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溫度的荷蘭“失憶小鎮”

張珠容

我的名字叫伊馮·范·阿姆榮根。我曾經在荷蘭一家養老院工作了幾十年。在那里，我專門照顧老年癡呆癥患者。對我來說，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歲月。其實我的工作并不辛苦，我只是看到那里的老人生活得很痛苦心里才很難受。每天，許多老人都會受到呵斥，“只是吃頓簡單的飯，怎么把食物撒得一地都是？”“為什么又忘記吃藥？我不是早就放在桌上了？”

我能做到不呵斥老人，但其他護工我控制不了。一次，我經過一棟樓的底層，看到一個老人在等電梯。過了十多分鐘，我轉了一圈回來，發現他還站在那里。我連忙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問我：“電梯怎么還沒來？是不是壞了？”我一看，老人根本沒按按鍵，電梯還停在15樓！

那一幕看得我很心酸。那之后，我開始恐懼衰老，更害怕父母老去。去年冬天，我父親因心臟病突發，匆匆離世。我非常傷心，可傷心之余又暗暗慶幸：父親不用去養老院，過那種孤獨又沒尊嚴的日子。

父親的去世，激發了我一個天真的想法：能不能創造一個讓老年癡呆癥患者可以正常生活的養老院？在那里，他們可以有尊嚴地活著，而不是每天待在病房里吃飯、吃藥、睡覺。

我給我理想中的養老院取了一個名字，叫“失憶小鎮”。我真切希望將來的某一天，“失憶小鎮”能真實存在于我們的生活中，那樣，老年癡呆癥患者的余生將充滿陽光。

以上這些陳述，其實是養老院護工伊馮三年前寫給荷蘭政府的一封信。那時伊馮只是想替老年癡呆癥患者傾訴一下他們心里的苦。沒想到，荷蘭政府非常重視她提出的“失憶小鎮”這個概念，覺得這個創意很溫馨，將大大改善老年癡呆癥患者的生活質量。既然如此，為何不去試試？

于是，荷蘭政府特地請伊馮當設計師，伊馮怕自己勝任不了，政府人員對她說：“沒有人比你更了解老年癡呆癥患者需要什么樣的環境了，來吧，你一定行！”

就這樣，在普通護工伊馮的設計下，全球第一家專門為老年癡呆癥患者建立的大型療養院——“失憶小鎮”在荷蘭誕生了。“失憶小鎮”足有十幾個足球場那么大，那里沒有冰冷的病房，只有一排排溫馨的、用來居住的別墅，以及電影院、咖啡館、美容院等建筑。為了盡量減少老人對新環境的抵觸和焦慮，這些建筑全部還原20世紀50～70年代的設計風格。別墅里的房間多放置老式家用電器，看起來復古、溫馨。在伊馮的建議下，荷蘭政府特別將小鎮的電梯設計成重力感應模式——老人站在門外，電梯就會開啟；電梯感受到重力，就自動上升。

“失憶小鎮”不僅將居住環境打造得很溫馨，更在服務上追求人性化。這里的醫生和護工從不穿白大褂、工作服，而是時時扮演成各種角色，如保姆、店員、路人，為老人提供24小時全方位看護。他們會像老友或鄰居一樣陪伴在老人的身旁，提醒他們吃飯、吃藥等。老人想外出也大可不必擔心回不了家，因為路上到處都是“好心人”，會給他們指路。

在“失憶小鎮”，老人們可以自由自在、充滿尊嚴地生活。正因如此，就算費用昂貴到每位老人每月要繳納4000多歐元物業費，還是有很多子女將他們的父母送來療養。如今，“失憶小鎮”居住著150多位老人，由250多位管理者悉心照看著。

相比于世界上其他著名的建筑，“失憶小鎮”的特色并不耀眼，但它特別溫馨，充滿了人情味。對于老年癡呆癥患者來說，它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溫度的地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