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美國法學院法律診所的現狀與問題

摘 要：美國法律診所的教育已經普及了近半個世紀。美國法學院的法學教育因與職業教育直接相關，法律診所的課程建設也要接受美國律師協會的認證和審查。為滿足認證要求和招生需要，法律診所的建設進程出現了需要問題，而美國律師協會的認證機制成為限制法學院法學教育創新的主要障礙。

關鍵詞：法學院；法學教育；法律診所

追求“正義”（JUSTICE）是美國憲法保障的社會價值的核心。正如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劉易斯鮑威爾（Lewis Powell）所說：“法律上的平等正義不僅僅是最高法院大樓外的刻字，也許是我們社會最有啟發性的理想。這是我們整個法律制度存在的目的之一，實質上正義應該是一樣的，不應該考慮經濟地位的差別?！盵1]現實情況下，美國民眾在民事法律訴訟中得到私人律師幫助（無論是否有償或無償）或法律援助的低收入民眾占比不足五分之一。在刑事司法領域，律師們更加無法從客觀或者主觀層面上去為被指控犯罪的窮人提供適當的法律援助。2017年發生的中國訪問學生在美國遇害的犯罪嫌疑人的律師團剛剛解除了與犯罪嫌疑人的服務關系，原因就是他沒有錢付律師費。雖然法律并不想為惡人代言，但是法律保障的美國公平司法的體制并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況。目前，美國全國各地的法學院都認識到培訓法律學生為平等正義而為人民提供法律服務工作的重要性。[2]運行即將半個世紀美國法學院的法律診所的建立和實踐活動為這一目標提供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并且正針對出現的問題進行著改革。

一、普遍診所教育的發展

1968年，美國福特基金會推動全國法學院開始設立法律診所，目的是讓學生在公益性質的法律項目中參與法務實踐。[3]目前，美國法學院已經基本認同了普遍診所教育（Universal Clinic Legal Education）作為美國法學院教育改革的一個重要方向。法律診所是法學院的主要課程，以使法學院學生獲得為各種客戶服務的法律執業經驗。全美法學院開設的法律診所通常由專門的教授指導。法律診所通常在特定領域做無償工作，為客戶提供免費法律服務。有時著名大學法學院的法律診所可能會為公共利益提供非營利法律服務。法律診所起初是法學院學生的實踐教學方法，但目前基本成為法學院聯系法學教育和法律服務的重要課程和教學環節。法律診所已經不僅僅要求學生協助針對有關案例進行法律研究，起草法律文書，還會設置學分要求學生全程參與咨詢。一旦涉及訴訟，法律診所的教授將代表客戶出庭參加庭審。許多州依據其司法管轄區有關“學生實踐”規則，允許法律診所的學生出庭并在法庭上發言。[4]法律診所已經發展成為全美法學院最重要的基礎性教學環節，也成為鏈接教學與職業的重要步驟。

二、與職業生涯直接關聯的法學教育

在美國，法學教育與職業生涯直接掛鉤。這不僅僅體現在法學院的招生和學位授予資格是律師協會認證的。而且體現在法學院課程設置和學習方式上。為了能參加美國的律師考試，大部分州都要求考生必須要有美國律師協會（ABA）認證的法學院的學習經歷。1952年，美國聯邦政府指定ABA為官方的法學院認證機構。[5]ABA認證法學院資格非?？量蹋瑥膱D書館要有什么書到取得文憑要上多少小時的課都有標準管。目前美國有205所經過ABA認證的法學院。這些法學院畢業生可以直接參加美國各州和聯邦的律師資格考試，而沒有得到ABA認證的法學院集中在加州、田納西州、阿拉巴馬、馬薩諸塞、康涅狄格等州。這些法學院畢業的學生可以參加自己州的律師資格考試，但其他州的不行。加州還是第一個認證能進行網絡教學的函授法學院的州[6]。ABA認證的法學院的教學質量和學生素質自然也就遠遠高于未經批準的法學院學生，其通過各州律師資格考試的成功率也非常高。ABA定期對所有認證的法學院進行質量檢查已決定是否繼續批準其學位項目。沒經過ABA認證的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在律師資格考試中表現較差，而這些學校也不用向ABA匯報就業情況。

三、美國法律診所教育的問題

筆者經常聽到法學院的JD[7]抱怨法學院的學習更像是個速成班。一切為了案例研究的學習就是為了培養律師。正因為如此，法學院的LL.M[8]和S.J.D[9]學位基本上都是針對非美國人準備的非職業性學術學位。正因為美國法學院的職業性特點，法學教授們基本都是JD學位獲得者。顯見有法學教授的簡歷中顯示LL.M和S.J.D學位的人受聘成為法學院的教授。間接原因就是法學院就是培養本土法律執業律師的，教授也必須為這一培養目標服務。

