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荔卡
杏壇詩社是三年前誕生的,社齡雖短,卻是大慶市詩詞(楹聯)學會數十家詩社中一個很有活力的群體。詩友們勤奮努力,對詩詞的熱愛與日俱增。回望吟詩填詞的美好歷程,想要編織那些快樂時光,其中幾位詩友便相約把作品結成一本合集。
杏壇詩社社長荊淑敏把書稿發給我,希望我為詩集取個書名。那時我正在上海,春節前的顧村公園,臘梅正在綻放。我走走停停,時而被枝頭的花朵鎖住了情思,時而一陣輕風搖過,砌下落梅便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不由吟起詩集中“夜半梅花滿樹開,千枝萬朵北風裁。玉蝶曼舞輕飄落,剔透晶瑩入夢來。”(侯秀芳《七絕·雪》)。此刻,家鄉的“梅花”也開了,落梅也在輕舞飛揚!原來塞北的林梢,此刻也會花開滿樹,也會在朔風過后落英成陣。我在顧村賞梅,你在百湖看雪。我在南方落梅如雪,你在北國雪落若梅。誰說傲雪的梅花不度關山!雪花在這首質樸的小詩里紛紛揚揚地飄飛成千樹萬樹的梅林。
晚上坐在桌前,書桌一側是我用絲帕兜回的落梅,它們小巧而素樸,在柔和的燈光下,蠟一般光潔潤澤;一側是北方詩友們的詩稿,淺淺深深,平平仄仄,在我心里撩起縷縷鄉愁。
“青娥舞袖逸仙蹤,一任飛花戲北風。煙籠亭臺逐鶴遠,枝攢瓔珞待梅紅。盈懷已嘆詩書淺,入韻猶嗔筆墨輕。滿面濕痕何所寄,銀紗隔斷玉笛聲。”(陳廣會《七律·觀雪感懷》)仙袂飄飄的雪花把樓臺亭閣罩在縹緲中,為叢林結滿瓔珞,這樣的美景觸動了詩人的情思,鄉愁起處,忍不住落筆題詩,好一派煙籠亭臺枝攢瓔珞的唯美畫面,好一份嘆詩書淺嗔筆墨輕的詩意情懷,幽懷欲寄遠,又嘆“銀紗隔斷玉笛聲”。其實我知道,此情此景倚窗看雪的杏壇詩人,又何止一二。那是一個微信群的“教室”,每天晚上都有人輪流值班,大家在一起寫作業,討論格律也分享意境。
你看,那個浪漫的夜晚,他們集體把窗外的湖水寫成一個美麗的傳說。“一汪碧水嵌城南,棧道逶迤入眼簾。貞女癡心殉玉骨,青龍濁淚潤馨蘭。離情自古悲歌韻,戀曲今朝入管弦。紅線喜結如意扣,輕舟細語蕩云天。”(荊淑敏《七律·詠三永湖》)這首詠嘆調,亦今亦古,亦敘亦議,亦虛亦實,娓娓道來,在對比映襯中把百湖城里三永湖景色的個性特點詩意地點染出來。感人的傳說,增添了家園的神秘與魅力。
他們的窗外,除了三永湖,還有美麗的黎明湖、濱州湖、乘風湖——幾百座湖星羅棋布地裝點著這座城市。冬天,湖面上覆蓋著云朵般潔白的冰雪,春天,湖面上倒映著雪一樣潔白的云朵。百湖畔,荊淑敏和她的詩友們,飽蘸湖波,把家鄉的人事物景,描畫在他們真情滿溢的筆下。
“濱州線上嵌珍珠,一脈相接薩爾圖。風雨中東揮血淚,斑駁歲月浸荻蘆。油龍萬里奔流去,廣廈千層橫縱書。喜看飛橋出曠野,東西南北俱通途。”(梁剛《七律·大慶西站》)軍人出身的梁剛,以奔放的豪情,由點到面,以小見大,從城市的窗口車站入筆,撫今追昔,抒發對家鄉的深情厚愛。
“建筑工區一老翁,酣然睡臥樹陰中。飄飄欲把神仙做,夢醒還須做苦工。”(黃玉姝《七絕·農民工》)悲憫的情懷,對比的手法,生動刻畫了農民工休息的場面,描述了他們的生存狀態,讀來禁不住心中一顫。
一天的工作之后,在熒屏前抒發生活的感悟、情感的甜蜜與悲傷,體驗創作的喜悅,排解現實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感覺與靈魂對話的禪意與安靜,這是多么充實的生活!
