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之花

關小敏

這是一座古老的海島，四面環海。島上風光秀麗、人口密集，整座島上最耀眼最突出的風景，便是那漫山遍野的愿之花。在海島的最高處有一座石頭房子，像燈塔一樣，尤為顯眼。

島上有一個傳說，據說很久以前，這座島上人煙稀少，因為這附近的海里有一條異常兇殘的怪魚，喜歡吃人，每隔三年必會帶著驚濤駭浪洶涌而來，但是此魚生性狡黠，每每并不吃盡島上的人，總會留下一部分人來繁衍。那個時候島上的人們整日惶惶不安，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性格變得十分敏感、暴戾。后來，那條大魚突然不明緣由地消失了，海島上的人們才開始安心生活。

多多就出生在這個海島上，她就是石頭房子的小主人，不過當地的人一直視她為外鄉人，因為她的父親雖然是本地人，可是她的母親卻不是。她的父親有一次出海打漁，從一艘沉船里救出了她的母親，之后母親便留在了這座海島上。

多多不曾見過母親。母親生她的時候，因為難產去世了。母親走了，留下了屋后一片又一片的愿之花，這種花碩大無比，顏色鮮紅，奇香濃郁。

父親告訴多多，自從她的母親來到海島之后，便開始在屋后種愿之花，把它們視作生命一般呵護。她去世之時曾叮囑多多的父親，一定要讓她的孩子守護好這片花海。

剛開始，島上的人把多多的母親視為幸運女神，因為自從她的母親來到這座海島后，那條大魚便消失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海島上的人開始把她的母親視為異類，因為她種的愿之花奇臭無比，而且臭味幾乎彌漫整個海島，心胸狹隘的人們眼里容不下她，好幾次都要趕她走。

“實在太臭了，這大魚不來了，竟然又來了個女妖，這種臭花熏得我們無法睡覺！”

“對，就像一股臭咸魚味，聞了就想吐！”

人們七嘴八舌、百般阻撓，多多的父親最后答應村民們，他們搬到山頂去住，把這些花移植到山頂那邊，遠離他們，不再打擾他們的生活，而村民們也答應不會再去破壞愿之花。

“其實這花哪兒臭啊！分明是香的，是香的啊！”父親無比心痛，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海島上的人聞到的愿之花全是臭味呢？

“善良而且心地純潔的人，才能聞見花香！”多多的母親告訴他，“聞見臭味的人，是因為他們被仇恨、妒忌、自私遮蔽了能聞到香味的那一部分嗅覺，等有一天，他們放下這些，就會聞到花香了。”

父親告訴多多，她的母親去世的那一天夜晚，港口出現了一艘盛滿鮮花的船只，將她母親接走了。不過，海島上的人并沒有看見這一幕。

“它為什么不把我接走呢？”多多問父親。

“還不到時間！”父親神秘地說。

多多和她的母親一樣，非常美麗，而且心地善良。父親有時會違背他當初的許諾，讓多多去山下找小朋友們玩。因為多多實在太孤單了，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孩子。不過，島上的孩子不歡迎多多。

“我們不會和你玩的！”一個胖胖的、臉上長滿黃褐斑點的小女孩叉著腰對她說，“回到屬于你的地方去，不要再下山了。”

“還沒到時間呢！”多多一點兒也不生氣，笑著對她說。

“這天都快黑了，你還不上山去嗎？”那孩子聽得一頭霧水。

“我說的可不是山頂，那里不屬于我！”多多用手指了指港口，眼神里滿是期待，“總有一天，一條滿載鮮花的船會駛進港口，來接我離開這里，回到真正屬于我的地方。”

有一天，父親去打漁后便再也沒有歸來。

那天晚上，多多站在那片花海里，淚流滿面，以往她難過的時候，花兒們也會耷拉著腦袋，可是這一次，花兒們卻異常鮮艷，每一朵都嬌艷欲滴，散發著淡淡的熒光，香氣四溢。漸漸地，在花海的上空，她看見了父親與母親，他們緊緊擁抱著，笑著向她揮手。她破涕為笑，原來父親是去了母親身邊。

多多就這樣一個人生活了五年，一直精心地守護著這片愿之花花海。海島上的大人們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只有那些嘲弄她的孩子們隔三岔五跑到山頂上，想看看她生活的窘樣。

“你們知道嗎？她餓了、渴了，竟然喝的全是愿之花的花蜜！”

“真不敢相信，她沒有被那臭味熏暈！”

