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 犬

■ 王葉丹

人 物

趙三元—— 26歲，三元廟雜役，后參加八路軍，性格懦弱，慫，愛吹牛。

川崎一郎—— 24歲，日軍軍犬訓導師，性格內向，執拗，有些一根筋。

劉籃子—— 21歲，劉保長的女兒，寡婦，善良潑辣、敢愛敢恨。

宋排長—— 30歲，八路軍某部二排排長。上過軍校，能打善戰，心思縝密。

劉保長—— 60歲，保長，土財主， 摳門，吝嗇，但遇事還算有骨氣。

劉報喜—— 22歲， 二排班長。

徐大壯—— 18歲，二排班長。

吳 難—— 17歲， 二排戰士。

千代子—— 20歲，川崎一郎的新婚妻子。

川崎二郎—— 18歲。日軍坦克兵，川崎一郎的弟弟。

大 黃—— 趙三元飼養的土狗，由演員飾演。

日本狗—— 川崎一郎的軍犬，由演員飾演。

八路軍戰士、眾鄉親、漢奸等群眾演員若干。

景 置

太行山深處，一座早已斷了香火的道觀。道觀坐落在孤零零的山頭上，山下是一個村子。舞臺上展現的并不是整個道觀的全景，而是支離破碎的殘垣斷壁：殘破的塑像，斑駁的木柱，蛛網密布、語焉不詳的匾額……隨著劇情的發展，舞臺上這座道觀的碎片或升降、或移動、或重新組合，形成新的場景，可能是道觀的門前屋后，也可能是道觀下的小村落，也可能是大山里的某個場合……

舞臺上下臺口各有一座殘破的石碑，可以用作舞臺字幕投影平臺。

第一場

時 間1941年，初夏。

地 點太行深處。

【夜晚，大雨瓢潑，銀蛇般的閃電不時照亮黑暗的亂墳崗子。

【墳丘旁的石碑后閃現出一個人影，臉上抹的黝黑，身上披著樹葉的宋排長手拿望遠鏡神情凝重的向遠處眺望著。

【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借著閃電的光亮，人們發現舞臺前、后區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八路軍戰士，正小心翼翼的將槍口指向前方……

宋排長（聲音壓的極低）同志們，現在是5點40分，照我們掌握的情況，小鬼子的運輸隊大約會在6點左右進入咱們的伏擊圈，如果咱運氣好，興許還能鬧幾支歪把子，還有山炮，要那樣咱就發財了！可這次行動，咱人少槍破，子彈少，不占啥優勢，所以必須出奇制勝，不能硬來，不能戀戰，大家聽我統一指揮，瞄準了一起開火，把手榴彈都干出去，然后迅速打掃戰場，立刻轉移。

眾戰士（小聲而有力地）是！

【宋排長在隊伍中梭巡著。

宋排長哎，新兵趙三元呢？

吳 難報告排長！趙三元說他跑肚子，找地方去上茅房去了。

宋排長跑肚子？

劉報喜嘁，他今天都竄八回稀了，我看他就是個慫人。

徐大壯排長，甭等他，趕緊下任務吧，這小子八成又是混球放到斜坡上——出溜滾蛋嘍！

【眾戰士壓低聲音笑著。穿便服的趙三元提褲子跑上。雙目圓睜，一臉正經，頭上貼著黃紙畫成的道符。

趙三元誰……誰說俺溜了？雖說還沒給俺發軍服，可俺是個兵！

【又一道閃電劃過，宋排長與趙三元的臉貼到了一起，宋排長嚇了一跳。

宋排長趙三元，你這是什么打扮？

趙三元報告排長，這都是按你吩咐的，絕對隱蔽，嚴密偽裝！（張嘴露出一排貼著黑紙的牙齒） 都偽裝到牙齒了……

宋排長（哭笑不得）你這是要嚇死誰呀！又干什么去了？

趙三元排長，俺發誓，真沒害怕，俺只是趁大家伙休息的時候，回了趟道觀，給俺那條大黃狗把吃的喝的又添了點，俺尋思，萬一打起來俺有什么閃失……和俺相依為命的大黃就算是掉地下了，俺給它備足糧食備足水，現在就打算光榮犧牲了……哦，對了！俺還為那啥……為集體著想，在神靈座前為大家求了道平安符……（拿出幾張黃裱紙）排長，這符靈著呢，帶上它，炮彈躲著過，子彈繞著飛！排長，在道觀里俺還上了柱香，可你猜咋的？黑香壓頭——這是有災啊，今天不是打仗的黃道吉日，宋排長，要不咱換個日子再打？

宋排長換個日子？

【趙三元點頭。

宋排長（氣憤的）呸！

眾戰士（小聲笑著）

宋排長笑啥笑？不知道他是剛入伍六天的新兵呀？你們當新兵的時候能比他強多少？

趙三元就是呀！你們……

宋排長趙三元同志！

趙三元（立正）到！

宋排長（嚴肅地）趙三元！從六天前開始，你就不是那個在三元廟里打雜的趙三元了！你就是一名八路軍戰士了！八路軍不信封建迷信，只相信毛主席！打仗還挑日子？我問你，小鬼子會換個日子來侵略我們嗎？

【趙三元自覺心虛，摘下了頭上的符咒。

宋排長（語氣緩和，拍了拍趙三元的肩膀）三元，你別怕，記住，心中有仇恨，身上有膽量，只要敢亮劍，哪天都是消滅敵人的好日子！

【趙三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宋排長好，現在分配任務！鬼子進入伏擊區后，以我槍聲為號，徐大壯！

徐大壯到！

宋排長你帶領一班，集中火力狠打前面的鬼子尖兵！這叫斬首。

徐大壯是！

宋排長劉報喜！

劉報喜到！

宋排長你帶領二班，在中間搞一次沖鋒，速戰速決！這叫斬腰。

劉報喜是！

宋排長吳難！

吳 難到！

宋排長你帶三班封住山口，斷敵后路。

吳 難排長，這叫啥？

宋排長砍腳后跟。

吳 難是！

趙三元宋排長，俺呢？

宋排長你作為預備隊，負責掩護！這叫……觀摩學習。

趙三元是！

宋排長（依然有些不放心的）趙三元！你再重復一遍我的要求！

趙三元一切行動聽從指揮！

宋排長好?。猛h鏡向遠處望著）哎？這天都亮了，鬼子是不是遲到了？

劉報喜（機警的）排長，好像有動靜……

宋排長（靜下心來聽了聽，遠處似有汽車聲傳來）好！很準時，夠意思，各班進入戰位！

眾戰士是！

【眾戰士迅速隱蔽，進入各自戰位，宋排長繼續用望遠鏡觀察著。

【汽車馬達的轟鳴聲由遠而近。

宋排長好家伙，小鬼子挺排場啊？前面摩托車開道，后面重機槍壓陣，中間才是運輸隊！這運的是啥？嗬，啥都有呀？你看，還有條大狼狗……

【晃眼的車燈掃射在陣地上……

宋排長注意隱蔽！

【宋排長話音未落，忽聽身后傳來了幾聲狗叫。舞臺后區的定點光下出現了一只大黃狗，它似乎在焦急地尋覓著主人，不斷地奔跑、狂吠著。

吳 難趙三元，你看，那不是你家大黃嗎？

趙三元（看見大黃狗）大黃？是大黃！哎呦，它怎么來了？這兒危險——快回去！（做手勢示意）

吳 難（努力壓低聲音）趙三元！你不要命了！快趴下！

趙三元我……我怕大黃暴露目標。

吳 難混蛋！大黃沒暴露，你先暴露了！

【大黃跑向前臺。

趙三元（望著大黃的方向，焦急的）它怎么還不回去？子彈可不長眼吶！

宋排長隱蔽！放近點再打……

【大黃狗猛然跑到舞臺中央。沖汽車的方向狂吠著。

【急促的剎車聲。

【刺眼的車燈投射到大黃身上，大黃狗茫然失措，身體顫抖著。

【日本軍官的畫外音 ：やめなさい！前のは何ですか？？（前方是什么？）

【日本兵的畫外音：長官を報告するのは,ただの野犬である。（報告長官，只是一條野狗。）

【日本軍官的畫外音：殺して,引き続き道を急ぐ。（殺了它！繼續趕路?。?/p>

【日本兵的畫外音：は！（是！）

【日本兵拉槍栓的聲音。

趙三元不……不——

【趙三元猛然起身，舉起步槍。

宋排長（努力壓低聲音）趙三元！你干什么？你瘋了！

【趙三元扣動扳機，槍聲驟響。

【霎時間，山下一片混亂。趙三元沖出戰壕，跑下。

【眾日本兵的畫外音：待ち伏せがある?。ú缓?！有埋伏?。?/p>

【日本軍官的畫外音：早く撤退しなさい！（快撤退?。?/p>

宋排長打！

【眾戰士射擊，投彈。槍聲、爆炸聲此起彼伏。

宋排長掩護趙三元！

【戰士吳難跑下，將抱著大黃的趙三元拉回戰壕，吳難不幸中槍負傷。

【汽車轟鳴聲越來越遠。徐大壯帶人追下。

【見敵人車隊漸行漸遠，宋排長狂怒的將頭上的軍帽摔在地上。

【劉報喜看到吳難受傷，急忙救助。

劉報喜吳難，你受傷了？

吳 難沒大礙，被小鬼子的子彈擦破點皮……

劉報喜都他媽露骨頭碴子了還說擦破點皮？

【劉報喜為吳難包扎，吳難看見抱著大黃狗的趙三元，推開劉報喜，上前給了趙三元當胸一拳。趙三元倒地，大黃狗沖吳難兇狠的狂吠著。

趙三元憑什么打人？

劉報喜該打！趙三元！都他媽因為你！要不是你的野狗冷不丁沖出來，怎么能打亂咱們的伏擊計劃？為了這次伏擊，咱們兄弟們在這亂墳崗子上潛伏了多長時間？遭了多少罪！現在好了，小鬼子眼睜睜地從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你知道鬼子車上那是什么嗎？那是武裝一個營的軍火！這些軍火會殺咱多少人！打你？你他媽該拉出去槍斃！

