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瓊
讀小學四年級那年,我家搬到—個距離小鎮三里的地方。房子是磚瓦的平房,青磚青瓦,房前有一條清清的小溪,兩棵柳樹娉婷婀娜。母親說,房子是父親請人建的,樹是父親種的,選在這個地方安家也是父親決定的。離家不遠處,坐落著幾十戶村合,一到飯點,我最喜歡看的是那裊裊的炊煙。
那時父親在小鎮郵局工作,每天清晨,吃了母親準備的早餐,就推出那輛擦得亮亮的自行車,載著要上學的我出發。母親站在房門前看著我們,揮一揮手。中午,我在學校吃午飯,傍晚父親下班后,再載著我,披著晚霞走上歸途。遠遠地,就看到母親在門口等著,她脖子上掛著圍裙,雙手沾著水,或者是摘著青菜。看到我們,笑容就涌到臉上來。
那時候,一年之中,總有那么一段時間下著令人煩擾的雨,每當這時,父親就給我穿上雨衣,他自己就打著一把大傘。然后我和父親就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去小鎮路上,因為下雨路變得泥濘,我常常腳沾滿泥,裙子也濕了。晚上狼狽地回到家,我跟母親埋怨。母親憐愛地幫我用干毛巾擦洗,時而對著父親欲言又止。而父親總是笑著說:“我們家的妞沒那么嬌氣,這兒挺好的。”我暗暗希望快點長大,讀了初中就可以住校了。
我曾經問母親:“媽媽,為什么我們不住在小鎮?爸爸上班,我上學多方便啊。”母親微笑不語。那時候的母親,身體不太好,總咳嗽。每天熬中藥,—屋子都彌漫著藥味。父親在家的時候,總是搶著做家務,種菜、洗菜、劈柴,從來不要母親多操勞。
上了初中,甚至高中,我果然都是住校。開始時,還有新鮮感,覺得終于可以到人煙多的地方了,滿心快樂。可沒多久,我對家的思念日漸涌出,那門前的小溪,那柳樹,家的氣息讓我如此迷戀。于是,一到假期,我就飛奔回家。有時,帶著同學回家玩,同學總會悄悄指著一起在廚房忙碌的父母跟我說,真溫馨啊。我的心歡喜不已,亦有著幸福感。
時光荏苒,我畢業工作后,結婚,為人妻,為人母。已是暮年的父母依舊住在那個簡陋的家。我買了大房子后,裝修好要接父母來住,可母親執意不肯。我不解,母親拉著我說:“當年,你爸就是因為我這身子骨不硬朗,需要有—個安靜、空氣清新的環境調養,才選在這里安家的。有感情了,不舍得呢。”我一聽,淚如雨下。不善言語的父親,做了一輩子浪漫的事,用他的平凡行為詮釋了最好的愛情。
在幸福的人們心中,愛情總是美好的,在漫長的生命旅程中,在世俗的歲月痕跡里,它終會沉淀成一壇醇香的美酒,雖不濃烈,卻淡雅彌香,繞纏在內心深處,飄漫在點滴的生活時光里。
(摘自《工人日報》2017年10月23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