美國法學院的學位教育已經不再是學徒式的教育模式了。19世紀末期以前，美國基本上沒有法學院。大部分律師都是通過研習愛德華·柯克的《英格蘭法律研究》及威廉·布萊克斯通的《英格蘭法律評論》自學成才或有學徒經歷。這也是學徒稱為reading law的原因。[10]目前，經過美國律師協會（The American Bar Association， ABA）證的法學院的法律教育不再需要畢業后的學徒制引導，并且依賴于各州單獨舉行的律師資格考試來確認職業能力，從來不考察學生的實踐能力。有人會質疑這一結論，因為他們會說美國法學院就是通過診所教育來進行法律實踐的。實際上，美國律師協會下設的“法律教育和律師進入”部門作為法學院授予J.D學位的認證和管理機構，只需要法學院為學生提供“大量機會”“substantial opportunities”參加法律診所或相關課程，通過咨詢或代理客戶并獲得律師職業經驗即可。[11]根據ABA的統計數據，這項寬容的制度曾經允許五所法學院可以在未經任何法律診所經歷的為學生提供學位，還有一所法學院被授權可以只為10%的學生提供法律診所教育及實踐機會即可被授予學位。這就使得診所教育的實踐性形同虛設。

筆者經過對美國法學院在讀JD的了解，得知他們普遍詬病法學院的法律診所的教學模式，為了案例而案例，教學內容嚴重缺乏實踐性，例如有教授在家里看到外面下雨并且有一輛卡車開過，就想出了一個課程考試的案例，其中穿插大量假想的情節和證據等等。考試按照學分確定時間，例如五個學分就要考五個小時，考試題目極盡假想之能事。除了少數選擇題考察基本概念之外，主觀案例分析題為了涵蓋全部課程內容，往往大而全并嚴重脫離現實。這樣的教育模式因為大量填鴨式的囫圇吞棗的教與學，造成法學院學生學習壓力巨大但面臨職業時仍然手足無措的結果。endprint

四、法學院以培養法學服務公共物品為己任

通過全國得到美國律師協會認證的美國法學院的法律診所和公益項目，安排學生和教師來幫助彌合法律援助的差距，為特殊教育，社會保障，老年法，家庭暴力，和消費者問題提供法律援助已經成為美國法學教育的一個基本改革內涵。目前，大眾對美國法律教育的共同批評是她沒有隨著時代和不斷發展的職業而改變。實際上，那些人并沒有足夠重視法學院已經發生的變化。法律診所和體驗學習的方式已經提供了比以往更多的實踐機會，經常給學生快速成長的同時為社會法治提供了潛移默化的幫助。

隨著2017年美國總統推行極端自私和排外新的行政政策，美國法學院普遍表示將繼續在有關移民、衛生保健、稅收、個人權利、國際關系、小企業及公民權利層面為民眾提供更多的幫助。這些政策的變化有可能為那些本不需要法律的人提供重要而有實效的法律幫助。這不僅僅是司法正義的表現，更是維護美國核心價值觀的需要。通過法律診所和其他實踐學習的機會（例如盡職調查和文書撰寫），法學院及其學生和教師隨時準備為人民提供急需的法律協助，同時為學生提供機會獲得經驗。通過參與這些工作，學生們認識到最高法院索尼婭·索托馬約爾（Sonia Sotomayor）大法官所言：“我們法學教育培養出來的律師應當具有代表我們社會中具有法律正義和職業道德責任的人并能夠為人民提供法律和經濟正義”。[12]

隨著特朗普總統發布移民禁令以來，美國法學院的法律專業學生和教師大量加入了成為國家機場的專注律師，為那些旅行被總統關于移民的行政命令打斷的民眾提供無償法律援助。在全國各地法學院的努力下，法學教育正在回應社會的現代法律需求。例如威廉瑪麗法學院的劉易斯·拉普爾主持了退伍軍人福利診所解決了退伍軍人尋求殘疾福利的需求；同時學生獲得寶貴經驗，更好地了解面對武裝部隊成員提供法律服務的實際意義。喬治梅森大學的梅森·斯科利亞法學院的梅森退伍軍人和法律診所的學生也有協助數百名退伍軍人和現役軍人在民事和福利方面的索賠訴訟；華盛頓大學法學院的稅務診所協助低收入的弗吉尼亞納稅人解決爭議問題，促使國稅局和法學院學生合作在程序和其他技能方面為學生提供實踐培訓；弗吉尼亞大學“無罪項目”為沒有財政資源證明自己無辜的維珍人的刑罰問題提供了法律服務；里士滿大學法學院“兒童防衛診所”幫助有特殊移民狀況的兒童留在親人身邊。這些法律公共物品的提供為法學院法學教育改革確立了方向。