趙三元咋了你就槍斃俺？如果俺不開那一槍，那小日本就要沖大黃開槍了！人聽得懂話能跑能逃，可它是一條狗，它不懂事兒……

吳 難放屁！難道這畜生的命比人命還要緊？你個慫人就是欠揍！

宋排長（忍無可忍）行了！說夠了沒有！吵吵吵吵，吵吵的我腦仁疼。通訊員！

通訊員到！

宋排長馬上向營部匯報，我部行動失利，排長宋德泉請求處分，并請示下一步任務！

通訊員是！（急下）

【徐大壯等人拖兩個大麻包上。

徐大壯報告排長，看，看俺們發現了啥！

宋排長啥？【徐大壯解開其中一個麻袋，一個鬼子滋哇亂叫地鉆了出來。

劉報喜（欣喜的）乖乖，你們抓了兩個鬼子兵？這可不容易。

徐大壯一個，這個不是人！

【徐大壯解開另一只麻袋，里面露出一個伸著血紅舌頭的狗頭，惡狗狂吠，大家本能地往后退著?！敬簏S沖麻袋汪汪叫著。

宋排長咋地？這還俘虜了條日本狗？

徐大壯鬼子叫咱打蒙了，人和狗都不要了，就剩撒丫子了！為抓住他倆，費 老勁了！這條日本狗兇的厲害，要不是俺制服了這個小日本兒，我早被這畜生撕了。要說也神了，俺把槍往這小日本的腦袋上一杵，這小日本兒不知道滋哩哇啦念了啥咒，這條狗立馬就老實了！

劉報喜排長，咋處理他們？

【吳難從腰間拿出刀，擼起袖子欲殺日本兵。

川 崎巴嘎……

宋排長（制止）住手！你干啥？

吳 難干啥？我殺了這兩個畜生！

宋排長胡鬧！他們現在是俘虜，對待戰俘，咱八路軍向來主張繳槍不殺。

吳 難排長，小鬼子不殺，除了糟蹋糧食還能有啥用？

宋排長大壯，你說這日本狗聽了這鬼子兵念的咒，立馬就乖了？

徐大壯是啊，俺親眼看見的。

宋排長嗯，依我猜測，這個鬼子兵是日軍里的軍犬訓導師，這條犬，就是他帶的軍犬。

眾戰士（似懂非懂的）軍犬訓導師？軍犬？

宋排長我在保定上軍校的時候，曾經聽教官講過，古巴比倫人、埃及人、羅馬人，都曾將軍犬用于戰爭。中法戰爭的時候，黑旗軍首領劉永福的愛犬黑虎在諒山大戰中專咬扛旗士兵的喉嚨，讓法軍望旗生畏?？稍郯寺奋娔壳斑€沒有將軍犬用于戰爭的先例。所以，我要留下這個鬼子兵和這條日本狗，沒準將來能派上用場。吳難，把刀放下！

吳 難……是。（無奈將刀放回腰間）

【通訊員跑上。

通訊員報告排長！營部命令我排！總結經驗，將功補過！火速向大青山方向前出，趁敵人后方空虛，配合三排作戰，拔掉青山嶺據點！

宋排長好！集合隊伍，執行命令！

【通訊員下。劉報喜走到宋排長身邊。

劉報喜排長，咱們走了，這鬼子兵和這條日本狗怎么辦？也跟著咱們走？

宋排長我有安排，讓……

劉報喜（湊近耳語）要叫俺說，這趙三元本來就是個怕死的慫貨，倒不如趁這個機會甩了他，免得這小子將來又鬧出什么幺蛾子，耽誤大事。

【宋排長半晌沒說話，他回頭望了望抱著大黃狗的趙三元，又看了看鬼子兵和日本狗，突然似想起了什么。

宋排長三元！你來一下。

【趙三元起身走近宋排長。宋排長把一把匣子槍，一顆手榴彈交到趙三元手里。

趙三元……排長，你這是干啥？手槍都給我了，讓我當排長呀？

宋排長三元，我要交給你個重要任務，你能完成嗎？

趙三元看這架勢，不是掉腦袋的活兒吧？

宋排長三元，你也聽到了，部隊要去打一場惡仗，我們得輕裝前進，沒法帶上俘虜和這條軍犬。在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的任務就是躲進山里，把俘虜看好，把這條軍犬養好，等我回來，咱爭取把他們改造成我們手里的武器。

趙三元啥？排長，八路軍還有這么好的任務？您確定沒糊弄俺？俺的任務就是喂好這兩張嘴？

宋排長對，保證他們活著，人在，犬在，就是成功！隊伍此去多則半月，少則五天，很快就會回來，要是他倆死了、逃了，我可真處分你！

趙三元（立正站好）是！排長，趙三元向您保證：俺會養狗，也能對付鬼子，有俺在，這小鬼子跑不了，這日本狗死不了！俺一定把他們改造成我們的武器，俺有這能力……

宋排長（笑了笑，重重地拍了一下趙三元的肩膀）保重吧！（回頭向眾人）出發！

【排長與眾戰士下。

趙三元（拿槍對著鬼子，中氣十足的）走吧？

【收光。景觀變化。

第二場

時 間幾天后。

地 點山中道觀。

【晨光從破窗外透進來，刺眼的光線里，灰塵熱鬧地飛舞著。

【嘴里塞著破布的川崎被綁在一把破椅子上，他的雙手在身后使勁地磨著繩子。那條日本犬被拴在柱子上，大眼瞪小眼地望著主人。

【趙三元捧著兩個菜餅子上。

【川崎見他回來，停止了動作。日本狗與大黃狗露出撕咬的表情。

【趙三元拿開川崎嘴里的布條，將菜餅子遞到他的嘴邊。

趙三元你的……米西……

【川崎將頭扭向一邊，趙三元將菜餅扔進自己嘴里，走到供桌前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趙三元小鬼子，你啊，別想溜，俺剛才在門縫里都看見了，就你那蹭癢癢似的動作（學川崎動作），沒用！綁你這麻繩都是沾過燈油的，結實著呢。來，你再抬頭看看后面這個菩薩是誰？不認得不要緊，俺今天就給你普及普及，介紹介紹，這要在平時都是收費項目，你看好了，這是“地官”，清虛大帝，專業看鬼的！就你還想跑？小鬼子……

川 崎（憤怒的）八嘎！我不叫小鬼子，我有名字！

趙三元哎呦，哎呦呦，除了那個“八嘎”，中國話說的挺溜??？這么多天了一句話不說，俺還以為押回來個啞巴呢。

川 崎嘴，一直被臭襪子堵著，你說句話試試！

趙三元哦，也是……那你說，你叫什么？

川 崎川崎，川崎一郎！

趙三元哦，一狼？名不錯，比叫個一豬一狗好聽。

川 崎八嘎！給我松開滴干活！我聽你長官說了，我，俘虜，八路軍優待，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趙三元松開？行，松開，我給你松開……（走到川崎身后，狠狠地在他后腦勺上彈了個腦瓜崩）我給你松開？

川 崎八嘎！你敢打我？

趙三元我敢呀，我打的就是你呀！你當我傻?。克砷_？松開你他娘就跑了！

川 崎那你把我的犬松開！

趙三元把它松開？松開它不咬我嗎？俺雖然沒上過學，可這三元廟里的道長是個文化人，他是我師傅，俺也算是在文化中熏陶成長的，你還想蒙俺？

川 崎你，不要忘了長官說的話：人在犬在。我的犬，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如果死了，長官不會放過你！

趙三元吆喝？你個小鬼子是想要挾俺還是怎么地？

川 崎這不是要挾，是忠告。對你，對我，對我的犬，好滴忠告。

趙三元忠告個屁！給我耍小心眼？我明白，小鬼子，你這條狗挺純，可你是個雜種！

【趙三元把菜餅子丟到日本狗面前，日本狗用爪子將菜餅子踢遠。

趙三元你看？不是俺讓它餓著，這么好的菜餅子，它連聞都不聞。

川 崎我的犬，不會吃你的東西，大日本帝國的軍犬，只認一個主人。但是，即使我來喂它，它也不吃那些東西，只吃，肉滴干活。

趙三元吃肉？

川 崎吆西，肉，日本神戶縣的上等牛肉。你滴明白？

趙三元我不明白！他吃肉？俺還想吃肉呢！現在這年月，連個下等老鼠肉都不好找，還上等牛肉？你想的美！要吃，就這個！（指供桌上的菜餅子）不吃，餓死！它餓死了我就有肉吃了。

【趙三元撿起菜餅子用嘴吹了吹，招呼大黃過來。

趙三元大黃，來！它不吃咱吃，菜餅子，可香了。

【大黃一臉滿足的將菜餅子吞掉。

趙三元（愛撫大黃）哎，還是俺大黃好，懂事兒……

大 黃汪!