在他們眼里，多多和她的母親一樣，也是個奇怪的人。只有一個瘦瘦的男孩，每次都會等其他孩子們走后，偷偷地將一塊面包放在花朵上面，然后悄悄地離去。

直到有一天，男孩又將一塊面包放在花朵上面，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多多叫住了他。他害羞得手足無措，甚至不敢正眼去瞧面前這位美若天仙的女孩。

“謝謝你的面包！”多多的微笑就像花兒一樣燦爛，“不過你明天可不要再給我帶面包了，因為明天晚上我就要離開這里了。”

“哦！”小男孩靦腆地點點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怔怔地望著多多，“離開這里？”

“嗯，回到屬于我的地方去！”多多說。

“你的家不是在這里嗎？”小男孩不解地問。

“你聞到花香了嗎？”多多沒有直接回答他。

小男孩尷尬地點了點頭，“我……我其實聞到了花香，就像……百合花……的香味！但是我不敢告訴他們，可是我真的聞到了。”

“我相信！”多多突然走上前，牽住了小男孩的手，然后走到她的屋前，“所以我在這屋里給你留了一份禮物！對了，你一定要記住我的名字——多多。”

“我不會忘記的！”小男孩紅著臉說。

小男孩興高采烈地下山了，他覺得以后沒有必要再顧忌其他人的看法，他一定要和多多做朋友，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玩耍。

就在這一天夜里，向來睡眠很好的小男孩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后半夜，港口突然傳來了一陣奇妙的汽笛聲，他突然想起了多多的話，于是光著腳，趁著月光，一口氣跑到了港口。

月光下，清冷的港口出現了一艘裝滿鮮花的大船，那些鮮花就像長在船上似的，散發出幽藍的光芒，綠色的藤蔓纏繞在桅桿上，就連帆也是五顏六色的鮮花做成的。

一位高貴而優雅的女子，身穿鮮花彩裙，立在船頭，朝山頂上張望。不一會兒，男孩看見多多從山上跑下來了，緩緩地向船上走去，那位優雅的女人看見多多，輕輕地伸出手把她拉上了船。

船徐徐地駛出了港口，男孩一直目送著船只離去。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一艘盛滿鮮花的船真的將多多接走了。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隱隱感覺像要發生什么似的。

第二天，當人們得知小女孩離開后，全都沖上山頂，砍的砍，拔的拔，瞬間將那片愿之花花海夷為了平地，只留下了那幢空蕩蕩的石頭房子。

可是到了后半夜，天氣驟變，天空電閃雷鳴，海浪一涌千丈，像要吞噬海島一般。突然，一個龐大的黑影從海底慢慢地浮了上來，它的眼睛血紅，張開的嘴巴足有籃球場那么大，虎視眈眈地盯著被海浪一點點侵襲的海島，然后快速地游向海島。

海島上被淹的人們拖兒帶女地在黑夜中尋求逃生。那些見過怪魚的老人們在黑夜中大聲驚呼：“快，怪魚又出現了，大家快往山頂上跑！”

人們倉皇地朝山頂上跑去，后面那些來不及逃走的人瞬間就被大魚吞進了腹中，一時之間，慘叫聲充斥著整座海島。

海島上幸存下來的人全都逃到了山頂上，小男孩也跟隨著父母跑到了山頂上。海浪沒有停歇，一點點地涌上山頂，大魚瞪著紅紅的眼睛，張著大嘴朝山頂上的人們游了過來。

人們想躲進石頭房子里，無奈怎么也打不開石門。小男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大聲喊了起來：“多多，多多！”

隨著沉悶的一聲巨響，石門打開了，一股花香從屋內涌了出來，在空氣中蔓延，瞬間海水退了不少，大魚驚恐地往海里游去，突然一個回身大擺尾，瞬間就鉆入了海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海浪終于退去了，整座海島又顯露了出來，人們看見石頭屋里留了一屋子愿之花，正是這愿之花的氣味令大魚膽怯，讓它落荒而逃。

“原來多多留給我的禮物是……這一屋子的愿之花！”小男孩突然明白了，“不，她留給我的禮物是——希望。”

“多多一定是花仙子！”孩子們說。

“我……我聞到花的香味了！”一個大人突然驚叫著，“真香！”

“我也聞到了！”“我也聞到了！”人們接連歡呼著。

他們將愿之花移到了屋子外面，重新種植。沒過多久，整座海島被鮮花覆蓋，非常壯觀。

一直到現在，那個已經長大成人的男孩經常會站在港口，遠眺大海，他相信多多一定會再回來：“是的，風會捎去這滿島的花香，會再把她帶回來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