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難尋，彩云易散

朱瑞文

讀罷《紅樓夢》，心中五味雜陳，只覺得曹雪芹的寫作功夫真是常人難以企及的，他筆下的每一個人物都是那樣的鮮活。我對里面的主人公寶、釵、黛自是感觸頗深，但是，最讓我覺得矛盾和糾結的卻是寶玉的丫鬟——晴雯，這是一個“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角色，在那樣的社會中，結局也只能是一聲嘆息。

要說賈府大丫鬟里的翹楚，公認的便是平兒、襲人、鴛鴦、紫鵑。但為什么曹雪芹給晴雯設的判詞卻是“心比天高，身為下賤”呢？難道鴛鴦、襲人的心不高嗎？我想，這也許是因為，同樣是心高，可性格的不同卻使得晴雯與鴛鴦、襲人的行事風格大相徑庭。鴛鴦、襲人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主仆觀念明確，性格沉穩，用王夫人的話來說便是：“若說沉重，知大理，莫若襲人第一。”而這個優點卻是晴雯性格中從來都不具備的。

晴雯有著比天高的心，似乎忘記了自己卑微的身份。并不是說晴雯不知禮數，肆意妄為，我只是覺得晴雯太把怡紅院當作自己家了。晴雯從小無父無母，只有一個一味吃酒的哥哥，所以可能對她而言怡紅院就是自己的家，而寶玉就是自己的親人，并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主子”和“爺”。正因為晴雯把怡紅院當作了自己的家，所以她才會在最后一次見寶玉時說道：“快把你的襖兒脫下來我穿，我將來在棺材內獨自躺著，也就像還在怡紅院的一樣了。”也正因為晴雯把寶玉當親人，所以她才會在自己重病時，為寶玉縫補雀金裘。就像麝月說的那樣：“你病得七死八活，一夜連命也不顧給他做了出來。”這樣的晴雯，配得上曹公送她的那個“勇”字。

但是有些時候，我卻不太認可晴雯。她太天真，太率真了，以至于有些不明事理。她隨意打罵小丫頭，已然讓人覺得刻薄。更有甚者，他竟然連寶玉的奶媽李嬤嬤都罵。除了李嬤嬤，她還罵過小紅，她還得罪過襲人，撕過麝月的扇子……這種種行為讓她得罪了許多人，以至于在她快要病死時，襲人、麝月等人沒有一個去看她的。

這樣的晴雯，雖然心比天高，雖然長相出挑，雖然聰明伶俐，但“身為下賤”的她卻沒有沉穩內斂的性格，所以注定成不了大器。

晴雯的自我意識太過于突出，卻又沒有人對她進行恰當的管教和引導。在她不愿意被別人作賤的同時，自身卻又在作踐著別人。她任由那“生機勃勃”的自我意識胡亂生長，最終使自己也走向了滅亡。

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晴雯：在那個不合適的時代，最無力的人竟閃過一絲極奢侈的念頭。對呀，在那樣的時代，那樣的性格、那樣的念想，終究是要以悲劇收尾的。

對晴雯，我可憐她，同情她，但不欣賞她。對于這樣的悲劇角色，我也只能無奈地感嘆一句：“霽月難尋，彩云易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