趙三元皮實……

大 黃汪汪!

趙三元好養活……

大 黃汪汪汪!

趙三元你看，還會跟俺拉呱呢！

川 崎（鄙視的）ああ、支那の犬の姿を見て、劣等民族の畜生。（呵呵，瞧瞧支那狗的樣子，劣等民族的畜生。）

趙三元你滋哩哇啦嘀咕么呢？你不是會說中國話嗎？說中國話！

川 崎我是說，我可以不吃肉，但我的犬沒有肉就會死。人在犬在，我的犬要是不在了，你也就不在了。

趙三元吆喝？今天我還非給你理論理論，日本狗就必須吃肉？

日本狗汪！

趙三元日本狗就高狗一等呀？

日本狗汪汪！

趙三元再汪汪我把你燉了！

川 崎我的犬是軍犬，跟你滴土狗不一樣！

趙三元是不一樣，你拿它（指日本狗）當武器，殺人！俺拿它（指大黃）當兒子，作伴！能一樣么？行了，你別啰嗦了，是飯充饑，是衣擋寒，這年月有口吃的就不錯了，你就知足吧。

川 崎不——你就算槍斃我，我也沒有辦法命令我的軍犬，吃你這些臟東西！

趙三元行，那我就真槍斃你！（從腰間抽出槍，頂到川崎頭上）

【穿紅棉襖，裹小腳，但個子長的又高又壯，臉龐俏麗的劉籃子抱著一壇子老酒上。整理著妝容頭發，拽平衣角，捏嗓子喊著。

劉籃子三——元——你在嗎？

趙三元（聽到劉籃子的聲音，大驚）媽呀？劉籃子？這個姑奶奶怎么來了？她爹劉保長要是知道俺當了八路，還帶著個鬼子俘虜，那可就糟了……（忙用破布把川崎的嘴再次堵上）。

趙三元你給我聽好了，俺不讓你動彈你絕對不許動彈，你聽見了嗎？不然俺先崩了你，再把你的狗撕拉撕啦滴！（做抹脖子狀）

劉籃子三元兄弟，你不在呀？

趙三元我不在！

【川崎一郎突然吐出破布，滋哇亂叫，情急之中，趙三元將川崎一掌打暈，拽了一條大紅布將川崎整個蒙住。

【劉籃子氣急敗壞的推門而入。

劉籃子不在你還應聲？俺還以為出了鬼了呢?。ㄗ⒁獾矫芍t布的川崎）吆？還真有鬼??？俺倒是想見識見識，這是個男鬼啊還是個女鬼。（欲揭開紅布）

趙三元別動！真是鬼！真鬼！

劉籃子真鬼？

趙三元真鬼……

劉籃子哈……你騙小孩兒呢？人能看見的還能叫鬼啊，那俺看你就是個鬼——死鬼?。ò丫茐臃诺焦┳郎?，欲去掀開那塊紅布）

趙三元籃子！別鬧了，這是個真鬼，殺人的鬼！這惡鬼就鎮在道長的道袍下面，誰要是看見了，撞上了，摸到了……爛臉，爛的跟麻風病一樣！

劉籃子（急忙住手）爛臉？哎呦娘來，這么瘆的慌的東西你放這里干什么？

趙三元不放這也沒處藏啊。

劉籃子我看你心里還是有鬼，這廟里既然沒藏女的，你剛才咋不敢讓俺進門呀？

趙三元那不是……來了條野狗嘛，怕嚇著你。

劉籃子（發現日本狗，日本狗沖她叫著）呦，還真是野狗??？這狗咋長得這么怪呢？

趙三元估計是個串子吧。

劉籃子嗯，估計是跟狼串了，聽叫聲和咱說話不一個味。（虎焯焯的欲走近日本狗）小乖乖……（日本狗汪汪狂吠，劉籃子嚇了一跳，借機蹦到了趙三元身上）哎呦俺的親娘來！可嚇死俺了，俺的這個小心臟，你聽，撲通撲通的，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趙三元（因劉籃子沉重兒而漲紅了臉）嗯，你要再不下來，俺的心臟可真他姥姥蹦出來了！

【劉籃子跳下來，趙三元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劉籃子跟過去幫他捋胸口，趙三元趕忙躲開。

趙三元你這……娘們家家的也不嫌臊地慌。

劉籃子（看著趙三元漲紅的臉，偷笑，步步緊逼）臊地慌？俺稀罕你俺有啥臊地慌的？倒是你，要是心里沒鬼，你咋不敢看著俺的眼睛說話？

趙三元俺咋不敢看著你說話？俺……俺就是……就是覺得沒啥看頭。

劉籃子趙三元！在你眼里，俺不美？

趙三元美……不美呢？??！俺色盲，看不出美不美。哎，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去太原串親戚，走了好幾個月了嗎？

劉籃子太原叫鬼子占了，我上哪去呀？再說，太原我也住不慣，我心里有你……

趙三元心里有我？

劉籃子趙三元，你揣著明白裝糊涂是吧？俺今天來，就是想聽你說句痛快話，你是不是嫌棄俺跟別的男人拜過堂？所以才躲著俺？可俺和那個短命鬼只是拜了個堂，剛進洞房，他“咯噔”一下就犯了心病——死了！要不，你就是嫌俺命硬，克夫。那都是胡說！他有心病做不了那事郎中早就叮囑過他，可他不聽呀！害的俺新媳婦變成了小寡婦，你說，到底是誰克誰呀……嗚……

【劉籃子越說越憋屈，難過得哭了起來。趙三元見狀瞬間心軟，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趙三元劉寡婦，不，劉籃子，籃子，你別……是他克你，他該死……不是……嗨，這是封建迷信！封建迷信中的封建迷信！

劉籃子(轉悲為喜)三元，你真這么想的？

趙三元我真是這么想的！

劉籃子那你為什么不敢娶俺？

趙三元我……

劉籃子（篤定的）我知道了！你是因為俺爹。

趙三元你爹？

劉籃子因為俺爹是財主，你覺得高攀不上俺？可俺再是財主的閨女，現在也是個寡婦了，咱倆誰還能嫌乎誰呀？

趙三元就算咱倆不嫌乎，那你爹劉保長也不會答應呀？他什么人呀？銅仙鶴琉璃貓玻璃耗子拔不著毛啊，三天不撿便宜就跟掉了東西似的，啥都往家里斂，剜到籃子里就是菜，給你取個名字都叫籃子，他能讓俺這窮小子把你娶走？

劉籃子他是他，俺是俺，他不答應俺答應，俺是你的菜……

【劉籃子解開衣裳，露出紅肚兜，嚇得趙三元直接跳到了供桌上，劉籃子千嬌百媚，步步緊逼。

趙三元你你你…要干啥？

劉籃子我孝敬俺爹！

趙三元孝敬你爹？

劉籃子明天是俺爹六十大壽，都說人間三美是升官發財當姥爺，他發財當官俺管不了，可當姥爺這事俺能出把子力，咱倆今天就把這生米煮成熟飯，給俺爹送份大禮！有了你的種，看他應不應！

【趙三元嚇得從桌子上掉了下來，把川崎身上的紅布無意中扯了下來。

【劉籃子看到穿著日本軍裝的川崎，大驚失色。

劉籃子（驚訝）鬼！鬼……鬼子！

【劉籃子“啊喔”一聲，暈死過去。趙三元順手拿起一碗水，他喝了一口，噴到劉籃子臉上。劉籃子猛捯了一口氣兒——活了。

【劉籃子戰戰兢兢地用手指著川崎。

劉籃子他……活的死的？

趙三元活的。

劉籃子好呀趙三元！都說你那膽小的跟針鼻兒一樣，可沒想到你有天大的膽兒！你，你竟然敢窩藏小日本兒！

趙三元（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別嚷嚷！你聽俺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劉籃子行了，你啥也別說了……老天爺呀，俺這是造了什么孽了？俺爹劉保長算是半拉漢奸，俺又看上個和日本鬼子穿一條褲子的畜生！俺這命也太苦了！俺不活了！

