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村莊大嶂村

■ 呂珠滿

莫勝棉被殺害在祠堂前

光榮之家

時光倒流到1950年的一日，有政府的工作人員來到海豐縣梅隴鎮大嶂村里，在莫家杰家門口掛上兩塊“光榮之家”的牌子，紅彤彤的顏色鮮艷奪目。大嶂村的村民們這才知道，莫家杰和劉翠英夫婦原來是革命者。如煙的往事，這才漸漸浮現，愈來愈完整，愈來愈清晰。

莫家杰于1896年出生大嶂村一個殷實農家。陸安師范畢業后，1923年參加農會，兩年后加入中國共產黨。1925年，在梅隴上墩尾村教書的莫家杰成為該村黨支部書記。海豐三區（梅隴）組建區黨委、秘密區委就設在大嶂村。大嶂村農會館就設在莫家杰的家，莫家杰的妻子劉翠英便擔任三區婦女會長兼區農民自衛軍后勤。他們倆的家自然就成為三區秘密區委、區蘇、區團委的所在地，成為海豐西南片包括鵝埠、鲘門、赤石和小漠武裝斗爭指揮部，成為當地革命的搖籃。

一個個熱血青年從大嶂村走上革命道路，彭沃大校的從戎經歷就從這里開始。根據彭沃回憶說：1930年1月，何同志把我帶到大嶂村團區委，對我說：“紅軍四十九團要成立宣傳隊，組織決定調你去四十九團當宣傳員，好不好？”一聽說要到紅軍部隊，我高興得跳起床，連聲說：“好好好。”我在區委住了兩個晚上，就到大安峒四十九團團部報到。此后，我就在部隊這個大熔爐進一步得到教育和鍛煉。

組織的安排調動是鐵的紀律，必須絕對服從。早在1925年，莫家杰被黨組織以特派員身份，秘密派往潮汕從事地下工作。莫家杰隱姓埋名，喬裝打扮，成長為澄海縣委負責人，潮汕地委特派員。然而，天有不測風云。莫家杰在汕頭不幸被捕。家鄉的弟弟莫道洛聞知，從海豐趕往探監。監獄里陰風凄切，莫家杰清楚生存渺茫，便語重心長地囑咐弟弟：“你第一胎若是生育男孩，請給我當兒子。”剛好，莫道洛的第一胎是兒子。莫家人自然高興，邀請厝邊前后到家里喝咸茶慶賀，按照風俗便成為莫家杰的過繼兒子。這便成為“光榮之家”的緣由。天妒英才，1931年，莫家杰年僅35歲就在監獄里英勇就義了。雖然，莫家杰的呼吸斷了，但他那股拯救黎民痛苦的浩然正氣，影響著前赴后繼的革命者。

大嶂村完全赤化，成為一個紅色村莊。國民黨反動派始終把大嶂村視為肉中刺、眼中釘，恨不得把它扼殺，撲滅熊熊燃燒的革命火焰。1928年3月17日，蔡騰輝反動軍隊和地主武裝，突襲大嶂村，縱火燒毀區委、區蘇辦公院落（后由莫家杰叔父莫道俊重建，解放前后仍然作為農會館，直到坍塌）；兩天里殺害莫念古、莫勝烘、莫成進等40多位革命群眾。大嶂村被反動派搶走耕牛30多頭；全村有10戶革命家屬被抄家罰款，罰款二萬大洋。其中莫家杰一家就被罰五百大洋，弄得村民們斷炊絕糧，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但是，大嶂村的群眾不被血腥鎮壓嚇到，不被困難嚇退，堅持支持革命。雄雞一唱天下白。解放后，大嶂村評為烈士有17名，包括潮汕地委特派員莫家杰、三區婦女主任劉翠英、公平區委書記莫退、公平區婦女干部潘賢、蘇維埃工會主席莫念照、紅軍四十九團軍醫莫捷布、紅軍戰士莫勝棉、大嶂村支部書記莫伍、農會長莫捷錫等。還有老紅軍王火桑、王康七、莫念騫、莫勝歐、莫漢碧、莫桂蓬、莫捷裕、莫木占等一批革命戰士。

難忘的留聲機

梅隴鎮大嶂村，距離國民黨統治的梅隴墟尚有一定路程，距離廈港程村地主還鄉團有兩三里路，地理條件得天獨厚，進可攻，退可守，是一個戰略要地。

大嶂村以莫姓為望族，占全村人口75%，還有陳、林、王、黃、卓五個姓氏。雖然是雜姓村莊，但村民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他們懂得上下擰成一股勁，鬧革命，謀解放，才是過上幸福生活的唯一出路。當時大嶂村有208戶，1061人，幾乎家家戶戶加入了農會，參加了農軍。群眾如此高漲的革命熱情，這其中要歸功于彭湃留聲機發揮宣傳的作用。