如今,杏壇詩社成立三年了。
三年,可以很長,長到足以讓棵棵杏樹開出花朵,讓一片苗木蔚然成林,正如袁紹海的詩句,“一朵梅花關不住。翹首星空,只盼輕舟渡。敢與詩心決勝負,春風鼓滿天涯路。 眾手耕耘豐寶庫。杏蕾千枝,笑染霓霞幕。又亮熒屏花幾簇,鶯蝶纏繞云邊樹。”(《蝶戀花·賀杏壇詩社成立兩周年》)——早梅開在杏園里,引領“杏蕾千枝”“笑染霓霞幕”,“鶯蝶纏繞云邊樹”。這樹梅花讓人聯想到大家擁戴的荊淑敏社長。“群芳獨綻一枝梅,妙語成章捧獎杯。俠女善行天下客,眾香國里盡朝暉。”(祁鳳珍《七絕 賀荊淑敏》)她性格剛強,豪爽達觀,雖患重癥多年,卻從不向命運低頭,像一樹不懼嚴寒的臘梅,翹首星空,呼喚春風,帶領杏壇詩友風雨兼程,探索前行,在詩社林立的大慶文叢中踏下堅實的腳印。
她的詩文情感真摯,飽含鄉土氣息。“清明祭奠淚如泉,慈父音容現眼前。手把犁鏵耕日月,笑掬酸楚慰云天。苦麻菜苦根中苦,藍月光藍夢里藍。跪拜佛門香幾捻,青煙接續再生緣。”這首《七律·清明祭父》,鮮明體現了這一特點。首聯敘述,語言質樸;頷聯富于表現力,凝練而詩意地把父親勤勞豁達的形象展現在眼前,日月云天作為畫面的背景,引人仰視,尤其突出了父親的偉岸;頸聯宕開一筆看似轉折,實則采取雙關取意:實寫貧苦生活的野菜為餐,更是象征失去父親的心靈痛苦;實寫那晚的月色凄涼,虛寫從此與父親夜夜夢里相見,懷念永遠。由此把祭父的悲情推向高潮,讓人唏噓不已。尾聯補敘,祈愿來世再為父女,為一首好詩完美收官,余音繚繞,回味綿長。
值得強調的是,這次的“清明”同題寫作,杏壇詩友都有不俗的表現,尤其侯秀芳的《七律·清明祭兒》真情蝕骨,催人淚下。“雪雨蒼穹曠野蕭,碑前荒冢草燒焦。紙煙散盡離愁訴,老嫗茫然淚眼拋。白發哭墳山又綠,故兒思母夢常招。心如斷骨分身痛,月月年年分秒熬。”白發人哭黑發人是怎樣的煎熬?作者把這斷骨分身的心碎之痛,通過清明上墳時的環境描寫場面描寫心理描寫表達得淚透紙背,極為感人。
三年可以很短,短到只是悠悠歲月的長河一瞬,短到相識猶如昨日,別離又在眼前。相識時詩詞遙遠隔云端,別離時詩詞洶涌到筆端,深得詩友喜愛的才女陳廣會要回故鄉了,大家戀戀不舍,紛紛用詩詞表達離情別緒。如果說,前兩年的寫作,很多人還略顯稚嫩與青澀,三年后,卻大多駕馭得得心應手,把親如兄弟姐妹的一片真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杏園三載風花月,詩酒情何愜?小樓幾度訴衷腸,今又重逢卻是為離傷。 青枝酥雪廊橋臥,湖畔春含色。送君十里不言愁,淚影凌波一去幾回眸。”(柳文革《虞美人·別友人》)一吟三嘆,一波三折,一步一回眸,一句一轉韻,頓挫的節奏猶如心跳,一下一下敲擊著心弦,又如離別的足音,一步一步踩踏在心頭。不由人不擊節稱嘆。endprint
“姊妹長情霜鬢見。牽動朱唇,不禁微微顫。兩處離愁魂夢伴,依稀醉影明湖畔。 提筆未成心已亂。恍若千山,恍若燈前站。我問滄桑愁怎斷?緣何今世終留憾?”(張鳳蘭《蝶戀花· 夜問》)問夜空,問滄桑,聚短離長,若近若遠,這一份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思太綿長,惆悵得教人沒了方寸。
“椰寨霧濛曉夜燈,疏星暗淡守寒更。殘箋做伴詩為友,抱枕長談夢有聲。 詞里愛,字中情,癡心一片問隨風。同桌一載暫別去,月下攜誰訴苦衷?”(黃玉姝《鷓鴣天·致廣會》)窗前漁火,天上寒星,無處不讓人睹物思人,問風問月問曉燈。曉夜燈的曉字,煉字煉得好!眼看著拂曉暗淡了夜燈,竟已是一夜無眠。一字精彩,意境全出。
“宿油城,憶故城。牽絆家鄉那盞燈,而今要啟程。 賦別情,念舊情。萬語千言又夢中,更深月色濃。”(梁剛《長相思·別》)多么糾結的離別!油城故里兩難拋,邁不動的雙腳,撇不下的故鄉,這是怎樣的牽愁照恨賦離情!一句景物描寫作結,非常巧妙地把縱有萬語千言終是難言的情懷渲染到位。
讀到這里,我很感慨,其實,時光長也好短也罷,一片杏林已是次第花開,一朵朵一簇簇,展示著日漸成熟的美麗。這是一片聽得見拔節生長的園林,這是一個看得見升華成長的集體。這部集子的作品,是杏壇詩社的一個縮影。三年的時光輾轉,詩社隊伍不斷壯大,寫作水平不斷提升。一批批詩友作品發表,一個個秀才作品獲獎。荊淑敏連續兩年進入中國散文排行榜前列,成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黑龍江省詩詞協會會員。并被特聘為河北省《燕趙文學》副主編。陳廣會、梁剛、袁紹海等人陸續在各種賽事中脫穎而出,各類媒體不斷刊發杏壇詩社詩友的作品。大家的勤奮與努力,使得一園杏花生機盎然,一個團體集體成長。
我們熱愛詩詞,在詩詞學習和寫作過程中,拓展生命的寬度,享受生命不斷圓熟的快樂、心靈不斷成長的幸福,我們祝福從團隊中脫穎而出者,更祝福團隊中用詩詞營養自己的生命,升華自身素養,默默為家園的書香氛圍發熱發光的普通一員;我們歌吟自身的喜怒哀樂,更著眼于紅塵煙火的社會人生,著眼于祖國發展與時代的未來。
一本詩詞合集,詩意描述生活,抒發生活感悟,凝聚思想星光,展現個性才華,在我們這個書香城市里,奉獻一束芬芳。我仿佛看到,春風里,星空下,百湖邊,杏壇詩社微信群的“教室”里,詩友們正在聯詩對句。窗外,梅花開了,杏花開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那么,這本詩集的名字,就叫“暗香疏影集”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