趙三元俺不是漢奸！

劉籃子放屁！你不是漢奸為什么把小日本藏在這里？你說啊，你說啊，你……

趙三元（打斷他）他是俘虜！俺是八路！

【一記重重的鑼鼓點。劉籃子愣住。

劉籃子你說啥？你……是八路？

【鑼鼓聲驟起。

【皮影戲般的影子在后區幕布上顯現。畫面隨趙三元的講述不斷演繹著。

趙三元籃子……你走這幾個月，鬼子來了，把道觀砸了，把道長挑了，道士們有的跑了，有的投軍了，他們也叫俺去，俺知道八路是好人，可俺膽小，害怕打仗。后來宋排長對我說，俺認得幾個字，到隊伍上鍛煉鍛煉，肯定有大出息。后來俺一想，反正這道觀黃了，也沒香火了，干脆，俺也參軍，打鬼子，給老道長報仇！一咬牙一跺腳，俺就當八路了。

【注：皮影戲畫面——小廟前，宋排長的人影與道士的影子，宋排長似乎在宣講著八路軍的主張。道士們丟掉拂塵，拿起鋼槍，站到八路軍的隊伍里。

劉籃子那你為什么不在隊伍上？這小鬼子和狗是咋回事？

趙三元這小鬼子和日本狗都是上次打伏擊俘虜的，宋排長讓我留下，讓我看好了他倆，等隊伍回來有大用場，你懂了嗎？

劉籃子……這一波三折的，起伏也太大了，你讓俺緩緩……

【忽然，大黃沖著日本狗叫起來。趙三元一看，原來日本狗躺在地上倒開了氣兒。

【川崎醒來，見狀滋哇亂叫，趙三元拿開他嘴里的布。

川 崎肉！再沒有肉滴干活，它就真活不了了！

趙三元（著急的）肉，肉？你讓俺上哪找肉去?。繗Я藲Я耍∵@狗要是死了， 俺就完不成任務了！你說這時候，俺上哪找肉去……

劉籃子對呀，你說這時候，上哪……（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上俺家啊！你忘了？明天是俺爹六十大壽。

趙三元你拉倒吧!就你爹那舍命不舍財的主兒，能平白無故的給俺肉？要拿你去拿？算幫俺個忙……

劉籃子俺一個人不行，親閨女也沒這么大面子！

趙三元酒都偷出來了還在乎這點肉？

劉籃子弄就弄塊大的，我有招！不過……趙三元，俺要是能給你弄來肉，你能答應娶俺嗎？

趙三元能！人在犬在，犬不在俺也得完蛋，你要是能要來肉，俺啥都答應你！

劉籃子好，趙三元，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趙三元絕不后悔！

劉籃子那好，跟我走，咱鐵公雞頭上——拔毛去！

【凌亂的鑼鼓聲。燈光漸收。景觀變化。

第三場

時 間前場下午。

地 點劉保長家。

【定點光隨著鑼鼓點起。

【衣衫襤褸的劉保長在三條腿的太師椅上盤腿抽著大煙袋，嘴里似唱似哭地念叨著。

劉保長保長苦，保長苦，背地里讓人戳破脊梁骨。鬼子面前得哈腰，八路來了得招呼。都說保長是肥差，可干不好，誰都能一槍給突突！既然活不過六十五，我也別過得太辛苦。六十大壽殺頭豬，臨死前混它個——飯飽酒足，唉——六十年沒這么吃過了！

【劉籃子拉著一身道士打扮，眼上扣著墨鏡的趙三元上，趙三元緊張得渾身哆嗦。

劉籃子你哆嗦個啥勁兒呀？俺爹問你啥你要不好回答，就說六個字——天機不可泄露，明白不？

趙三元天機不可泄露……這能行嗎？你爹他見過俺，俺就是道觀里個掃地的，哪會這……

劉籃子哎呀，人是衣裝，佛是金裝，你這打扮連俺都認不出來，何況俺爹那個半瞎呀？你就按俺說的辦，絕對沒問題！再說，還有俺呢！

【劉籃子不由分說拽趙三元進門。

劉籃子爹——閨女給您老拜壽來了！祝爹爹福如東海， 壽比南山！

劉保長呦，閨女？自從俺當上這個保長，你還是頭一回給我拜壽，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劉籃子爹，爺倆哪有隔夜仇呀？

劉保長是啊，這自己的親人那就算殺人放火，身子里不也淌著一樣的血嘛。（看見趙三元）哎，給我拜壽咋還請個道士來呀？

劉籃子對，我請他來給你做個水陸道場，超度靈魂……

劉保長噢……這是要發送我呀？我說這位道長，你……

趙三元天機不可泄露！

劉保長他啥意思？

劉籃子爹，道長是來給你添壽增福的！說出來就不靈了，天機不可泄露！

劉保長噢，是這意思。

【劉籃子見趙三元呆若木雞，踢了他一腳，趙三元趕忙拿起羅盤，裝模作樣的在屋里轉著圈。

趙三元……天清清 ，地靈靈，天有三奇日月星 ，通天透地鬼神驚——鬼神驚！

劉籃子他是有點神經。

劉保長我說……這位道長看著有點面熟??？

劉籃子面熟……面熟就對了，這說明您跟道長有緣分。

劉保長（對趙三元）咱倆有緣分？

趙三元天機不可泄露。

【劉保長把劉籃子拽到一邊。

劉保長閨女，這道士不是裝神弄鬼來騙我錢的吧？

劉籃子不是，人家道長說了，不收銀子！

劉保長（對趙三元）你不收銀子？

趙三元不收銀子。

劉保長太好了！

趙三元只要豬肉。

劉保長??？為什么？

趙三元喂狗……

劉保長你說什么？

趙三元這……天機不可泄露。

劉保長他咋啥都是天機呀？

劉籃子（小聲對趙三元）做法。

趙三元哎。（把一張符貼到了劉保長頭上，然后開始“做法”）急奉祖師茅山令，掃除鬼邪萬妖精， 急奉太上老君令，驅魔斬妖不留情……（到處踅么）豬肉在哪里……

劉保長豬肉？道長，你看啥呢？

趙三元施主，我的這雙法眼里看見了你廚房里有半扇豬肉……

劉保長?。?/p>

劉籃子（趕忙打圓場）道長意思是說你不能吃肉，更不該今天做壽！

劉保長為啥??？

趙三元我……天機不可泄露！

劉籃子他是說看你這壽辰，跟閻王那是同一天啊！跟閻王爺撞了生日，折壽！

劉保長（大驚）這！沒聽人說起過有這忌諱呀？道長，按您這道理，我也不該活到這把年紀??？

趙三元不該……不是……天機不可泄露！

劉保長我不信。

劉籃子動真格的！

趙三元劉保長，我問你，你是不是最近經常耳鳴？

劉保長對呀？

趙三元有時候還頭昏腦漲，天旋地轉？

劉保長（有些吃驚的）是呀！

趙三元而且最近越來越瘦，臉上卻經常腫得跟包子似的？跳著疼？

劉保長（信服）神了……真神了！道長呀，你怎么知道？

趙三元她說的……不，我什么都知道！劉保長，我不是嚇唬你，你這是大限將至的前兆呀！

劉保長什么？！

【鑼鼓點。

劉保長（恐懼的）大限將至？什么時候？

趙三元長，不過三天，短，不過今日！

劉保長?。浚〒渫ü虻兀┑篱L救命啊道長！求您指條活路！

趙三元稍安勿躁，這個災也不是沒法子破解，只要你能付出代價……

劉保長小命都要玩完了還在乎什么代價，您盡管說！趙三元 化解此難方法有三，第一，遁入空門。

劉保長 我找不著廟。

趙三元 第二，去當老道。劉籃子 人家不要！

趙三元 第三，散盡家財！

【重重的鑼鼓聲。

劉保長 我要上吊！蒼天呀！讓我死吧！

趙三元 別急，還有第四種……

劉保長 說！

趙三元 改變因果，把肉給我！

劉保長 啥？

劉籃子 他替你送給閻王爺，閻王爺想吃豬肉

了！趙三元 對！

劉保長 天呀！我也想吃呀——

【凌亂的鑼鼓點，收光。景觀變化。

第四場

時 間當日夜晚。

地 點山中道觀。

【一束定點光投向房中央掛著的半扇豬肉。

【道觀外的石階上，劉籃子幫趙三元揭下假胡子等裝扮，兩人笑得前仰后合。

趙三元小瞧俺了吧？俺平時那是低調，厲害的人一般都深藏不露……

劉籃子對，把我說的都背過了，你行，你真行！

趙三元我還有所發揮呢。我說籃子，你爹今天掉了半扇子豬肉，還不疼吐血呀？

劉籃子唉！其實我爹也挺可憐，當保長他是沒辦法，但凡有一點辦法，誰愿意當漢奸被人戳脊梁骨呢……

【話音未落， 劉保長與一群舞棒槌、拿鐵鍬的長工上。

劉保長趙三元！果然是你小子！你走了以后我越琢磨越不對，還閻王爺想吃豬肉？我打死你個饞嘴閻王爺！

劉籃子爹？你……

劉保長爹？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祖奶奶！胳膊肘子往外拐，跟人合起伙來算計你爹！你長出息了！還他媽咒我大限將至？我揍你個大限將至！