春天是生機蓬勃的季節。1923年春，彭湃舍近求遠，由在海城讀書的莫家杰帶路，攜帶著沉重的留聲機，不辭勞苦來到梅隴大嶂村宣傳革命思想。諸如播放白字戲、革命歌曲、歷史唱片等等，豐富精彩。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聽得如癡如醉，津津樂道。在潛移默化之中，革命的種子撒播在村民們希望的田野上。暮色送人歸，可大嶂村民眾的思想覺悟高，熱情好客。當晚，彭湃在莫家杰的家里食宿，溫暖如家，頗為感動。

莫子油介紹祠堂神龕藏留聲機

物以稀為貴。這部留聲機相當有來歷，是彭湃千里迢迢，從遙遠的日本購買回來的。1922年6月，彭湃同志帶著這部留聲機，在龍山媽宮前的大榕樹下，向過往農民宣傳革命道理。以后又到赤山約一帶放唱留聲機，宣傳組織農會。離開大嶂村時，彭湃將這部留聲機送給該村農會。今年88歲的莫子油（莫漢碧兒子）帶領我們觀看祠堂神龕后面藏匿留聲機的機關。每逢農民開會時，他們先把留聲機的唱片放在磁盤里，再把帶有唱針的唱臂放在最外邊的槽內，會員們就可以聽到熟悉的唱腔和優美的音樂，娛樂一番，然后開會演講。經年累月使用，留聲機損壞了。1959年，大嶂村莫漢碧將保藏的留聲機獻交紅宮保存。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彭湃的號召下，大嶂村青少年踴躍報名參加武裝隊伍，全村組建135人赤衛隊，與沙埔、駱坑村的赤衛隊組成了三區農民自衛軍第一中隊。在彭桂、莫水溝的領導下，活躍在海豐各地，配合紅軍，多次參與攻打梅隴、鲘門、赤石、捷勝蔡騰輝反動軍隊，立下赫赫戰功，取得重大勝利。大嶂村群眾在黨的領導下，從1923至1931年，堅持八年艱苦卓絕的革命斗爭，這是信仰的力量，是革命的力量。

七個暗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面對國民黨和地主武裝多次對大嶂村的突襲，多次的圍剿燒殺，慘絕人寰。革命群眾進行不屈不撓的斗爭，不僅富有熱情，而且富有智慧。三區蘇維埃主席團決定在大嶂村設立七個暗柜，以利于區委、區蘇領導同志和紅軍官兵應急藏身住宿。

一般的暗柜，指的是中無堵塞的儲物空間。大嶂村的暗柜是在墻壁與墻壁之間，壘砌出另外的空間，以便革命人士臨時的避難。村民莫子油老伯指著祠堂門口一間雜物間解釋：這里曾經有一個暗柜，當時是堆放物資的房間，墻壁里竟然可以供避難人群躲藏的空間。在白色恐怖猖獗的年代，暗柜救了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另外六個暗柜設置在莫伍的大院里，紅軍四十九團政治班常駐在大嶂村里進行籌餉、宣傳、組織聯絡等工作。紅軍團長彭桂偕夫人黎妗嬌也曾在村里住宿，指導工作。佇立在莫伍大院門前，我們看到院子里的暗柜早已蕩然無存，掩沒在雜草荊棘叢里，湮沒在時光里。莫伍大院的大理石門框依舊牢固，臨巷的一堵殘墻破壁，彈痕累累，深淺不一，足可以見證當時戰斗的激烈。槍林彈雨，硝煙彌漫，脆弱的生命只在懸念之間呵！

三區委舊址

當一個人明白生死大義后，他就能獲得最大的堅強和最大的從容。有一次，家在大嶂村的紅軍戰士莫勝棉到梅隴采購醫藥食品時，被民團抓住，押著他帶路到大嶂村指認彭桂等領導同志。莫勝棉寧死不屈，剛到村前就撕破喉嚨大喊：“彭哥快跑快跑。”終于，彭桂得救了。國民黨反動派惱羞成怒，把莫勝棉五花大綁，牢牢地捆在莫氏宗祠門前的點金碩柱上，揮舞起利刃，當眾將其開膛剖腹，鮮血噴濺，殷紅滿地，慘不忍睹。

蘇維埃四個月的政權失敗后，大嶂村曾遭受敵軍多次的圍剿與摧毀，潰不成村。三區秘密區委、區蘇和武裝斗爭指揮部只能撤退到老革命據點—蓮花埔仔洞，繼續將革命進行到底。大嶂村的莫子油老伯跟我們透露說：解放前，在村后大山的錫坑洞里，他扒開枯枝爛葉，發現有一個箱子，里面藏著書紙筆墨以及旗幟之類。由于自己不識字，便交給村里的莫鶴清老師。原來箱子里的東西是三區委、蘇委領導匆忙撤退時埋藏起來的革命文物，見證著烽火歲月。遺憾的是，在無情火焰的吞噬下，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一團燃燒的煙霧，裊娜散開了……