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驢楊二

柴亞娟

1982年秋，李萍到母校黑土小學代課。

黑土小學，系五常境內，離拉林河不遠。這所學校，人不多，每個年級一個班，師生來齊，也不過百人。

有一天，李老師上課，挨個叫學生到講臺旁背誦《秋天》。

幾個同學背過，輪到楊小紅站起時，背了幾句，就背不下去了。李老師納悶，便順著楊小紅的目光，朝門外望去——呀，楊小紅爹楊二，咋氣勢洶洶地正往教室趕呢！

原來，楊小紅早晨起來，管她爹要10塊錢，說自個弄壞了黑板擦，得賠個新的。她爹聽了，不但沒給錢，還好頓臭罵。這不，楊小紅前腳去上學，她爹喝夠了酒，后腳就跟了過來。

楊二踏進校門，徑直往教室奔，直到瞧見自己的妮子，站在講臺旁，不用分說，沖李老師罵開了：“媽的，你不睜開眼瞧瞧老子是誰，妮子碰壞黑板擦你還叫賠，一早來了，你她媽這是給俺妮子罰站呢？”

李老師被罵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怔在了當場。

楊小紅捂著臉不敢吭聲，其他學生也嚇得目瞪口呆。就在這時，給隔壁學生上思品課的劉校長，聞聲趕來。劉校長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拽住楊二的胳膊，連推帶搡，斥責道：“瞅瞅你喝點酒，像個什么樣子啊，凈給我丟人現眼，趕快給我滾回去……”

劉老師罵走楊二后，湊到李萍跟前，說：“對不起呀，我這個妹夫沒文化，喝點酒就犯渾，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李老師聽了，苦笑地點了點頭，說：“我沒事了，都去上課吧！”

李萍轉身走到楊小紅跟前，輕輕地拍了她一下，說：“別哭了，沒你的事。”楊小紅抽泣著：“老師，都怪我爹……”李老師揮手，示意：“回去吧，我們繼續上課……”

午休后，楊小紅回到家，正好她娘一人在屋。她就跟娘說了她爹來學校耍酒瘋的事，還說李老師沒叫賠黑板擦，是自個想賠，爹來學校時正巧碰見她站在講臺旁背課文，都怪爹……楊小紅的話音未落，她爹趕了個一腳門里一腳門外。

楊二聽了“都怪他……”幾個字，倔脾氣又上來了，嚷道：“那個臭老師是不是又找你茬了，你看我咋收拾她……”

話還沒說完，楊二又要去學校。

小紅娘急忙追了出去，大聲說：“冤家呀，給我站住，你誤會李老師了！”

小紅娘把妮子說的話給學了一遍，楊二聽了，先是一驚，而后“咕咚”一屁股兒坐在了門檻子上，“啪啪”擂自個的腦門：“哎呀，這扯不扯的，我這不是冤枉李老師了嗎？”

小紅娘責怪道：“啥事不問個三七二十一就……”

楊二一手搓了搓腦門，一手著地躥了起來：“你瞧這事給弄的，這叫啥事嘛！”

小紅娘瞪了一眼楊二：“這好辦，你親自去學校給李老師賠禮道歉！”

楊二難為情地說：“我、我不去。”

小紅娘堅持說：“不行，你得去，否則太對不起李老師了。”

楊二吭哧著：“這、這怎么好啊，我、我沒法去。”

楊小紅娘又瞪了一眼楊二：“我這輩子算是瞎了眼，嫁給了你這個能請神不能送神的死鬼！”

楊二沉思了片刻，硬著頭皮出去了，沒走幾步，又折回來，對小紅娘說：“這理不在我，我也認。讓我賠禮道歉，抹不開這臉。”

沒辦法，小紅娘倔不過楊二，只好自個兒去學校給李老師賠禮去了。

等小紅娘從學校回來，推開屋門，大驚失色：倔驢楊二用一根繩子，把自己吊在房梁上，已經身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