劉籃子爹！有話好說好商量！

劉保長邊去，我用棍子跟他商量！打！給我往死里打！

【眾人抬手欲打。趙三元趕忙躥到劉籃子身后。

劉籃子爹，有話好好說！

劉保長我跟他沒話說，我那半扇子豬肉呢！

長工甲保長，甭跟他廢話，我進去拿！

【劉保長帶著長工欲闖廟門。

【眾人闖進廟門，局域光起。日本狗在大快朵頤，穿日本軍服川崎在旁邊啃著骨頭。

【川崎見到眾人，愣住，嘴里的排骨掉到地上。

眾 人??？日本兵！打死他！

【一個長工不由分說上前掐住了川崎的脖子，眾人舉起手中的棍棒。情急之下，趙三元舉起了匣槍。

趙三元住手！

【趙三元的喝喊聲震住了大家。

川 崎八嘎！什么的干活！

長工甲（撲通一聲跪在地下）太君饒命！太君饒命！肉的，隨便的吃！

趙三元起來！給小鬼子也下跪，沒骨頭！

鄉親甲趙三元，你膽子也太大了！騙保長半扇豬不算，還窩藏了個小日本，八爺來了，那是掉腦袋的事！

劉籃子鄉親們，你們誤會了，看守這個鬼子兵和這條狗是他的任務，他是八路軍！

長工甲（吃驚）什么？趙三元，你參加八路了？

【趙三元使勁點了點頭。

長工甲你！你怎么不早說呀？

趙三元我參加八路還報告保長，我是傻子呀？

劉籃子對，哪敢和你說呀，誰知道你會不會報告日本人……（意識到失語，趕忙捂住嘴）

長工甲是……你說的對，誰會相信一個偽保長呢？可我不是……我承認我給日本人當差，可我也給八路軍干事兒?。∈?，我是兩面派，不敢得罪日本人，也不敢得罪八路軍，我拼著命掙下這份家業，俺就是想好好過日子，不當兩面派還有日子過呀？

劉籃子爹，那要依著你，這事兒該怎么辦？把三元交給日本人？把鬼子交給八路軍？兩頭買好誰也不得罪？

長工甲我……你瞎摻合什么？給我滾回去！

鄉親甲保長，俺知道你，你是明白人，你發句話，幾天叫咱撞上了，這小鬼子不能不殺！

鄉親乙對，還有這條日本狗，給它燉了！蘸著蒜泥吃狗肉！

眾鄉親對，殺！殺！

趙三元鄉親們，可不敢這么辦呀！八路軍宋排長說了，這條日本狗不僅不能殺，還要好好的養著，說這狗有大用場！八路軍的事兒沒小事兒，這大用場有多大？我告訴你們……不用說你們也知道！

【眾鄉親議論紛紛。

長工甲這話真是宋排長說的？

趙三元千真萬確！宋排長很快就回來，不信等他回來，你自己問，反正俺要一直在這里等著，如果俺的話里有假，不用你出手，宋排長就能把我斃了！

【眾鄉親交頭接耳。

鄉親乙保長，你拿個注意呀？

長工甲鄉親們，要我說，咱就信他一回，等宋排長回來！

眾鄉親為啥？為啥不殺這鬼子？

長工甲鄉親們，殺鬼子是八路的事兒……咱要動手，鬼子會報復，咱手里沒槍，死了也白死，這年月，大家伙活的都不容易，和為貴吧。

眾鄉親這……

長工甲（強硬的）都散了吧?。ㄠl親們欲離去）站?。∥铱筛嬖V大家了，這件事，咱誰也沒看見，爛在肚子里也不能說！走！

【劉保長拽著劉籃子下。

劉籃子（壓低聲音對趙三元說）別忘了答應俺的事，俺等著你來俺家提親！

【眾人散去， 趙三元盯著渾身篩糠的川崎，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

川 崎你的，笑什么？

【趙三元不理他，徑直坐到椅子上，伸手抓起一塊肉塞到嘴里。

大黃狗汪汪！

趙三元哎呦，我怎么把你忘了？（將肉丟給大黃）吃！咱自己裝神弄鬼換來的，還差點讓人揍了，不吃白不吃，吃他個小舅子！

大黃狗汪汪！（愉快地吃起來）

【趙三元看到劉籃子留下的那壇老酒，打開塞子，抿了一口，發現川崎在旁邊咽著口水。

趙三元怎么滴？你也好這口兒??？想來點？

【川崎點點頭。

趙三元行，來點……你一口，俺一口，喝醉睡覺，省的逃走……這辦法挺好。

（給川崎倒了一碗）

川 崎吆西！謝謝。

趙三元甭客氣，哎，干喝沒勁，要不……咱倆聊聊？

川 崎（喝著酒）吆西，吆西。

趙三元對呀，你悶得慌，俺也悶得慌。這都快十天了，宋排長會不會把咱忘了？

川 崎忘了？那我就可以走了……

【趙三元把匣子槍拍到桌上，川崎嚇了一跳。

趙三元如果你敢跑，用不著俺這把槍。你剛才不是沒看見，只要你走出這個道觀，山里的鄉親們立馬就會撕了你！

川 崎（干了一杯，長嘆一口氣）唉……今

朝有酒今朝醉吧，不跑了……

趙三元這就對了，你也跑不了。說說話吧。我問問你，你在日本帶多少兵呀？

川 崎我是軍犬訓導師，不帶兵。

趙三元哦，訓狗的，那你帶多少狗呢？

川 崎一條，大太君的狗，我帶。我是個動物學家。

趙三元動物學家？那你為什么上中國來打仗呢？

川 崎為了東亞共榮！為了王道樂土！

趙三元呸！說得真好聽??！天天殺人還王道樂土？起來！把酒放下！就不能給你這些王八蛋點兒好臉兒！

川 崎不要生氣，我只是隨便說說，誰不是為自己的國家？你為什么當八路？

趙三元我為么當八路？我當八路就為了揍你這些王八羔子?。ūе鴫哟罂诤染疲?/p>

川 崎王八羔子是什么？

趙三元是你！

川 崎噢，這個詞我還沒有學到，我？王八羔子？很好，王八羔子我問你，你在八路的隊伍里，什么的干活？

趙三元我什么活也不干，專門負責打仗！

川 崎打仗？

趙三元打仗！我可勇敢了，就你這樣的，十個八個偎不上我。我不怕死，我受過好幾次傷！我身上的槍眼兒比你身上的汗毛眼兒都多！不信你數數……我憑么讓你數??！

川 崎吆西，佩服！在我們日本，沒有負過傷的軍人，是抬不起頭來的。男人不能怕死，軍人要想生存，必須將對方置于死地……

趙三元那就是殺人是吧？

川 崎吆西……

趙三元吆西個屁！俺師傅是個道士，天天禱告，誰也不招，可那天，鬼子來了，問他要糧食，他說沒糧食，他沒說瞎話，真沒糧食！你們就拿刀把他肚子挑開了，說看看有沒有糧食…… 他死了，叫你們殺了……這就是你們的把對方置于死地是吧！

川 崎我，我可能又說錯了……其實我原來不是這樣的，我，我就是天皇腳下的一條戰犬，是被訓練出來的……在來中國之前，我也有我的生活……我出生在日本岡山縣，那是一個盛產葡萄的地方。戰爭爆發后，我滴父親應征入伍，因戰敗被勒令剖腹謝罪。按照帝國的政策，我和我的弟弟必須接替父親，繼續為天皇效忠。

【川崎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相片。

川 崎喏，這個站在坦克車上的，就是我的弟弟川崎二郎！這張照片是他剛入伍的時候寄給我的……

【提到這個話題，川崎拿起酒碗，又干了一碗。

川 崎我和弟弟都走了，日本的家里，只剩下年邁的母親了，自從離開家鄉，我已經兩年沒收到母親的來信了……

【說到傷心處，川崎竟然哭了起來。他舉起酒壇子，大口往嘴里灌著。

趙三元少喝！你也會想娘??？想娘就不該聽你們天皇的屁話，你就待在家里，好好伺候你娘！

川 崎我也這么想，可很多日本人不這么想，我來中國，不全是因為天皇，還因為我的妻子，因為我的千代子……

趙三元（有些醉意的）錢袋子？噢，你為了錢來打仗??？

川 崎不！千，千軍萬馬，千！代表，孩子，千、代、子！

趙三元你老婆呀？

川 崎千代子……

【燈光變幻，川崎進入內心世界。

川 崎我的妻子，她是岡山縣出了名的美人兒，溫柔，賢淑，調皮，沒有人不喜歡她。

【定點光起。身穿和服的千代子顯現。舞臺仿佛變成了川崎在日本的家。

【川崎枕在千代子的腿上。千代子像哄孩子一樣拍著川崎。

川 崎我和千代子新婚燕爾……可我馬上要去中國……蜜月的最后兩天，我郁郁寡歡，產生了厭戰思想。我跟千代子說：不是戰爭，我們就能永遠廝守在一起了，就不會有生離死別了……這一切，都被千代子看在眼里，我卻一直沒有發現她的行為……她看起來那么嬌小，那么柔弱，她竟然做出了一個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永遠都不會原諒的舉動……

【千代子拿出一把短刀，面對舞臺，微笑著將短刀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能”樂驟響。千代子緩緩倒在了川崎的身邊。

