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沒相見，山后別相逢

豬小淺

他給了她最好的愛情

趙小杏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季斐然的呢？

那一年，她18歲，在恬淡安靜的小城讀高三。有天她從厚重的書堆里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的年輕面孔。

沉悶的教室，起了漣漪。

眼前的男生，戴無框眼鏡，穿白襯衫牛仔褲，干凈得有點像是小說里的男主角。有大膽的女生驚叫，哇，好帥啊。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溫和地說，謝謝你啊，同學。我是新來的實習老師，我叫季斐然。

說完，他在黑板上寫下“季斐然”三個字。行云流水，鏗鏘有力。趙小杏的心，瞬間洪水決了堤。

季斐然在省城念大四，他家和趙小杏家隔了兩條馬路。季斐然的語文課，講得很生動。他在課堂上把《詩經》分析得像是在說情話，讓趙小杏的心里亮起了一盞燈。

那段時間，趙小杏的父母剛離婚。吵吵鬧鬧十幾年，終究還是沒能撐到她高考結束。趙小杏嘴上說“你們早該離了”，心里卻失望透頂。

因為季斐然，灰蒙蒙的日子總算有了點顏色。

有個周末，趙小杏在學校門口的書店里，遠遠看到季斐然站在那兒看書。鬼使神差地，她走過去，說：“季老師，我……”支吾了半天，到底是什么都沒說出口就落荒而逃。

不久后，季斐然實習結束。臨走前，他對趙小杏說：你很有天賦，繼續加油哦。

趙小杏受到鼓舞。她將少女的那點春心萌動一點點收了回來，一頭扎進了書本里。而她怎么也沒想到，就在她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會接到季斐然的電話。他滿是喜悅地說，趙小杏，恭喜你啊。

末了，季斐然還說，我知道你喜歡我。其實，我也喜歡你很久了。趙小杏在電話這頭驚得說不出話來。原來那些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喜歡，他全都知道。不戳破，不打擾，讓她安心備考，是給她的最好的愛情。

高考后的那個夏天，連同季斐然第一天來上課時，窗外透過樹葉灑進來的陽光，都成了趙小杏一生中最為柔軟的時刻。

看誰都像是情敵

趙小杏去上海讀書時，季斐然也正式大學畢業，回趙小杏的中學當了一名語文老師。

每天在課堂上講詩詞歌賦，像個老先生。下班回到家，看一部電影或者伏案寫作，日子過得簡單而清淡。

而大學校園里的趙小杏，每天把生活折騰得欣欣向榮。她參加社團，忙得腳不著地。周末，和朋友晃蕩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一點點融入這座燈火通明的城市。

趙小杏活得恣意盎然，漸漸也就忘了原生家庭帶來的傷，但她沒忘的是，在小城等她回去的季斐然。

有男生表白的時候，趙小杏總是特別肯定地說，對不起，我有男朋友啦。他在老家，是個教書匠，等我畢業，就回去結婚。

可即便這樣，這些年，活在詩詞里的季斐然好像越來越在兩人的關系里患得患失。有次季斐然打來電話，正好聽到一個男生的聲音說，小杏，我先去圖書館幫你占座啦。

那頭的季斐然聽到了，有點不悅地問，誰呀？

趙小杏笑，一個男同學而已。季老師，胡亂吃醋一點兒都不酷哦。

季斐然在電話那頭，訕訕地回應，怎么辦呢？因為很喜歡你，所以看誰都像是情敵。

趙小杏很認真地說，這些年，你總說我是風箏，但你別忘了，線始終在你手里呢。

其實趙小杏說這些的時候，漸漸就有些底氣不足。季斐然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問，趙小杏，你會回來嗎？起初趙小杏會堅定地回答，當然會啊。

但越到后來，趙小杏越是肯定，她想留在上海。不僅因為學廣告專業的她，在上海有更寬闊的舞臺，還因為見過大世界后，她想要去更遠的遠方。

我想了很久，還是舍不得你

拿到畢業證后，趙小杏回了一趟小城。猶豫了很久，她終于開口：“季老師，要不你跟我去上海吧？在小城待一輩子，多無聊啊。這里沒有話劇，沒有藝術展，沒有演唱會?！?/p>

