靈魂應該在痛苦的沉默中徹底爆裂,放盡膿血,讓烈日曝曬滅菌,清洗心靈,重獲精神的新生,這就是心理療救的現代使命。
由上觀之,畢淑敏小說的創作宗旨是以“悲怨”情懷拯救生命,療救心理疾病,完善現代人的生死觀。“我珍愛生命。……人是多么神奇的生物,我們理應讓它更美麗。我越是看到人性的幽暗之處,越相信它會有出口。在關系的寒冷中尋找和煦,在殘酷中爭取柔和。如果不超拔于瑣碎之上,文學就喪失了照耀的力量”[2]3。這就是畢淑敏轉醫事文,并在文學中尋找救贖良藥的神圣使命。
綜上所述,畢淑敏小說在創作構思、創作風格、創作宗旨等方面都繼承了中國魏晉文論的“感物”“風骨”“悲怨”等理論,直面美好生命,固守理想主義,完善普通人的生死觀,用雅正剛健、風趣機智、溫婉細膩的文學話語言說醫者仁心的感物,同時超越了魏晉文論,透視畸形生命,質疑生命隕落,在生死觀之上擔負心理療救的現代使命,倡導人們以健康心理擁有生命的精神質量。畢淑敏小說品評生死,療救肉體癌癥和心理疾病,吟詠情性,風清骨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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