川 崎……早晨醒來，我轉身去抱她，可摸到的卻是……一把刀……我看著千代子的血，淌滿了榻榻米……

趙三元自殺了？這是為什么?。?/p>

川 崎是啊，為什么？她那么美，那么年輕，我們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后來，我發現家里被她收拾的異常整潔，在神龕前面，千代子為我留下了一封名為“軍人妻子之鑒”的遺書。

【“能”樂變化。

【千代子的畫外音響起：我的丈夫，踏上征服支那的戰場吧！我已安排好一切，讓你沒有牽掛。我把身體給了你，你要把生命交給天皇！請不要活著回來，拜托了……

【川崎抽泣著蹲在地上。

【醉眼惺忪的趙三元將壇子舉起來大口大口地喝著酒。

川 崎……后來，我拋下母親，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火車汽笛聲的轟鳴，日語歌曲《出征兵士を送る歌》漸起）一夜之間，千代子成為了整個日本新聞宣傳的熱點，而我川崎一郎也因為她……成為了國民心中的英雄！

【定點光起，川崎仿佛回到了出征時的場景，他站上椅子，揮著手，仿佛在跟人們告別一般。

【趙三元猛地將酒壇摔到地上，音樂戛然而止。他暴跳如雷，一把將川崎從椅子上揪了下來。

趙三元英雄？畜生！你，和你的那個女人，都是畜生！劊子手！

川 崎八嘎……

趙三元你八嘎……

【趙三元和川崎打成一團。

【大黃狗和日本狗汪汪狂吠，咬成一團。

【良久，趙三元和川崎打累了，兩人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狗也各自趴在地上。

川 崎……你們中國有一句話，“能攻心則反側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戰”，說實話，我怕死……你……不怕死？

趙三元說實話……俺也怕死，可受人欺負，比死還難受??！

川 崎不說這些了……

趙三元我聽著也生氣……

川 崎說點其他的話吧……

趙三元給個小鬼子我能有么話？

川 崎劉籃子，說說劉籃子，我早看出來了，你，是喜歡她的。

趙三元（醉意朦朧）那有么用??？俺這種出身沒法給她好日子過，沒那個福呀。

川 崎不對，承認愛上一個女人有這樣難嗎？敢扛槍打仗的人，還怕承認喜歡一個女人嘛？真是讓人笑話。

趙三元笑話？哎？你笑話我？我能讓你笑話？扛槍打仗的人，我有啥好怕的？（大口喝酒）俺說！說怎么了？再見她俺就跟她明說，俺稀罕她，想娶她！

【劉籃子忽然推廟門而入。

劉籃子趙三元!你剛才說啥？

趙三元俺說要娶你！咋著！

劉籃子你再說一遍！

【趙三元推開廟門，沖山下喊著。

趙三元我在說八遍！你們聽好了——趙三元要娶劉籃子！

劉籃子你！你真爺們！我走了！

趙三元你干啥去？

劉籃子我去找俺爹！

趙三元找你爹干……干啥？

劉籃子讓他備嫁妝！

【劉籃子跑下。

趙三元你們聽好了，趙三元要娶寡婦劉籃子，娶劉籃子，娶……嘿嘿，籃子……（傻笑著，突然趴到桌上，呼嚕聲響起）

【川崎見狀，悄悄走近趙三元，伸手晃了他幾下，發現他沒反應，想拿他的槍，卻發現槍被趙三元死死攥在手里。川崎拿到了趙三元腰間的手榴彈，牽上日本狗，向門口悄悄走去。

【大黃狗忽然叫了起來。

【趙三元猛然驚醒，拿槍對準了川崎。

趙三元不許動！

【川崎高舉手榴彈做拉弦狀，目眥盡裂，言語哀戚。

川 崎趙三元！你！好人！讓我走吧！我沒殺過中國人……放過我吧！

趙三元……好，好吧，你可以走，把你的狗留下，手榴彈也留下！不然宋排長回來他得槍斃我！

川 崎好，手榴彈，我滴留下……

【川崎舉著手榴彈，步步退后，直退到道觀門外，反身關門，將手榴彈用繩子拴在道觀門上。趙三元在屋里心急如焚，嗷嗷大叫，大黃也跟著狂吠起來。

【川崎從下場口下，卻突然驚恐地退了回來。

【劉保長舉著煙袋鍋子和眾鄉親上。

長工甲舉起手來！

眾鄉親抓住他……

【幾個后生上前將川崎反綁起來。

長工甲趙三元！你他媽死了！鬼子跑了你都不知道！開門！小鬼子俺給你押回來了?。ㄓ崎T）

趙三元劉保長！千萬別開門！門上有手榴彈！

長工甲?。堪衬悄锇?！

【鄉親們驚呼，紛紛退后。

長工甲趙三元！這可咋辦？俺可不敢碰那東西！

趙三元劉保長，你別怕！按我說的做！

長工甲行！炸死我你負責！

趙三元劉保長，先把手榴彈托起來，慢慢解繩子……輕點…… 慢點……

【光影變幻，舞臺上所有人驚恐的動作、表情，放大的心跳聲。

【劉保長渾身發抖的拆除著手榴彈。

【心跳聲消失，燈光回歸正常。門被劉保長打開，眾人將川崎推了進去。

長工甲（舉著手榴彈癱坐在門檻上）哎呦俺滴娘來，可嚇死俺了。趙三元！你小子聽著，這次我可是幫了你個大忙，你得謝我?。ㄖ钢至駨棧┻@玩意，歸我了。

趙三元（搶回手榴彈）這玩意你也敢要?。抠\不走空呀！

長工甲（嘟囔著）你個小氣鬼……

趙三元（提槍走向川崎，訓狗一樣的口氣）好啊，小鬼子，行呀？跟我喝酒，我還尋思你饞酒呢？原來你這是給我玩的一招兒??？耍我是吧？好！小鬼子，我是八路，我不能打俘虜，可我有辦法，你看我怎么治你?。ò牙K子交給幾個后生）兄弟，會馴狗嗎？

后生甲會！

趙三元好，拿著，給我好好馴馴他！

【后生們接過繩子使勁地抽打著川崎。

后生甲小鬼子！給俺打個滾，快！不聽話我就弄死你。滾！

【川崎被抽得滿地亂滾。

后生乙學狗叫！

【川崎堅決不學。后生們拳打腳踢，直打到川崎服氣，川崎忽然跪下，學起狗叫。

【眾后生大笑著。

川 崎（放聲哭嚎）為什么打我？我不想來中國，我沒殺過中國人！我是馴犬師，我只負責馴犬，我天天都想回日本，為了逃走，我天天學中國話……你們抓我的那天，我是有意脫離部隊，我想，終于可以逃回家了，一路向北，向北！回岡山，見媽媽！我知道，逃兵是叛徒，會被殺死，可我死也要回家，見媽媽……

趙三元你他媽又胡說！逃跑你帶條軍犬干什么？

川 崎它能找到水！它能找到路！我離不開它！

趙三元我才不聽你那些屁話呢，你他媽沒句實話！說！還跑不跑？

川 崎我不會再跑了，我跑，八路軍殺我，老百姓抓我，我的長官也不會饒了我，現在我想明白了，跟著你，我還能活著，活著，就能等到戰爭結束……

趙三元哎，你這句說的是實話，我活著，你就能活著，我答應你，只要你不逃跑，只要你教俺馴服這條日本狗，等宋排長回來，俺就給你求個情，讓他送你回日本！

【聽完趙三元的話，川崎突然站正身體，恭恭敬敬地向趙三元鞠了一躬。

川 崎謝謝……

趙三元你少羅嗦，教我馴犬！

川 崎哈衣！

【川崎將日本狗牽到趙三元面前，第一次認真的下達了口令。

川 崎立ち !座り !臥 !突撃して !（聽口令，立！坐！臥！沖鋒?。?/p>

【日本狗依令而動，趙三元吃驚地看著、聽著，學著……收光。

第五場

時 間一個月后。

地 點山中道觀。

【趙三元用標準但卻略顯夸張的手勢指揮著大黃狗。川崎在一旁收拾著挖來的野菜。

趙三元大黃，立！

【大黃狗乖乖的立起來。趙三元高興的丟了點食物在他嘴里。

趙三元看看，真厲害！該你了，日本狗，嗅茲?。ㄈ照Z沖鋒的發音）

【日本狗叫了兩聲，沖了出去。

趙三元真不錯，回來吧！大黃，坐！日本狗，哆嗦！

【大黃狗坐下，而日本狗卻望著趙三元，并不執行動作。

趙三元耶？這個怎么沒聽懂呢？叫你哆嗦！

川 崎你的指令錯了，它當然聽不懂?！挨嗓Δ尽保ㄟ对?，請坐）是請坐的意思，你叫它坐下應該用“座る”（日語中，人叫動物坐下）。

趙三元日本話真他娘的不好學。

川 崎你進步已經很快了，相信再有半個月，你滴，也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軍犬訓導師。對了，這是我挖的野菜，對不對？

