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的超級英雄

沙基·托馬斯

我在新加坡乘地鐵，有時會途經紅山社區。每每路過，我便不由回想起多年前的那場大火，一樁在我心底震蕩的大事。

如今的紅山社區，時髦的住宅樓林立，但在我心目中，承載我諸多記憶的蒂翁街第64幢普通公寓依然還在。我在那里長大，老樓高10層，我家簡樸的兩居室位于第二層，一層開著一排商鋪。

那場大火發生在我14歲那年。

那天，我正在做作業，忽然聽見樓下有人大聲叫嚷。起初，我并不在意——我家樓下那家摩托車店里的顧客，經常不守規矩，大聲喧嘩，但很快發現情況異常。

“快！把摩托車推出店去。”有人大喊。隨即，一股濃重的焦煳味在空氣中彌漫。當我打開前門觀察時，一團濃煙從樓底翻騰升起，朝我迎面撲來。啊！是摩托車店著火了！

正在廚房里忙碌的媽媽，急忙跑到起居室。我倆沖出房門，穿越濃煙，沿走廊狂奔。

快跑到樓梯口時，媽媽忽然轉身往回走。我莫名其妙地緊跟著她。

原來，她瞬間想起70多歲病懨懨的、我們叫嬸嬸的中國鄰居。媽媽拼命敲打她的房門，但毫無回音。煙越來越濃，我看到許多鄰居四散逃命，有的只穿著睡衣。

“她肯定像大家一樣逃命了！”我急得大吼。

可媽媽不愿放棄。“我斷定嬸嬸還在屋里。”她邊說邊使勁撞門，“快下樓，沙基。快跑！”

我呆若木雞。我倆不停咳嗽，眼睛火辣辣地痛。時光仿佛凝滯了，其實不過兩三分鐘而已。

正當我快窒息之際，房門開了。嬸嬸傻乎乎地站著，一臉茫然。媽媽說對了，嬸嬸有健忘癥，什么都不清楚。媽媽拽住她的手，引導她走到樓外的安全地點，避險的住戶們目睹了當時的場景。

消防員急速趕到，迅疾滅火，壓制住了摩托車店燒往二樓的火苗。

嬸嬸終于明白自己的危險處境，頓時崩潰了。她緊握媽媽的手，老淚縱橫，對媽媽喃喃細語。混亂中我聽不清她說了什么，但肯定是在感激媽媽。后來我才知道，起火時她正在熟睡，倘若不是媽媽返身救她，后果不堪設想。

消防員撲滅了烈火，所幸無人傷亡，但摩托車店付之一炬。火焰燒壞了走廊，到處是煙灰和難聞的煙味，幸虧沒蔓延到我家。遺憾的是，我的小鸚鵡們葬身火海。我后悔自己沒及時救它們，然而，媽媽救人的勇敢行為，卻帶給我莫大的安慰。

幾年后，我們那幢樓因發展需要被拆除，住戶們重新安置。我家在淡濱尼買下四居室的公寓。我記得搬家那天，鄰居們相互道別。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見到大部分鄰居，包括那個嬸嬸。

幾年后，我對媽媽談起那場大火。媽媽說，她熟悉嬸嬸的日常起居，確信她還在睡覺。我問媽媽當時怕不怕，媽媽回答：“當自己熱愛的人身處險境時，根本沒想到害怕。”

記得讀書時，凡是提起勇敢的行為，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寫媽媽毅然拯救老年鄰居的壯舉。現在我懂事多了。瑪麗安瑪·托馬斯，一位靦腆而謙遜的女性，不會被人視為超級英雄，卻永遠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