然而，法律診所的實踐性仍然受到美國ABA的控制，作為政府認可的管理機構，ABA已經并且正在逐步控制美國法學院的創新性。ABA曾于1995年被美國司法部反壟斷局以壟斷為由告上法庭。其原因就是其認證法學院的權力濫用。美國司法部認為，ABA法律教育與律師資格委員會（Section of Legal Education and Admissions to the Bar）制定的認證程序對法學院故意設置過高的而且是與法律教育質量沒有多少關系的認證標準，人為地推高了法律教育的學費，同時實現了提高法學院教員收入并減輕其教學負擔的目的，由此壓制了法律教育和法律服務市場的競爭。[13]這一案件的源頭就是ABA1995年否決了以學費低著稱的馬薩諸塞法學院的申請。其目的就是要維持高昂的法學院學費標準。這一官僚主義和利益集團的封鎖政策是法學院法學教育創新的巨大障礙。

參考文獻：

[1]Lewis Powell “Equal justice under law is not merely a caption on the fa?ade of the Supreme Court building， it is perhaps the most inspiring ideal of our society. It is one of the ends for which our entire legal system exists…it is fundamental that justice should be the same， in substance and availability， without regard to economic status.” http：//brls.org/our-mission/，2017年8月5日訪問.

[2]Areen， Judith and Marcus， Paul， “Law Schools and the Public Good” （2017）. Popular Media. 413.

http：//scholarship.law.wm.edu/popular_media/413.

[3]Heather Mac Donald. “Clinical， Cynical.”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2006； p A14.

[4]Uniform Local Rules Of The United States District Courts For The Eastern， Middle， And Western Districts Of Louisiana， LR83.2.13.

[5]David Segal， “The Price to Play Its Way，” New York Times， December 18， 2011， p. BU1.

[6]Law Schools： Correspondence Law Schools Registered with the Committee of Bar Examiners. The State Bar of California.

[7]Juris Doctor，縮寫為J.D，是美國法律教育體系中的“專業博士學位”（professional doctorate degree），也是“第一專業研究生學位”（first professional graduate degree）。該學位的學業完成時間通常為3年（兼職修讀則需4年），申請者需要具備大學本科學歷。設立其的目標是為有志從事法律工作的人提供學術和專業的訓練。美國大學本科不設法律學位，法律是研究生階段法學院的專業教育，授予完成這段教育的人“法律博士”學位。大多數州，“法律博士”學位是參加律師資格考試、取得律師執照的必要條件。因為我國法律學位設置的不同，直譯為法律博士并不利于理解。但是我國自2000年開始招收法律碩士（Juris Master）學位研究生，相信是從美國拿來并改造的學位.endprint

[8]在美國，法學碩士（LL.M.，全稱 Legum Magister）專為未學習過美國法律的外國人提供的學位，一般只有一年甚至九個月的學習時間，入學不需要參加法學院入學考試（LSAT）。取得此學位后，可以參加部分州的律師資格考試，取得律師執照，例如加州.

[9]在美國，法學院一般沒有PhD學位，而有一個與之對應的博士學位SJD或者JSD，供有志于法學學術研究和教學的非美國人攻讀.

[10]See：Albert J. Harno， Legal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A Report Prepared for the Survey of the Legal Profession （1953）， p. 19-20.

[11]AM BAR ASSN， STANDARDS AND RULES OF PROCEDURE FOR APPROVAL OF LAW SCHOOLS， § 303（b）（1） （2015–16）， http：//www.americanbar.org/content/dam/aba/publications/misc/legal_education/Standards/2015_2016_aba_standards_for_approval_of_law_schools_final.authcheckdam.pdf.

[12]Sonia Sotomayor Quotes，We educated，privileged lawyers have a professional and moral duty to represent the underrepresented in our society， to ensure that justice exists for all，both legal and economic justice. https：//www.brainyquote.com/authors/sonia_sotomayor，2017年8月5日訪問.

[13]沈明，法學院的生意：美國法律教育困境的制度分析，載《法律和社會科學》第14卷第1輯，法律出版社2015年.

作者簡介：

李威，教授，鄭州大學西亞斯國際學院法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