【川崎將野菜遞給趙三元看。

趙三元（將野菜拿在手里翻看）嗯，沒錯，相信再有半個月，你也能成為一個優秀的農民……（出門，往遠方看著）哎呀……這個宋排長是怎么回事??？不會是騙我吧？

川 崎軍中無戲言，宋排長，一定是遇到了難處……

【劉籃子上，急匆匆破門而入。

劉籃子三元，快，你趕緊帶著這個小日本往老鷹嘴跑吧！快！

趙三元咋了？鄉親們又要來殺他呀？

劉籃子不是！日本人進村了！

趙三元什么？

川 崎你看清了？是日本軍隊？

劉籃子俺看得清清楚楚！膏藥旗，后頭一串扛槍的，聽說是來抓八路和逃兵的！

川 崎抓逃兵？

趙三元那還等么來，籃子，咱趕緊一塊逃吧！

劉籃子俺不能走，俺爹和俺要帶鄉親們轉移，時間不等人，你倆趕緊走！讓日本人發現就壞事了，俺爹說了，老鷹嘴安全，不見不散！

【劉籃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揪住趙三元的衣領。

趙三元你，你這是做啥？

劉籃子（對川崎）你先邊去！

川 崎好！我去找點吃的帶著！

【川崎跑下。

劉籃子（猛地抱住趙三元）趙三元我告訴你，那天你在這神仙跟前說的話，我可記得真真的，你要不怕遭雷劈，你就跟神仙說你那天說的是醉話！

趙三元不是醉話更不是假話，都是俺真心話。

劉籃子那你答應俺，日本人一走，就回來娶俺？

趙三元俺答應你，日本人一走，俺就回來娶你。行了吧？

劉籃子不行！村里的老人都說，男人娶女人要先給信物，口說無憑！

趙三元我，我沒東西給你呀？要不……（拔出腰里的手榴彈）我把這給你……

劉籃子炸彈？趙三元，你玩我呢？大喜事兒，你給我個炸彈？

趙三元不是，萬一碰見鬼子，這玩意，比我好使……

劉籃子行！我要了！你小子要是敢負心，我就用它我炸死你！這玩意咋用？

趙三元套上鐵環，拉弦，馬上就響。（籃子欲拉弦，趙忙制止）現在別拉！

劉籃子明白！

【劉籃子忽然在趙三元的臉上親了一口。

劉籃子行了，有它就算定親了！都說寡婦再嫁走偏門、無鼓吹、沒花轎，不親迎，可俺劉寡婦偏不！俺要喇叭嗩吶鑼鼓大镲噼里啪啦熱鬧個三天三宿，俺還要紅綢子紅緞子做轎衣的富貴牡丹八抬大花轎抬著走，走正門！趙三元，你答應不？

趙三元俺答應！誰出錢？

劉籃子俺！

【川崎跑上。

川 崎快走吧！

【槍聲。

趙三元走！

【光影變幻，光漸收。

第六場

時 間接前場。

地 點亂墳崗。

【月光皎潔，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急促的鑼鼓點。

【劉保長、劉籃子帶領著眾鄉親驚慌失措的躲入亂墳崗中。

【天幕的倒影上，映出無數晃動的刺刀。

【槍聲，尖銳的槍聲。持槍的漢奸跑上。

漢 奸都出來吧！老子早看見你們了！

【鄉親們沒人敢動。

漢 奸劉保長，別藏了！地里的玉米沒長好，藏不住人！

長工甲（壓低聲音）天啊，要出事了……

【劉保長要出去，劉籃子扯住他的衣襟。

劉籃子（壓低聲音）爹，不能去！俺不讓你去！

長工甲閨女，我是保長，我出去，不一定死，我要不出去……大家都得死。

【劉保長走出亂墳崗，來到漢奸面前。

漢 奸劉保長，別來無恙？

長工甲托您的福。

漢 奸劉保長，我聽說這附近藏著八路，鄉里鄉親的，我不為難你，你只要說出八路的下落，太君重重有賞。

長工甲有賞好啊，可惜你們那個太君想問的東西，我是真不知道呀！

漢 奸劉保長，您也看見了，皇軍也有皇軍的道，別看現在人家笑瞇瞇的不燒房子不搶東西，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我是想幫都幫不上你，您家可是坐北朝南六間正房四間側房藍磚白灰的大瓦房，燒了多可惜。還有你閨女，雖說是寡婦，可皇軍只要身子只看臉……

長工甲老總，我不是不說，我是真不知道八路在哪！

漢 奸好，硬氣?。_身后的日本兵喊著）太君——您不是說要訓練新兵嗎？這是我送給新太君練刺殺的禮物！

【鬼子軍官的畫外音：けん剣をじゅうけん銃剣！（新兵上刺刀?。?/p>

【舞臺上響起裝刺刀的聲音。一群年輕日本士兵高呼著 “日本の軍の陛下！（大日本帝國萬歲！）

長工甲慢！老總，我告訴你誰是八路——我就是！把我殺了，把鄉親們放了！俺當了這么長時間的兩面派，現在也當一次好人！來吧，沖我開槍！我就是八路！

【劉籃子從玉米地里沖了出來。

劉籃子爹——

【槍聲響起，劉保長倒地。

劉籃子爹——爹——

【劉籃子瘋了似的沖向漢奸。

劉籃子狗日的！俺要殺了你！

漢 奸呦呵？劉寡婦？你來得正好，皇軍的慰安所正招人呢，帶走！

劉籃子狗漢奸！你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鄉親們紛紛從亂墳崗里站了出來，赤手空拳沖向鬼子……

眾鄉親小鬼子，我跟你拼了……

【日本軍官畫外音：発砲!発砲してくれ?。ㄗ帜唬洪_槍！給我開槍?。?/p>

【機槍掃射聲響起。

【眾人紛紛倒地，瞬間，舞臺上一片血紅，一片黑暗。

第七場

時 間接前場。

地 點老鷹山上。

【趙三元與川崎向山下望著。

趙三元籃子不是說在老鷹山匯合，不見不散嗎？他們怎么還沒來？不行，俺得回去看看……

川 崎別擔心，也許馬上就到……

【槍聲，手榴彈爆炸聲響起。

趙三元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川 崎（指著山下）你看！他們在殺人，天哪！他們又在殺人！

趙三元他奶奶的，老子跟他們拼了?。ㄌ針層撸?/p>

川 崎站??！三元桑，你不能去！你現在去了只是多一個死人而已！

趙三元放開我！混蛋！那不是你的親人！你當然不在乎！讓開！不然俺一槍崩了你！

川 崎你打死我我也不能讓你去白白送死！

【趙三元甩開川崎轉身欲走，川崎撿起塊石頭，猛然間在趙三元后腦勺上砸了一下，趙三元搖晃了兩下，倒在地上……

川 崎對不起，這是跟你學的……

【川崎命令兩只狗臥倒，兩只狗臥倒，遠遠望著他……

趙三元（嘴里喃喃嘟念著）劉籃，籃子……

【光影變化。

【舞臺上的定點光依次亮起，劉籃子上，她無助地奔跑著……

【舞臺上并沒有日本兵，但無數日本兵放大的聲音，逼得她走投無路。

【日本兵甲的畫外音：支那の女は本當にきれいで、肌の雪のように白い！ （支那女人真好看呀，皮膚雪花一樣白！）

日本兵乙的畫外音：花娘,どこへ走ったか？ははは?。ɑü媚铮睦锱苎?？哈哈哈！）

【日本兵們的淫笑聲不斷放大……

劉籃子滾開！你們這幫畜生！滾開——滾開！

【劉籃子從兜里掏出趙三元送她的那顆手榴彈，仰面向天，淚流滿面。

劉籃子三元！俺等不到嫁給你的那一天了。也好，俺不嫁給你，就不會克你了，你留著命，把小日本打出中國！為籃子報仇雪恨！三元 ……俺這輩子，沒活夠呢！三元——

【劉籃子猛的拉開手榴彈引線。手榴彈爆炸聲。舞臺上紅光一片。

【震天的鼓點充斥在舞臺上。

【光影變化，趙三元醒來。

趙三元籃子！籃子——

【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趙三元籃子，籃子——（極度痛恨的）川崎！你不是說，說是你們來的地方都是王道樂土嗎？你看看！你們走過的地方，到處都是尸山！血海！你們不是人啊，劊子手！該死的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川 崎（跪下來，捧起趙三元的手，把趙三元的槍口頂在了自己頭上）該死，我該死！開槍吧，拜托你開槍吧！我川崎一郎，以死謝罪——

趙三元滾開……宋排長，宋排長，你在哪呀？

【光影變化。遠處，一桿紅旗飄動。趙三元慢慢站了起來，抬頭向遠方望著。

【宋排長帶領劉報喜、徐大壯等戰士上。觀眾可以看到，宋排長的一條胳膊沒了，袖管空空的飄著。劉報喜等人的頭上，胳膊上都扎著帶血的繃帶。

趙三元（猛撲上去，一頭扎在宋排長的懷里，孩子般的哭著）宋排長，你怎么才回來？你怎么才回來……

宋排長趙三元同志，你辛苦了……

趙三元排長，鄉親們，鄉親們都……

宋排長我知道了，這個仇，我們會報的，一定會報！

趙三元排長，你看，一切行動聽指揮，這回我聽你話了，小日本還在，日本狗還在，我完成任務了……

宋排長你完成得很好，你很機智，很勇敢！

趙三元宋排長，你的胳膊……對了，其他兄弟們呢？

劉報喜你別問了……這就是戰爭，他們……

趙三元怎么了？宋排長，你們出去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宋排長三元，從上個月起，敵人就開始了秋季大掃蕩，他們從省城調來了坦克，坦克上的槍炮壓得我們抬不起頭來……我軍民死傷慘重，如果敵人再次進攻，傷亡還會增加，到時候……

