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武
那天晚上,時晴時陰,有大朵的黑云從西天邊涌來。我說,要下雨了,咱們今晚不走湖了,回吧。朋友老黃說,天氣預報說是有陣雨,沒事的,下一陣兒更涼快。老黃行伍出身,又一直當領導,喜歡說了算。退休后,英雄沒有了用武之地,挺失落的,今天就讓他說了算一把吧。于是,我們就沿著黎明湖邊的甬道向北前行。
往日,傍晚的黎明湖游人如織,走湖的,跳舞的,練劍的,打太極的,抖空竹的,吹嗩吶拉二胡的,等等,等等,像一個大游藝場。今兒個,偌大個休閑場所,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冷冷清清,空空曠曠,偶爾碰見一兩個人,也是在匆匆忙忙地趕路,只有我們兩個,視黑云如無物,傻呵呵地邊走邊聊,而且還熱火朝天。
一陣冷風吹來,那片黑云就到了頭頂,雨嘩啦嘩啦地下上了。老黃還在抱怨,說是陣雨,咋下這么大?我說,天氣預報說是陣雨,沒說是小雨,下多大都對,快跑吧。于是,我倆抱頭鼠竄,跑到了啤酒廣場,在酒吧間后身背風的墻根下避雨。廣場上已經沒有人了,酒吧間里還是很熱鬧,燈紅酒綠,人頭攢動。老黃說,咱倆也進去喝杯啤酒吧,我說,來這地方的都是年輕人,咱倆個老東西像落湯雞似的,進去不影響人家情緒嗎?老黃說,也是的。我倆就站在墻根兒閑聊。實際上,我已經聞到了老黃身上的酒氣,看來晚上喝了不少,七十來歲的人了,再喝,身體會受不了的。
和老黃在一起是不寂寞的,他記憶力好,愛學習,是個百事通。尤其對政治、軍事感興趣,說起來引經據典,滔滔不絕。日本首相遇到麻煩,新加坡總理家族內斗,韓國推遲薩德部署,“臺獨”變換新的花樣,還有美國,菲律賓,卡塔爾,俄羅斯怎么怎么地……說起國內情況,更是如數家珍。政治形勢,經濟狀況,說得頭頭是道。他的消息來源都是從正規媒體得來的,真實準確,從不傳播小道消息。用當下比較時髦的話說,都是正能量。
說著說著,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可是,雨還是沒有停的意思,天就像被誰捅了個窟窿,雨越下越大,我說咱們別白話了,都十點多了,到前院看看,能打上出租不?我倆就用手捂著腦袋,順著墻根跑到一個叫“滿滿海”的酒吧門前雨搭下避雨。停車場上都是私家車,一臺出租車的影子也沒有。雨大,風烈,天冷,我倆穿的都很少,抱著膀,縮著脖,還直打哆嗦。這時,從屋里走出來一位穿著職業裝的女孩子,中等個,清瘦,白白凈凈的。她走到我們面前說,大爺,你們進屋避雨吧,外邊冷,別感冒了。我就有些受寵若驚,忙說,不了不了,我們身上又是水又是泥的,把屋里弄臟了,影響你們生意。女孩笑了,說,到家門口了,請進來避避雨是應該的。啥泥了水了,一擦就干凈了,你們要凍感冒了,可就不是小事了,快進吧。女孩子說的很誠懇,實心實意的。老黃說,那咱倆就進去喝杯酒吧,我說也只有這樣了。
夜已深,大廳里已經沒有顧客了,只有包間還不時傳來歡笑聲、碰杯聲。女孩把我倆安頓到椅子上坐下,就又回到吧臺前忙了。老黃說,給我們來兩杯啤酒吧!女孩說,避雨就是避雨,別喝酒了,天涼,再喝涼啤酒,該感冒了!說著,又笑了,笑得很燦爛,看年紀,她也就二十來歲吧。
不喝酒干坐著,就有些尷尬,想說點什么,也找不到話題了,我倆就又走出酒吧,到門前站著。雨小些了,可還在不緊不慢地下著,風吹來,身上涼颼颼的。這時,女孩又走出門來,說,你們倆老爺子,還是進來吧,感冒了咋整!說著就把我們推進了屋,讓到椅子上坐下。轉身提一把壺來,倒了兩杯水,放到我們面前,輕聲安慰著,別著急,喝點開水,雨停了再走。溫馨的話,像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水沒沾唇,我的心里就熱熱的了。我問女孩叫什么名字,她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寫著,張月月,客服經理。
臨近午夜的時候,雨停了,天晴了,經過雨水清洗過的一輪新月,清亮亮的,掛在黎明湖的上空,灑下一片銀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