季斐然愣了一下，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問她：“趙小杏，你是打算不回來了嗎？”

趙小杏沒有說話。

那晚，兩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再提這件事。但趙小杏心里明白，她和季斐然之間，很多東西不一樣了。

回到上海后，趙小杏憑借扎實的專業功底，簽了一家業界有名的廣告公司。新人入職場，磕磕碰碰，難免有大把的委屈，但她堅持下來了。

趙小杏喜歡這樣的自己，每天踩著高跟鞋，把世界踩在腳下，躍躍欲試地去挑戰未來更多的可能。

三個月后，季斐然拖著箱子，出現在趙小杏的公司門口。他說，我想了很久，還是舍不得你。

眼前的這個男人，眼神熱烈，語氣真誠。趙小杏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季斐然為她，辭職了。

壞人還是由她來當吧

但語文老師季斐然，擅長詩詞歌賦的季斐然，溫文爾雅的季斐然，在上海找工作并不順利。

怎么辦？一向清高自傲的季斐然，低到了塵埃里，卻還是沒能找到一份合心意的工作。趙小杏比他還焦慮，畢竟季斐然是為了她而來。

趙小杏偷偷托朋友給季斐然介紹了一份培訓班的工作，給高中生講作文，這樣至少可以發揮季斐然的特長，卻沒想到學生們反映季斐然的課太務虛。在這座有點急功近利的城市里，就連小孩子也想學一步登天的技巧，盡快出成績。

季斐然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某天半夜醒來，趙小杏看著熟睡中眉頭緊鎖的季斐然，驀然想起《如果·愛》里的金城武和周迅。電影里，金城武的心始終停留在最初相愛的那一刻，可周迅的心里，除了愛情，還有大把的野心。她想去征服更大的世界，而金城武想要的，只不過是兩人一起，守著小城的日月。

如果愛情結束的時候，非要有個人來扮演壞人，那就由她來吧。

那天早晨，兩人在餐桌旁坐下來后，趙小杏鼓足勇氣說，季斐然，我們分手吧。

趙小杏把分手的話，說得這樣肯定而又直接，沒有給季斐然任何商量的余地。季斐然愣在那兒，半晌，他扶了扶眼鏡，緩緩地說，這樣也好，省得我總是擔心會失去你。

那一整天，趙小杏上班都有點心不在焉。一直到晚上十點，她才回去，屋里東西空了一半。她趴在沙發上，哭得像個丟了糖果的小孩。

也請你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幸福

這一年的年底，趙小杏回了一趟家。在街上遇到季斐然，他遠遠看到她，小跑著過來跟她打招呼，問她過得好不好。

臨別時，季斐然說，趙小杏，明天我請你吃飯。然后又加了句，和我女朋友一起。

趙小杏愣了下，連忙說“好啊好啊”。

季斐然的女友，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即便知道趙小杏是前任，仍然真誠地表達了對她的喜歡，那種骨子里的單純和善良，很適合季斐然。

吃完飯，女友說要去唱歌。

在KTV，季斐然點了一首宋冬野的《郭源潮》，他唱到“你我山前沒相見，山后別相逢”時，聲音有些哽咽，趙小杏也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回到上海后，趙小杏接受了李紀——那個在圖書館幫她占座讓季斐然吃醋的男生，那個和她一起去商場打工的男生，那個在她初入職場不適應，不斷給她打氣加油的男生。這些年，趙小杏用季斐然，嚇跑了所有的愛慕者，唯獨李紀，從來沒有說過表白的話，卻給了她最好的陪伴。

但那時候，趙小杏的心里眼里只有季斐然，那個在她黯淡的日子里，照亮她青春的季斐然。

從小城回來那天，季斐然送她去車站。他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笑著說，小妞，你都看到了，我已經有了新的幸福，那么也請你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幸福吧。

也是在那一刻，趙小杏決定翻過季斐然這座山。

季斐然結婚那天，趙小杏和李紀正在飛往澳大利亞的航班上。關掉手機前，她看到朋友圈里，新郎季斐然笑成了一朵花。

趙小杏在心里說，祝你幸福啊，季斐然。從此山高水遠，我們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