趙三元坦克，不就是那王八殼子嗎？炸了它呀！

吳 難炸？你說的輕巧，小鬼子的坦克像鐵疙瘩一般，土炮轟不爛，步槍打不透。

徐大壯如果那么容易炸它，咱就不會死那么多弟兄了……

宋排長對，坦克，要炸就要把它徹底炸飛才行，要是光炸了履帶，它還能原地固守朝我們開火。

趙三元宋排長，俺有辦法！拿繩子把兩個手榴彈連上，往他炮管上一搭，沒準兒能把炮筒子給它毀了。

劉報喜趙三元，你這主意確沒準兒，那炮塔上有機槍不斷掃射，咱根本靠不上邊兒，要是能靠近它，老子早綁上炸藥和狗日的同歸于盡了！

宋排長唉！不能再蠻干了……看看吧，二排還有幾個全須全尾的兄弟啊？你們是我帶出來的，那些死了的弟兄……我都沒法跟他們的爹娘交代呀……

趙三元排長，那總得想個轍呀？

宋排長辦法總比困難多，這次回來，我想試試那條軍犬。

趙三元軍犬？排長，我會馴了，你看看，我連人都給你馴出來了?。ㄏ騼群埃┐ㄆ椋“压窢縼?！

【川崎牽來兩條狗，三元發布著各種命令，日本軍犬與大黃狗一一執行。

吳 難三元，這就那小鬼子呀？也讓你馴過來了？哎？行呀？

眾 人行呀！

川 崎（對宋排長）長官，我聽見了，你說的辦法可以試試！

宋排長你說什么？

川 崎只要訓練好這兩條犬，綁上足夠的炸藥，它們跳到坦克上面毫無問題，坦克的，能炸毀！

宋排長那如何控制爆破時間？

川 崎一個是定時裝置，你們沒有，一個是遙控裝置，你們沒有，還有一個，動用神槍手、狙擊步槍，直接向戰犬身上的炸藥射擊……

【密集的鑼鼓點響起。

【趙三元面色凝重的望向大黃狗。

趙三元射擊？大黃……不行！

徐大壯有什么不行的？人都戰死了你就痛快了？（下）

劉報喜趙三元，你個八路軍戰士，還不如這個小鬼子！呸?。ㄏ拢?/p>

宋連長三元，我不為難你，你再想想吧……走……

【眾人離去，趙三元一屁股坐在地上。

趙三元川崎，他們都誤會我了，這次我不是心疼狗……別說我的大黃，就是我自己的命，我也不在乎了，經過了那些事，我不再怕死了，我甚至……想死……

川 崎我不想死，我想讓戰爭……早點結束……我媽媽，我弟弟，才能活……所以，我不能死……

趙三元不死人戰爭咋會結束？籃子死了，劉保長和鄉親們死了，我也不怕死了……可我不怕死有啥用？在他們眼里我還是個慫人……

川 崎你為什么不解釋？

趙三元解釋頂個屁！慫人，我就是個慫人！越解釋越慫！

川 崎連解釋都不敢，那你就是真……你說的是什么詞？

趙三元慫！

川 崎我不懂……

趙三元我會讓你懂我……川崎，修道觀的時候我開過山，我師傅教過我用炸藥，用導火索……炸坦克，關鍵要計算狗跑的速度，時間，距離，導火索的長度……

【劉報喜與徐大壯背著槍，抱著兩捆手榴彈與一個炸藥包出現在一束定點光下。

劉報喜徐大壯，你槍法好，我背著炸藥包跳上烏龜殼，你就朝我開槍……

徐大壯瞎說，我那槍法比你差得遠！（把手里的槍交給劉報喜）給你，這是全排最好的槍，我上烏龜殼，你瞄準我！

【定點光收。另一束定點光下，宋排長顯現，他點燃了一根導火索，然后看著懷表……

【趙三元與川崎左右望著。

趙三元我不吹牛，我靠真本事。

【收光。

第八場

時 間幾天后。

地 點太行山某地。

【鳥叫，蟲鳴。

【舞臺后區高處擺放著一個被炸壞了的坦克炮塔，炮塔上立著一個穿著日軍軍服的稻草人。

【趙三元坐在地上，往大黃嘴里喂著吃的。

趙三元吃點兒吧，大黃，剛出鍋的菜餅子，可香了……

川 崎不能再給它吃了，要讓他記住坦克的味道，坦克的味道！

趙三元不行，再不吃……它以后就吃不著了……我得讓它吃飽！

川 崎八嘎！

趙三元你說什么！

川 崎慫人！

趙三元罵得好?。ㄞD身對大黃）大黃，你現在不是土狗了，你是戰犬！上！嗅！

川 崎（指揮著日本狗）嗅！上！

【兩條犬迅速靠近破坦克，跳上炮塔。

川 崎轟——

趙三元（有點戚然）炸了……

【光影變幻。宋排長、劉報喜、徐大壯上。劉報喜將兩個炸藥包分別遞給趙三元和川崎。

【宋排長拍了拍趙三元的肩膀。

宋排長三元，時間不多了……你有信心嗎？

【趙三元不說話，走到大黃身邊，將炸藥包捆在大黃身上。川崎也對日本狗做著同樣的動作。

【趙三元與川崎帶著戰犬進入陣地。

【兩束追光亮起，分別跟蹤著趙三元與大黃，川崎與日本狗。眾戰士則變成了剪影。

【等待，等待……長時間的安靜，靜的令人心悸，靜的令人窒息。

【突然，天幕上出現了兩輛坦克移動的影子。坦克履帶碾壓大地的聲響被無限放大，聲音刺耳。

【趙三元與川崎分別點燃炸藥包上的導火索。

趙三元（大叫著）大黃！嗅！上！

川 崎（對日本狗）前へ突進する?。ㄗ帜唬簻蕚?，沖鋒?。?/p>

【馱著絲絲冒火的炸藥包的戰犬開始奔跑。

【坦克車瘋狂掃射。大黃跳上一輛坦克的車頂，劇烈的爆炸聲響起。

【天幕上，一輛坦克消失。

趙三元大黃——

【就在日本狗準備沖向另一輛坦克的瞬間，坦克炮塔上，一個日本兵探出頭來，用機槍瘋狂掃射。

川 崎（忽然愣?。┑艿埽∥业牡艿?？川崎二郎！弟弟——

趙三元川崎！

川 崎（突然喝住日本犬）やめなさい！やめなさい?。ㄗ帜唬和Ｏ?，停下?。?/p>

【日本狗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主人。

趙三元川崎！為什么停下？

川 崎他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弟?。ùㄆ閾]舞著雙手向坦克方向跑著）弟!兄ですよ?。ǖ艿?！我是哥哥呀！）やめなさい！やめなさい?。ㄗ帜唬和Ｏ?，停下?。?/p>

【日本狗開始往回跑，鬼子的掃射更加激烈。沖鋒的戰士不斷倒下。

趙三元川崎——川崎——我操你姥姥！

【天幕上，鬼子的坦克繼續行進著，坦克上的鬼子不斷用機槍掃射著。

川 崎弟!兄ですよ！（弟弟！我是哥哥呀?。?/p>

【坦克上的川崎二郎瘋狂掃射。子彈打中了川崎的身體。

【川崎看著自己中彈的地方。高舉著雙手跪在地上，不知是死了還是活著……

趙三元川崎——日本狗，嗅茲！嗅茲?。ㄗ帜唬喝照Z沖鋒的發音）

【日本狗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到趙三元的話。

趙三元混蛋——

徐大壯（抱著炸藥包沖向坦克）劉報喜！打準點！

【一排子彈射來，徐大壯倒地犧牲。

【宋排長欲上前，被趙三元猛地撲倒在地。趙三元跑向舞臺中央，拿起徐大壯身上的炸藥捆到自己身上。

【天幕上，坦克的影子越來越大，坦克的馬達聲、槍聲被放大，再放大。

趙三元（聲音撕裂的大吼著）小鬼子——你記住——俺是中國人里最慫的一個！俺和炸藥包，找你來了——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霎時間火光彌漫，血色漫天……

宋排長及眾戰士 三元——

【燈光漸收，臺上一片寂靜，舒緩、輕柔的音樂似在云端飄來……

【趙三元的畫外音：宋連長，戰友們，鄉親們，籃子！記住俺吧，俺叫趙三元，俺不慫……還有一條，你們必須可一定要記?。汗肪褪枪?，日本狗永遠喂不熟，你也訓不過來！啥時候都得小心它……再見！

【音樂揚起，波瀾壯闊。

劇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